作者:起跃
这桩案子,他会主动退出。
落日的余晖,照在两人脚前,铺出一层金光,白明霁转过头,光线映入她的瞳仁内,她看着裴潺,突然道:“晏家不会造反,这一点,裴大人在审问过了?这两人后,心里很清楚了?。不怕大人笑话,因?一些不能说的原因?,我近些日子查过你,刑部所有经你之手?的案子,证据供词没有一份缺失,真?正做到了?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没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我想,裴大人最初入刑部之时,心中并非只有仇恨,令尊想要延续下?去的那份海晏河清之心,仍旧还在。”
裴潺头一回被?一个人的目光怔得愣了?半晌。
不是她说的那番话有多震撼人,而是她在说出那句海晏河清之时,眸子被?日头照亮,眼底坦坦荡荡,不会让人觉得可笑。
他早就听?说过白家大娘子的厉害之处。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今日见到的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果然,一个家里有了?一个厉害的角色,那其他的人,必然会弱。
“少?夫人还是赶紧回去知会晏世子,裴某相信,凭他的本事,必能逢凶化吉。”作为将来的妹夫,他该帮的已?经帮了?,到此为止。
重大刑事案件,由大理寺负责。
明日天?一亮,他便将案子移交到大理寺。
—
望月楼。
晏长陵择了?一个临窗的位置,替岳梁满上了?酒,“岳大人请。”
岳梁没去碰,侧目看了?一眼底下?冷冷清清的街道,长话短说,“我有话要问晏世子。”
晏长陵一笑:“你问。”
岳梁道:“你有多大的把?握?”
晏长陵愣了?愣,“岳大人是说我与太子比可爱?那我晏某甘拜下?风,比不过。”
岳梁深吸一口气,心道论起装疯卖傻,他晏世子难逢对手?,挑明了?说,“衙门三日前丢了?一批粮食,不知道晏世子有没有听?说?”
不待他否认,岳梁又道:“晏世子身边确实不缺暗卫,都?派到衙门去了?,世子真?以为我会相信,王詹那样的废物能养出一个能人,还能抓住头目,保住一辆粮车?”
晏长陵酒坛子都?送到嘴边了?,突然顿住,抬眸看着他,又把?酒坛子搁了?下?来,“你说你们这些查案的人,无孔不入,半点都?不受人待见。”
岳梁没有反驳,笑了?笑,“那恭喜晏世子了?。”
恭喜他也加入了?不受待见的队伍,岳梁再次问了?适才?的问题,“你有多大的把?握?”
晏长陵手?指抚了?抚酒坛子,道:“五成?。”
岳梁吸了?一口气,刚想骂一声赌徒,突然听?到一阵马蹄疾驰声传来,偏头往外一看,原本还冷冷清清的街道,此时被?疾驰而来的兵马围得水泄不通。
与大理寺和锦衣卫的装扮不同,身上穿的乃金色铠甲。
宫中禁军。
太子上一个生辰,险些被?‘刺客’所伤,皇帝为了?确保他的安全,特意给他配了?一支东宫禁军。
马匹很快到了?楼下?,被?晏长陵的锦衣卫拦住,东宫副统领自马上而下?,高声询问:“楼上的人,可是晏世子晏长陵?”
沈康很想回答,正是你大爷,副统领亮出了?手?里的令牌,“贵妃娘娘今夜被?人毒害,太子有令,劳烦晏世子同我们走?一趟。”
朱氏降为嫔的诏书皇帝早就拟好了?,但对于太子的人来说,即便是皇帝口谕,只要圣旨没到朱氏手?里,那朱氏依旧还是贵妃。
此时没人去在意这个。
被?他的话震惊到了?,朱氏被?毒杀?
楼上的晏长陵和岳梁同时一愣。
出事了?。
岳梁转头看向晏长陵,“恭喜了?,可爱你比不过太子,但可怜你可以。”
晏长陵眉头皱了?皱,也不与他兜圈子了?,“岳大人今晚不该来,剩下?的五成?,我还指望着你呢。”
岳梁却道:“此案我不宜插手?。”
晏长陵疑惑地看向他。
“大理寺除了?负责重大刑狱案件之外,还有一个职责,便是对刑部的终审判决有复核之权。”楼下?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岳梁不急不忙地道:道:“此案若先交于我大理寺,最后的复审便会落到皇帝头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想要彻底将朱家连根拔起,此案便不能让皇帝去复核,是以,从一开始此案必须交给大理寺之外的人。
晏长陵身为当事人,锦衣卫排除。
只剩下?了?刑部。
先由刑部查出真?相后,再由大理寺去复核,给出最终的判决。
两个监察机构的判定,足以定下?一切,皇帝届时就算想保,也找不到翻案的理由。
晏长陵一笑,“老狐狸啊。”
“彼此。”岳梁没受用?。
东宫的禁军朱副统领已?经走?了?过来,岳梁起身,“祝晏世子好运。”
—
翌日一早,裴潺拿着卷宗,人还没有走?出刑部,姜主事从外进来,扬了?扬手?,迎面便拦住了?他,“大人别去了?,岳大人不在。”
走?近了?,姜主事才?压低了?声同他道:“昨夜朱嫔中了?毒,晏世子有重大嫌疑,太子殿下?派禁军,连夜把?人押去了?东宫。”
消息确实足够震惊,裴潺愣了?半晌才?回神?,问道:“这和岳大人有什么关系?”
“岳大人说,他昨夜出席了?太子的生辰,论起来也有嫌弃,为了?清洗自己的罪名,等到此案结束,方才?会出宫。”
裴潺:……
裴潺垂目看了?一眼手?中的卷宗,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这两人算计进去的,皇帝身边的总管李高已?经到了?门口。
李高的脚步着急,领着两位太监到了?跟前,正要弯腰行礼,裴潺先一步抬手?止住,“李总管使不得,我可担待不起。”
李高笑了?笑,便也罢了?,正事要紧,“陛下?请侍郎即刻入宫。”
烫手?山芋落在了?自己手?里,裴潺不接也得接了?,没什么好收拾的,卷宗就在身上,当下?跟着李高进了?宫。
—
皇帝人半夜被?人叫到了?长春宫,心情很不好,到了?后进去看了?一眼。
朱氏中的是食物毒,太医已?替她催吐了?好几回,满屋子的异味,而朱氏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眼珠子泛白,脸色发黄,已?完全没了?人样。
皇帝屏住呼吸很快出来,坐在外间一言不发。
就连屋内太子的哭声都?没能让他分出一点心神?,反而有些不耐烦。
能不耐烦吗,眼巴巴地馋了?好几个月,昨夜好不容易尝到了?天?鹅肉,锦被?之下?正翻着红浪,后半夜突然被?太子砸门,说她的母妃不行了?。
皇帝恨得咬牙。
别说人没死。
就算死了?,又如何?。
自从嫁入宫中后,她哪一天?消停过。
哭哭,哭什么哭!
自从太子出生,他还是头一回对他的哭声有了?厌烦之意,往日只要他哭,皇帝都?会上前安抚,今日完全没心情,起身走?到了?屋外,问李高:“晏指挥到了?没有?”
他是自己的锦衣卫,查案的事,交给他最合适。
李高却垂着头,磕磕碰碰地禀报道:“晏指挥来了?,不过在,在朱副统领那。”
朱副统领。
国公府二房的嫡出长子,太子的禁军副统领。
晏长陵在他那儿,什么意思?
李高道:“朱嫔中毒后,朱副统领一时担忧,怀疑是晏世子生了?报复之心,去酒楼把?人擒了?来。”
什么?!
皇帝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谁给他的狗胆子!”
李高不出声。
皇帝深吸一口气,不用?说,是太子。
突然回头闯进去,李高忙跟在他身后,“陛下?,使不得啊,太子尚小,必是听?信了?谗言,加之思母心切,这才?糊涂了?啊。”
皇帝充耳不闻。
快速闯入内室后,一把?提着还在哭泣的太子,一路拖拽了?出来,拉到外间,寒着脸问他:“朱副统领抓了?你晏叔叔,你知不知情?”
太子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一只胳膊被?皇帝捏在手?里,捏得生疼。
从前父皇从不会如此对他。
一切都?是因?他晏长陵而起。
太子死死地咬住唇瓣,越想越委屈,抬头冲着皇帝道:“儿臣有错吗?儿臣就因?为在生辰宴上没有对他敬酒,他便生了?报复之心,要害死儿臣的母妃……”
皇帝看着他的嘴脸,终究没有忍住,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太子脸上。
打完父子二人都?愣住了?。
太子只是个孩子,疼痛加上害怕,“哇——”一声哭了?起来。
皇帝是心疼。
可比起心疼,胸口的那股恨铁不成?钢,还有太子望着他时眼里冒出来的那抹恨意,生生地让他从内疚中脱离了?出来。
最后手?指用?力?地指着他道:“你是太子,一国储君,朕替你请了?最好的先生,给你配好了?辅臣和谋士,他们便是如此教你,信口雌黄,以公报私的?”
“你可知何?为一言九鼎,何?为君主可为,君主不可为?”
太子挨了?一巴掌,劈头又挨了?一通骂,到底还是个孩子,也有些懵了?,只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往外说,“儿臣知道为君者应辨别是非,赏罚分明,但晏家是逆臣贼子!父皇相信他们,掏心掏肺对他们好,他们不知足,晏侯府背着父皇在私造兵器,图谋不轨……”
皇帝一怔,脸色都?变了?,“谁说的?”
太子察觉出了?皇帝眼里的阴霾,也不敢隐瞒,“舅,舅舅说的,说外公也知道,就因?为父皇庇护晏侯府,他们不敢说。”
皇帝气笑了?,原地转了?一个圈,“把?国公爷叫来,朕给他胆子,让他说。”又道:“把?大理寺少?卿也叫进来,让他查,朱嫔中毒的案子一起查……”
李高却道:“岳大人也在副统领那。”
皇帝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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