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山海
墨公子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作解释。
三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再也没了路。
他们站在一处枯井的井底,井壁上悬着铁索接成的梯子。
薛温率先爬了上去,小心地将井上盖的石板掀开了一条细缝,从中向外张望,只见天色已然微明,四下里却是一片寂静。
他用力将石板掀下去,打量四周荒废无人,方才跃了出去,又接应洛千淮二人出井。
三人站在断壁残垣之中,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洛千淮本就对方位不敏感,除了能看出此处的规制,绝非是寻常富贵人家能拥有的,旁的却也无从分辨。
倒是墨公子跃上残破的屋顶打量了一番,跳下来时便已经有了结论。
“这儿应该是芳林苑。”见洛千淮与薛温都茫然不解,他又解释道:“高祖为蔡姬建的御苑,当年曾经养了不少奇珍异草跟鸟兽。”
说到这儿薛温就想起来了:“后来文帝继位,蔡姬与其子梁王谋反被诛,这芳林苑此后也便被废弃了。”
“所以这个地道,难不成是高祖为了保住蔡姬与梁王而建?”洛千淮只觉得历史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尘封的八卦之门。
墨公子将手伸到洛千淮头上,很自然地取下了一根枯黄的草棍:“已经过去了二百多年,当年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其实也不重要。”洛千淮叹着气退了一步,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的手:“重要的是,我很困,很想回去休息。”
“既然这儿是芳林苑,那就在安陵邑之西,不如先去安陵休息几日,再作打算。”薛温建议道。
五陵虽然戒严,但只是为了防备天子更换期间的动荡,对于普通百姓的进出并不限制。
洛千淮担心的是另一回事。她细细地想了想,将被人设计又掳出谋害之事直说了,本来想着集思广益想个对策,但没想到对方却忽然冷了脸。
“你说,是栾葳娘故意陷害于你?”他缓缓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又变得幽深难测。
“我不知道她的名姓。”洛千淮说道:“只知道她是霍瑜的夫人,之前在邑廷还见过一次的,那时候她对我也似乎并不算友善——公子,你可是认得她?”
“算是旧识。”墨公子深吸了一口气,颜色稍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去安陵邑休息,后面的事无须担忧,我自会安排妥当。”
“可长陵邑廷那边,我总得去露个面,跟邢大人说个明白。”洛千淮坚持道。她觉得邢霆是个难得的好官,想来自己忽然消失,必然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我说过了,后面的事,放心交给我。”墨公子的手自后搭上了她的肩。
洛千淮住了脚,侧过头与他对视,就撞入了一双无比深邃的眸子中。此时此刻,那里只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背对着渐明的晨曦,镶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可那里现在的人是她,以前和以后,也一样会有别的人。
她心底忽然就泛起了细密的涩意,直言拒绝了他:“邢大人洞悉事理,只要我回去跟他说清楚,他不会难为我,也会还我清白。”
“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她想要挣开墨公子的手,但他却非但没有顺势松开,反而却张开了双臂,自后将她环入怀中。
没有系统的加持,以洛千淮此刻强弩之末那点子力气,根本就推拒不开。
薛温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洛千淮睁大了眼侧目瞪向他,却见墨公子的眼角唇边,慢慢地漾起了淡淡的笑意。
“茵茵。”他将头埋向她的颈间,梅香冷冽,吐息销魂,洛千淮只觉得身子越来越酸软,几乎站立不住。
颜值高就了不起吗?洛千淮,你可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出来的合格医生,千万不能被一时的美色拖下了水!
她一边在心中默念着八荣八耻,一边严肃地说道:“公子,请自重!”
只是这声音出口,却是说不出的轻柔,将好不容易积蓄的气势,泄了个精光。
“茵茵。”墨公子的声音也变得极轻极淡,像风儿一般扫过她的耳畔:“若不是你,现在我应该已被千刀万剐,扔到了乱葬岗上,葬身兽腹。”
“所以你便是这么感谢救命恩人的吗?”洛千淮伸手去掐他交握在她锁骨上的手臂,却发现这人平素看着病娇,但臂上却实打实地全是精纯的肌肉,连下手都找不到地方。
“茵茵希望我如何报答?”身后的人低声道:“以身相许如何?”
“别想这种好事!”洛千淮急急地说道:“我早就说了,除非阿翁回来,否则宁可终身不嫁!”
墨公子叹了一口,直起了身子,慢慢地松开了她:
“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洛千淮背对着他,所以并没有发现,他的面上并无一丝笑意,反而还带着几分哀戚。
“陛下驾崩的消息,马上便会传遍天下。一年之内,民间都不会有嫁娶之事了。”
他说得没错。薛温寻到马车过来接他们的时候,连绵不断的丧钟之声便已经响彻整个咸阳原。
钟鸣三万次,以悼帝王晏驾。就在丧钟鸣响的时间里,京畿所有的权贵大臣,军民百姓,全都换下了鲜亮的衣服,取下了各色各样的冠缨与首饰,服素二十七日。
一年之内,禁绝宴会作乐,不得婚嫁。
第三百一十一章 家里要出个皇后娘娘
西京霍府。阖家女眷都已经换了素服,聚在霍炫母亲所居的瑾华堂等待消息。
“家主从宫里回来了!”守在二门处的孟嬷嬷掀帘进来,声音里带着喘,面上却露了喜色:“老夫人与夫人且安心吧,家主安然无恙,现在正在前院交代事情,稍后就会到瑾华堂了!”
“真是谢天谢地!”霍老夫人拍了拍胸口,高高提着的那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霍夫人张显秋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大半夜的,霍炫仓促之间被召入了宫,没过多久,四下里便处处都是马蹄声,家家户户都被惊起,但又被街上披甲执戈的兵士们吓了回去,好不容易熬到天光放亮,就听见了景阳钟连绵不断地鸣响。
那是帝王驾崩独有的宣告方式,昭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另一个新时代的兴起。然而权力更迭,总是关系到无数人的荣辱性命,所以身处高位的权贵显要,哪一家不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全力去打探未央宫中的变故?
可是宫门早就被封锁得严严实实,路上的军士也绝非吃素的,但凡行迹可疑的,皆被立即拿下,其中不少还被当街斩杀,极大地震慑了那些各怀心思的人。
好在霍炫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这代表着什么霍老夫人与张显秋心中都很清楚,所以也有了心情,交代起府中的各项事宜。
“英娘跟妍妍先回去准备一下,稍后随老身跟夫人,一起进宫哭丧。”霍老夫人发话道。
坐在下首的栾葳娘紧咬着唇,面上毫无血色。
英娘是霍瑜庶弟霍瑾的妻子,妍妍是他们的女儿霍贞的小字。
霍瑜是家中的嫡长子,自来官途都一路畅通,不过而立之年就已经成了两千石的高官,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眼下霍瑾虽然只任了个比六百石的五经博士,但也仍然是个官儿,所以他的妻女作为官眷,也得以入宫哭临吊丧,而她这人罪人之妇,却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
栾葳娘端放在膝上的手暗暗地握了起来,长长的指甲扎入了掌心。
霍瑜……都是因为你的无能,才让我面临这样的屈辱。
霍老夫人出身大族,幼时经历过先帝崩逝,对相关流程记忆犹新,三言两语便将近期服饰、饮食等各项事宜打点得明明白白,末了又特意对栾葳娘道:“先前说好了的,要安排妍妍与你娘家堂侄相看,眼下却是要再等一年。”
霍贞已有十三岁,正是开始议亲的年纪。她虽是庶子所出,但因着霍瑜出了事,父亲霍瑾就一跃成为霍家下一代的核心人物,女儿自然也是炙手可热。
先前跟栾葳娘那个赋闲在家的五叔的嫡子议亲,还能称得上是高攀,当时李英娘见天地对她小意奉承,好不容易才哄得她点了头去说和,没想到这会儿就变了卦。
她抬眸看了看李英娘,对方昂着头,并不肯接她的视线。
栾葳娘就忽然不想遂了她的愿。
“我堂侄并非轻浮之人,向来醉心学业。且妍妍年纪尚小,便是等上一年,也并不会妨碍什么。”
她心里就是不解,为什么霍老夫人原先对霍瑜那般宠爱,但在他流放之后,就能顺理成章地对他不闻不问,却把霍瑾这个庶子给捧上了天。
“是啊,孩子们都还小呢,相看什么的,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李英娘垂着眸,声音温柔得很:“阿嫂也莫要再多费心思,等我们随阿母入宫之后,家里还是要阿嫂多加照看才是。”
栾葳娘就感觉自己的力气都打在了丝棉里,心里气闷得不行。自家君姑从来都没把管家的权力下放过,就是她们入宫去奔丧,家里还有四个管事嬷嬷,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李英娘这话,不过是在提点她,记着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要再多强求。
可是犯事的人是霍瑜,关她栾家何事?她的父亲,明明还是御史长史,仍然受到陛下信任,李英娘的父亲不过是个四百石的县丞,怎么就敢看不起这桩亲事了?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碍,是她没想明白的?
她还没想清楚,外面便传来了通报声:“家主到了。”
靴声霍霍,霍炫大步走了进来,先对着自家阿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转身面对众人。
他显然已经听见了方才的对话,冷肃的目光在栾葳娘面上打了个转儿。他久在中枢官威日盛,目中便是稍露锋芒,也不是她能够承受得了的,当下便委委屈屈地低下了头。
“妍妍与栾家的事,就当从来没有提过。”他直截了当地道:“昨夜八殿下已于灵前即位,奉陛下遗命,封我为大司马大将军,与上官锦、金鑫共同辅政。陛下尚未大婚,待除服之后,必然要选后纳妃。”
除了栾葳娘之外,众人闻言皆是大喜。
霍老夫人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新君对吾儿如此重用,霍家至少还能兴盛百年。”
张显秋也满脸惊喜:“夫君的意思是,我们家还可能出一位皇后?”
虽然妍妍并非是她的亲子所出,但对她这个大母向来恭敬,无论如何,那也是霍家阖族的荣光。
霍炫为人谨慎,便是在家中也并未把话说满:“到时候众臣均会将家中适龄女儿报上去,供陛下择选。纵使不能为后,也少不了夫人的封号。”
李英娘与妍妍俱是欢喜无限,唯独栾葳娘心中酸涩难当。
她膝下并无子女,不然这种好事,怎么就能轮到霍贞?
可是转念一想,煞风景的话便冲口而出:“可是陛下今年不过虚龄十岁,妍妍却是将届十四,比陛下足足大了四岁……”
霍炫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屑接口,倒是霍老夫人不满地道:“不过四岁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是孙媳失言了。”栾葳娘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谢罪道。
霍老夫人早先就觉得她配不上霍瑜,但因着霍炫对栾和十分欣赏,所以才勉强同意聘了他的女儿,此番霍瑜出事,她早在心里责怪栾葳娘克夫,连带着看她各种不顺眼,根本就不肯接她的赔礼。
霍炫也没多说,只向着门外说道:“把人带上来吧。”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古代也有缺席审理
两名霍府护卫挟着一名被反绑双手的男子进了内室,将人往地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男子已被人用过刑,遍身都是血污伤痕,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剩下肿胀青紫的眼睛还勉强睁着。
屋内的女眷见是外男,都纷纷掩面转头,连霍老夫人都皱了皱眉:“怎么把外人带到这儿来了?”
霍炫板着一张脸,冷声道:“事态紧急,不得不从权。”
他说着,转头望向栾葳娘。后者自这男子露面起,心里就明白大事不好,只是到底还存了些许侥幸,勉强硬撑着僵硬的笑容。
“栾氏,此人是你的陪房毛大没错吧?”
这事霍家上下不少人都知道,无法抵赖。
“君舅说得是,不知道这毛大做错了什么事,要受到这般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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