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了你奶瓶
等商渐珩跨入太子府后,为首的宫卫对商渐珩拱手行礼:“太子殿下,得罪了。”
商渐珩勾唇一笑:“应该的。”
大门缓缓关闭,“砰”一声,让方内侍莫名打了个哆嗦。
方内侍一脸愁苦,唉声叹气。
商渐珩瞧着倒是心情颇好:“你叹什么气?”
方内侍道:“奴才是替太子殿下您叹气啊。”
江南盐政之事一爆出来,太子必定首当其冲,要挨天下人的唾骂,非但如此,二皇子派难得抓住他的把柄,必会在以后的夺储之争里,时不时拿出来攻讦。
而且朝堂风云变幻,一朝一夕便能改天换地,太子殿下此番被禁足三个月,出去后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样的境地。
最让方内侍叹息的是,这钱明明是圣上要的,吃苦挨骂的却是自家太子。
不过商渐珩对这一切接受良好:“孤正好趁机歇息一下,孤要的皮影和香料都在吧。”
方内侍道:“一直备着呢。”
商渐珩撩起袖子:“好,孤要亲自上手,配上一副冷松香。”
方内侍道:“哎呦我的殿下唉,您不着急吗?”
商渐珩道:“急不来的,不如不急。”
说着,商渐珩便往房间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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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嘉树冷冷看着替他收拾东西的小吏,商渐珩落难之后,他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江南盐政贪污由来已久,但真正到了压榨百姓的地步,还是在去年年初。
这由头从宋锦儿的那个细盐方子开始,无意间被宋侍郎掺和进来,岑嘉树为了成为太子的亲信,亦在其中下了注。
而今宋侍郎投靠二皇子,揭露了太子在江南疯狂敛财的行为,受此牵连着无数。
但圣上似乎无意计较,除了贬谪几个江南盐官,最重的,也不过是把龚知府革职下狱。
追随太子的京官,在太子的庇护下,暂且逃过一劫,只是岑嘉树不在其中。
岑嘉树知道,从宋锦儿在建宫典仪上,道出不愿重建的那一刻,他和宋锦儿就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弃子。
只是岑嘉树没想到,太子竟然心狠至此,那么多人都没事,单单把他抛了出来。
岑嘉树从炙手可热的探花郎,变成了庶吉士,如今连继续留在翰林院的资格都没有了。
若非岑老太爷出面,到处卖老脸求情,只怕他连进士的功名都保不住。
高中探花,打马游街的时候有多春风得意,而今就有多落魄。
很快,他在翰林院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小吏客客气气道:“岑公子,请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岑嘉树从这个小吏脸上看到的是满满的讥讽。
岑嘉树失魂落魄地从小吏手中接过自己的物件,出门时,却被一个人撞到,手中昂贵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呦,这不是岑探花吗?真对不住,不小心把你给撞了。”
岑嘉树默不作声蹲下去捡拾,却被此人一脚踩住:“真是想不到啊,岑探花也有今天。”
岑嘉树咬紧牙关,眼神逐渐怨愤起来,拳头也不由自主握紧。
就在他想要宣泄一腔愤懑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岑同僚便是落魄了,也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郑同僚何必如此刻薄?”
岑嘉树抬起头,看到柳文轩走了过来。
那姓郑的看到柳文轩,脸上颇有些悻悻然,这世道都是拜高踩低的,之前岑嘉树的风光实在惹人眼红,他便想着趁人落魄,过过嘴瘾罢了。
谁承想,柳文轩之前跟岑嘉树那么不对付,竟会在这个时候替岑嘉树出头。
柳文轩走近,主动蹲下身子替岑嘉树捡拾东西,岑嘉树抿抿嘴唇,却是连一声谢都说不出口。
二人站起来后,柳文轩更是越过那个落井下石的同僚,把岑嘉树送了出去。
岑嘉树脸色不是很好,一直沉默不语。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柳文轩竟有些忘了,之前打马游街的岑探花是何等模样。
不过想想岑嘉树做过的那些事,柳文轩对他生不出同情来,只是觉得有几分惋惜,毕竟岑嘉树的文采的确当得起探花的名号。
只是他自从去望春城,不小心伤了手后,便一跌不起。
事到如今,柳文轩只能道:“《周易》有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岑公子文采斐然,先前行差踏错,但若是你及时改正,以后未必不会有新的造化。”
说句实在话,二人因为那个稀里糊涂的“状元探花”的戏言,一直看对方不顺眼,遇事互相怼一句是常态。
岑嘉树并不想相信柳文轩此话的真心,可抬头看,只见柳文轩眼中一片坦荡。
岑嘉树喉结滚动,还是对柳文轩道:“多谢。”
柳文轩对他一抱拳:“手上的事还没忙完,就不远送了。”
岑嘉树一路回到岑府,不出意外,迎接他的是岑夫人的埋怨,岑侯爷的责怪,还有岑老太爷不可遏制的怒火。
岑嘉树跟着太子插手了江南盐政,岑侯爷在宋锦儿险些被宋氏族人勒死那天晚上就知道了。
之所以没告诉岑老太爷,是知道岑老太爷的脾气,另一方面,岑侯爷的确没什么本事,想着儿子能跟着太子,拿个从龙之功也能振兴侯门。
可没想到,从龙之功拿不到了,遇上事,岑嘉树竟是第一个被扔出来的。
岑侯爷长吁短叹,跟岑夫人一起挨了岑老太爷的骂。
岑嘉树一回来,连祖父的面都没见着,直接就被押到了祠堂罚跪。
岑嘉树一直从中午跪到半夜,哪怕到了夏季,祠堂依然阴冷潮湿,既是罚跪,岑老太爷自然也没让人送饭。
岑嘉树在饥寒交迫,以及失意寥落下,浑身都是痛楚,脑海中尽是旁人的讥讽,如千万根针,刺得他痛不欲生。
直到“吱呀”一声,祠堂的门被人小心翼翼打开,打断了岑嘉树的思绪。
岑嘉树回头一看,竟是府中疯疯癫癫的白姨娘。
第285章 为了县主,回凉国吧
岑嘉树像是被什么灼伤到了,连忙转头,气息不稳道:“你来做什么!”
白姨娘未语泪先流,小心翼翼从门缝中挤了进来,紧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那个叫田正的侍从。
白姨娘一看到在牌位前跪得板正的岑嘉树,便跌跌撞撞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岑嘉树,不断哽咽出声。
岑嘉树只觉夏夜寒凉,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只有白姨娘落在他衣襟上的眼泪是滚烫的。
夏日衣服单薄,岑嘉树的肩膀很快便洇湿一片。
岑嘉树道:“这里不是姨娘该来的地方。”
岑嘉树至今滴水未进,声音沙哑粗粝,说完,还干咳了两声。
白姨娘的眼泪更加汹涌:“嘉树,跟娘回凉国吧,回凉国,你会得到你应得到的一切。”
岑嘉树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白姨娘哽咽道:“以前你外祖父遭难,娘亲别无他法,只能躲在殷国装疯卖傻,现在凉国新帝登基,新帝为你外祖父平反了,重新封为长平郡王,只要你回凉国,你便是皇室宗亲,一腔抱负何愁无处实现?”
根据白姨娘所说,当年她的父亲长平郡王在凉国皇室的争斗中落败,郡王府上下皆被囚禁,受尽折磨,女眷甚至沦为守府侍卫的玩物。
还好出事当天,白姨娘带着侍女出去游玩,险险躲过一遭,她又在侍女的保护下一路逃亡,后来体力不支晕倒。
等白姨娘再醒过来,人已经在殷国里面,自己的侍女也不知所踪,她这才意识到她被人贩子给卖了。
白姨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然无力逃脱,又因为她曾经贵为县主,皮肤细嫩,姿色姣好,人贩子一路辗转,把她卖到盛京。
人贩子本是要把她送去青楼的,却阴差阳错下被永昌侯,也就是岑嘉树的父亲买下,进入永昌侯府成为侍女。
永昌侯与夫人伉俪情深,恩爱非常,唯一遗憾便是永昌侯夫人一直未能生育,所以永昌侯夫妻二人只能在无奈之下借腹生子。
而白姨娘面容秀美,在一众侍女中格外突出,于是被永昌侯选中,十月怀胎后生下了岑嘉树,记在永昌侯夫人名下,成为府上唯一的嫡子。
白姨娘身在殷国,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生下来后又被永昌侯灌下疯药,昏昏沉沉许多年,终于在潜入大殷的探子田正的帮助下,逐渐恢复神志。
想到自己经受的一切委屈,白姨娘自然痛不欲生,转头就告诉岑嘉树,又与他比对了身上母子遗传在同一个位置的红痣,母子这才相认。
造化弄人,岑嘉树这才知道,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且被自己的父亲和养母喂了疯药。
岑嘉树微微仰头,看着眼前排列的一众岑氏祖先牌位。
滴水未进,加上体力不支,岑嘉树的身子晃了晃,再加上背上趴着一个白姨娘,他跪得笔直的身子最终倾倒下来。
他身在殷国,读的是殷国的书,写的是殷国的字,哪怕知道母亲的身世,他也一直坚定自己就是殷国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为殷国建功立业。
但凉国的血脉又做不得假,看到生母在府中装疯卖傻,艰难度日,他还是不能视而不见。
因此,他千里迢迢去望春城退婚,只因虞安歌的父亲,戍守边关,不知杀了多少凉国人,他无法坦然与之成亲相守。
可也就是望春城一行,毁了他的手,他的名声,他的仕途。
岑嘉树眼中顿时涌出两行清泪,曾经的意气风发和满腔抱负,皆化作怨愤悲凉,充斥在他这副具有殷凉二国血脉的身体中。
白姨娘看到岑嘉树倒下,不禁低声惊呼,想要揽过岑嘉树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孰料,哪怕到了这种地步,岑嘉树还是一把把白姨娘推到一边。
他紧紧咬着牙根,面对岑府的列祖列宗,继续把身子跪直,咬牙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姨娘走吧。”
殷国刻在骨子里的仁义道德,让岑嘉树始终无法正视这个生母。
白姨娘哭得更为惨烈:“嘉树,你别推开为娘,娘在殷国苟且偷生多年,都是为了你啊。如若不然,娘早就偷偷回凉国,恢复县主身份,过好日子去了。”
岑嘉树的身子动摇,牙关也死死咬住。
一旁的田正道:“公子,县主为了您,甘愿留在殷国装疯卖傻这么多年,您哪怕不为自己,就是为了县主,回凉国吧。”
岑嘉树语气发狠,叱道:“出去!”
白姨娘掩面而泣:“我的儿,你怎么会这么狠心?”
田正也道:“公子,您明明有探花之才,却被太子所弃,革了官职,仕途全毁,这样的朝廷,哪里值得您忠心啊?反观凉国,您一回去便是皇室宗亲,无人敢欺辱您,您的才华也不至于被埋没,公子,您何苦留下呢?”
岑嘉树转头看着田正和白姨娘,脑海中思绪万千,翻涌着无数过往。
从他十余载苦读,到高中探花的风光,再到向太子献上盐方,成为太子身边的大红人,还有他在望春城受伤受到的羞辱,人生攀到高峰后,忽然一跌不起,成了一滩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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