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云端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最残忍之事。
赵崇抱着赵奎的尸体,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他路过周仝身边时,侧头看向他:“周大人的本事,本丞相今日算是看到了。陛下器重你,你果然没让陛下失望。周大人,望你以后,前途似锦,仕途一片繁荣。”
周仝抱拳,恭敬地向赵崇鞠了一躬。
“丞相大人缪赞了,下官定会再接再厉,呕心沥血地为皇上办事,匡扶这世间的正义公道的。”
赵崇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
“匡扶世间的正义公道?呵……好,真是极好。周大人有这么高尚的志向,本丞相极为佩服。现在,像你这样有抱负,有本事的年轻官员不多了。周大人,本丞相等着你仕途一帆风顺,早日达到同我一样的高度。”
周仝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袍,不卑不亢地回了句:“丞相大人放心,会有这样一天的。”
赵崇的一双眼睛,凉津津地凝着周仝。
周仝丝毫不怵他凌厉的眼神,他淡淡勾唇,与之对视。
“丞相大人慢走……下官不送了。”
赵崇暗暗咬牙,冷笑一声,挺直脊背抱着赵奎的尸体,一步步走出了牢房,离开了大理寺。
当他将赵奎的尸体,放上马车后,他一直撑着的脊梁,彻底地佝偻。
他跌坐在马车内,抖着手抚摸着赵奎一片死气的脸庞。
他再次忍不住呜咽哭泣起来。
他的心好痛啊,这是他第一次,承受了至亲骨肉,在他眼前惨死的画面。
这个画面,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不会放过周仝,不会放过将军府的任何一个人。
从今天开始,赵家与将军府、周仝,不死不休!
赵崇将赵奎的尸体,送回赵家,赵家二爷悲痛万分,他趋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他眼眸红肿,眼底满是恼恨:“父亲,是谁,是谁杀了奎儿?究竟是谁,如此大胆,居然敢动我们赵家人?”
“父亲啊,求你一定要为奎儿做主啊,他还那么年轻,都没来得及娶妻生子呢,居然就这么死了。父亲,这口气,我们如何能咽得下去?你一定要为奎儿报仇啊……”
赵二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赵家其他人,也纷纷满脸愤慨,他们眼中个个都带着恨意与滔天怒火……
他们全都目光灼灼地看向赵崇。
赵崇最后看了眼赵奎的尸体,他悲痛地闭上眼睛,冷声提醒赵家诸人:“今天这件事,以后谁都不准再提。六儿他……死得不冤……终究是他太过愚蠢,被人利用,害了自己的性命。”
赵二爷听赵崇这样说,他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父亲,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法子替奎儿报仇?我们赵家今晚,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居然不能手刃敌人?”
赵崇攥着拳头,冲着赵二爷歇斯底里地怒吼一声:“报仇?手刃敌人?你如果知道真正害死六儿的人是谁,你就不敢这么说了。”
赵二爷满脸都是铁青,他几乎听不明白父亲是什么意思。
“父亲……”
赵崇满脸疲惫,他挥了挥手,让赵家其他人全都退下。
他是一家之主,赵家人哪里敢忤逆他,除了赵二爷与赵二夫人,其他人全都散了。
赵崇紧紧地抓着赵二爷的肩甲,哽咽着声音,一字一顿低声道:“我知道,我如果不告诉你害死六儿的人是谁,你们夫妇两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也罢,我将真相告诉你们,就是不想再节外生枝,以免你们为了复仇,擅自去调查真相……”
赵二夫人听老爷子这话有些不对劲。
她苍白着脸颊,满腹狐疑地看着赵崇。
“公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崇的喉咙,犹如被刀子狠狠地刮过一般,疼痛至极。
他不敢去看老二他们夫妻的眼睛,他偏过头去。
府门口昏暗的灯光,照耀的他面容,讳莫如深。
“六儿的死,和睿王有关。这次六儿是为睿王办事,不小心被周仝抓住了把柄。睿王为了防止另外几个人证供出他来,所以他命令大理寺的狱卒,来了个杀人灭口。”
“谁知道,狱卒办事不力,认错了人,误把六儿当成了佟益。我赶去的时候,已然晚了,那匕首直接捅入六儿的心脏。我……回天乏术……救不回六儿……”
赵二爷眼底满是惊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崇,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赵二夫人的脸色煞白,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战栗颤抖。
“公爹是说,是……是睿王杀了我的儿子?”
赵崇叹息一声,眼底满是哀痛。
“是误杀,睿王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六儿的命……”
赵二夫人犹如疯了般,她嘶哑着声音大吼:“误杀?呵…好一句误杀啊。我儿子,就这么死了,难道用这两个字,就能给我儿一个交代了吗?”
“睿王他就是一个白眼狼,这些年我赵家,全力配合他争权夺利,拉拢朝臣。他呢,翅膀渐渐硬了,现在居然为了一己之私,连自己的血肉至亲都能牺牲,都能杀了。”
“呵,真是好手段,好心机啊。他怎么就那么狠?他为了私欲,害了将军府就罢了,如今居然把手,伸到了我赵家。公爹,难道这口气,我们就这样掺着血咽下去吗?”
“我的儿,难道就这样惨死了?凭什么啊?人是睿王杀的,凭什么他不用担任何的责任,凭什么用仅仅一个误杀,就能揭过所有?我不服,我不甘心啊……”
赵崇满脸怒意的看着赵二夫人,他低声斥道。
“你不服,你不甘心,又能怎样?睿王他是皇上的儿子,他是当今贵妃之子。皇上如今,对他寄予厚望,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未来储君,到时候,他一旦登基为帝,我们赵家也跟着水涨船高,达到最繁荣鼎盛的时刻……”
第215章 出了内鬼
“没有赵贵妃,没有睿王,就没有我们赵家的今天。我们赵家与睿王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六儿死了,我们非但不能同睿王闹,我还得想法子,替睿王在这场风波中脱身……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一点大局观都没有,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老二,你是男人,孰轻孰重,你应该能掂量得清楚……你给我好好的劝劝她,不准她再闹,更不准,她将真相说出去,动摇我赵家与睿王府紧密相连的心。”
赵崇气呼呼地警告一番,一甩衣袖,便愤然入了府邸。
独留下,赵二爷与赵二夫人,在寒风中眼含热泪,怔怔地凝着他们断气的儿子。
赵二夫人彻底的崩溃,赵奎是她的小公子,她当时生赵奎的时候,差点难产死了,正因为生产艰难,她格外疼爱这个儿子。
如今,这个儿子死了,犹如有人拿了一把刀子,从她的心头割肉。
她痛不欲生,她歇斯底里地揪着赵二爷的衣领,绝望地嘶吼。
“二爷……我们的儿子惨死,难道就这样算了?我不甘心啊,我好恨啊。没了奎儿,你父亲还有很多孙儿,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是我全部的希望啊。你告诉我,我往后的日子,该怎么撑下去?”
“二爷,奎儿也是你的亲生骨血啊,这口气,你能咽得下去吗?你难道不想报仇,不想为我们的儿子讨一个公道吗?”
赵二爷也是满脸的痛苦,他的儿子是很多,可都是庶子,赵奎是他唯一的嫡子,也是他最小的儿子。
不止赵二夫人疼爱他如珠如宝,他亦是对这个嫡子,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奎儿突然惨死,他自然也是痛极,恨极。
赵二爷捂着脸,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赵奎冰凉的身体。
他眼底满是无助与绝望:“我能怎么办?父亲都这样说了,你让我一个区区的五品小官,如何与位高权重的睿王作对?”
“夫人,我无能为力,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得偷偷地咽下滔天的怒恨……”
赵二夫人整个人呆滞在那里,她眼底黯淡一片,没了任何的光彩。
她就跪在那里,怔怔地凝着自己儿子的尸骨。
犹如被摘胆剜心,痛得她,死去活来。
——
天色刚蒙蒙亮时,赵崇便穿着官服,坐上马车赶往皇宫。
这一夜,他几乎没睡。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一双眼睛满是赤红,不过一夜,仿佛就老了十多岁。
还没开始朝会前,他提前求见了皇上。
皇上在赵崇还没来到前,已然将周仝的折子,给看了好几遍。
他周身压着浓烈的怒火,恼得几乎要吐血。
这都是什么事?
他最看重的儿子,他最寄予厚望的睿王,居然会伙同赵六公子赵奎,设计毒害樊楼公子。
事情东窗事发,那蠢东西,居然派人去灭口。灭口就灭口吧,居然还杀错了人?
将军府的事情,好不容易平息下来。
他刚刚要喘口气,却不想不过一夜,他们居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皇上气的,几乎想要杀人。
赵崇进入御书房时,皇上满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
他拿起折子,想也不想,便狠狠地砸向赵崇的脑袋。
“赵丞相,这件事你该如何解释?”
赵崇的额头,被砸破了一道口子,有鲜血缓缓的流淌下来。
他顾不得擦拭,颤巍巍地跪下身来,承受着皇上的雷霆之怒。
“陛下,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我那愚蠢孙子的错。是他与浔阳公子,为了那个琴儿,而产生私怨。所以,他暗中利用了睿王的势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借刀杀人。”
“谁知道这件事,居然被人撞破,又被周大人连夜破案。所有的事情,都与睿王无关……都是赵奎的错。如今赵奎已然伏诛身亡了……”
皇上咬牙,暗暗冷笑。
他也不言语,一句话都没说,只冷笑着凝着赵崇。
赵崇的脊背上的衣服,渐渐地被汗水浸湿。
他一时摸不清楚,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