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再走捷径了 第184章

作者:临山海 标签: 穿越重生

  “急什么。”她说道:“我方才也说过了,这蕈样泡沫只是一个重要指征而已,要想证明死者溺水时并不清醒,还有其他证据。”

  当然了,他也没想到,同行者中,还有这么一位清纯美丽的少女。

  这样年纪的小娘子,站在这阴风阵阵的灵堂之上,对着尸体丝毫不惧,已是一件奇事了,看她的架势,似乎还要亲自上手去验尸?

  这种肮脏活计,岂是她这样的小娘子该做的?

  见洛千淮毫不犹豫地向着棺内尸体探出了手,刁威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这位小娘子,高侯的尸体刚出水之际,令使大人便带着我们到现场验过了,确是溺死无疑,就不必再多打扰死者了吧?”

  刁威刚要反驳,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副画面。几年前他刚刚入行之时,在永安渠捞起的那个投河而死的妇人,口鼻处便是不停地溢出着白色泡沫,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他的心里没来由地对眼前这位小娘子,生出了几分信服感。只是几分而已,总体上还是将信将疑。

  真到了那个时候,公子苦心孤诣谋划的认祖归宗,也就彻底没了意义,多年来在朝野内外布下的明线暗线,都同样付诸流水。

  洛千淮指点着死者交握在胸腹前的双手:“刁副使请看,定侯的手指完整,并无划伤痕迹,指甲缝内也没有任何泥沙、水草跟藻类。”

  也就是说,若是还不能找到那六个下手之人,今夜洛大娘子验尸的结果,便已经成了救下公子性命的关键证据。

  刁威凑上前去看时,发现果然如此。

  “死亡后落水,昏迷或醉酒后入水,跟纯粹的溺水而亡都不相同,你们令使大人,是根据什么一口咬定,定侯确是溺亡呢?”

  洛千淮连眼皮都没抬,淡声说道:“哦?是不是凡是在水里捞出来的尸体,你们的判断都是溺死?”

  洛千淮摇摇头,伸手在尸身的口鼻处指点道:“尸体的口鼻处没有白色蕈样泡沫。想来昨夜你刚见到尸体的时候,也一样没有发现吧?”

  他不是蠢人,至此也发现了不对之处:“崇仁坊内清明渠那一段,堤岸石壁上生满了绿苔。定侯尸体出水的位置距岸边极近,剧烈挣扎之下,难免会四下抓蹭,手指跟指甲这般干净,却是不应该的。”

  若是连洛大娘子都失败了,那最后他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劫狱。

  他心急如焚,却见洛千淮露在面罩外的眉眼仍是淡然舒缓,并没有半分紧张的神色。

  刁威见过的尸体不少,但半夜三更潜入侯爵府邸偷偷验尸,还是第一次。

  卫苍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按着剑柄的手青筋曝露。

  洛千淮耐心地解释道:“人体若是在清醒状态下溺水,冷水进入呼吸道,便会刺激黏膜分泌大量黏液。黏液、水跟空气三者,经死者剧烈的呼吸而混合搅拌,就产生了大量细小、均匀的白色泡沫。这些泡沫会溢出并堵塞在口、鼻孔及其周围,抹去后还会继续溢出。所以说,蕈样泡沫对于确认生前溺死具有重要意义。”

  “小娘子说的,未必绝对。小人确实曾见过类似的情况,但没有溢出白沫的也不在少数,总不可能都是被人暗害的吧?恕小人直言,若只是凭这一点就想要洗去襄侯的罪名,怕是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原因。

  这个动作把卫苍跟刁威都吓了一跳。在他们眼中,洛千淮总是个尚未嫁人的小娘子,怎么能这般随意地察看男子的身体,更不要说,还是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偏偏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称,上官锦跟张世昌一起力主对公子用刑,小皇帝已经同意了。

  卫苍气得差点儿咬碎一口钢牙,早知道这小皇帝这么不靠谱,公子就不应该把那么多钱送给他。

  刁威满脸疑惑:“没有泡沫,又能说明什么?”

  “医家眼中,只有病患,不分男女。验尸之时也是如此,你们莫要这般迂腐拘泥。”她一边说,一边指点着高阳的胸锁乳突肌、膈肌、肋间内外肌、腹肌等参与扩张胸廓的辅助呼吸肌群:“刁副使,你可曾观察过溺亡死者的这些部位?”

  这个时代的尸检,仅限于察看有无致命伤处,至于其他后世耳熟能详的法医常识,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从来都没有过。”刁威说道:“但这些部位,跟死者是否是溺亡,有什么关系吗?”

第三百七十四章 媒人上门了

  “自然有。”洛千淮说道:“这些都是呼吸过程中会用到肌肉部分。死者若是生前溺水,多半会发生剧烈挣扎和痉挛,所以有极大的可能会导致出血,然而现在你看,这些部位并没有皮下出血点。”

  刁威听得不明觉厉。到了这时,洛千淮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示意卫苍取了烛台,照亮了高阳的一侧耳廓:“生前溺水者的尸体还有一个显著特征,那就是因剧烈挣扎跟强大的水压,导至鼓膜破裂,水入中耳。刁副使可以自己来验一下,看看定侯的鼓膜是否完好?”

  这件事刁威会做。他取出自己常用的工具,在高阳的双耳处探测了一回,便摇头道:“鼓膜完好,未有破损。”

  “很好。”洛千淮说道:“在未经解剖尸体的情况下,这些就是我能查到的主要疑点了。若是能征得死者家属的同意,我还可以取到更多的证据。”

  她说的没有半点虚言。生前溺水者的上呼吸道内,同样充满了蕈样泡沫,同时死者还会出现水性肺气肿,胃及十二指肠内有溺液与异物,颞骨椎体内出血现象,这些都是昏迷或死亡后入水无法造成的,所以是前世法医判定死因的重要依据。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尸体完整性的重视程度,远非后世所能想象。

  便是卫苍急着要为墨公子洗脱罪名,也没想过要剖开高阳的尸体。

  “这些证据,应该足够了。”他看着刁威说道:“刁副使,你说是不是?”

  “够了,足够了!”刁威额头瞬间就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等一等。”洛千淮说道:“方才刁副使说,定侯身上没有致命伤,不知道可有其他伤处,能致人晕厥不醒?”

  “好像是有的。”刁威不确定地道:“定侯颈后头骨和颈椎连接处有一道印痕,也许就是致晕的原因?”

  洛千淮便让他扶起高阳的头颅,果然见到后颈出现了一道有别于尸斑颜色的深青色印痕。

  如此,证据链便算是齐全了。

  卫苍心中有了成算,转头对刁威道:“具体该如何做,你应该知道,不需要我教吧?”

  “是,小人明白了!”刁威唯唯诺诺。

  卫苍点头:“你且回去揣摩好说辞,等我安排就是。”

  三人来得悄无声息,去的也一样。洛千淮回到矅星楼的小院之时已过了五更,星璇早就为她准备好了洗澡水,当下便沐浴休息不提。

  次日上午,洛千淮并没有去崔府,所以也并不清楚,崔夫人昨夜已经征得了崔孝贲的同意,直接遣了媒人去了景家。

  从头到尾,她都只把洛千淮昨日的推脱当成了害羞,完全没想过她是真的不愿进崔府的大门儿。

  至于自家九郎的想法,她不过是当笑话跟崔孝贲提了一嘴,夫妻二人都没当一回事儿。

  崔舸虽然长年卧床,但府内府外的消息却都瞒不过他。得知阿母仍是坚持己见,也只不过冷笑了一声。

  “阿母哪里知晓,眼下景大娘子的行情。”他费劲地挪动着腿脚。今日膝关节已经可以轻微活动,脚腕跟小腿也都比昨天更加灵动。

  “算了。”他自嘲地一笑:“我虽是崔家嫡子,但多年卧病,身无半点官职,只怕便是正式求娶,那景渊也未必会应。”

  跪在下首报信的侍卫愕然抬头:“郎君怎可如此妄自菲薄?景渊不过是掖庭罪宦,焉敢嫌弃郎君?”

  崔舸苦笑,眉宇间却并不见半点失落,眸中闪烁着数点光华:“我岂敢与车骑将军相提并论?只是我观那景大娘子,却未必是个听人摆布的性子。”

  他说到这里,拿起先前放在枕边的一只雕工精美的红木匣子,对那侍卫说道:“方才你说,景大娘子现在已经离了家,住在那曜星楼?你现在便替我走一趟,将这个匣子送过去。”

  那侍卫恭声应了,起身接过匣子,倒退而出。

  媒人上门之时,采薇正带着阿芩习字。

  “夫人大喜了!”那媒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圆脸婆子,脸上常年带着三分笑模样,又是做惯了这份差使的,自是知道该怎么说话。

  “喜从何来?”采薇一看她的衣着打扮,便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心中清楚对方必是为了洛千淮而来,只是不知道提的会是什么人。

  媒人笑得更加灿烂,一张胖脸团了起来,将眼睛都挤成了一道细缝儿。

  “是崔家!执金吾崔大人的嫡九郎君,要纳贵府大娘子为贵妾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采薇愣住了,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儿一般。贵妾?那可是能正经上崔家族谱,有资格生儿育女的,便是正妻也不能随意对待,跟寻常的侍妾通房全不一样。

  自己的那个便宜女儿,竟然能有这般好运?

  她的手指在袖中暗暗攥成了拳。洛千淮前夜那般任性离家,夫君却碍于家丑不可外扬,就那么放她去了。

  非止如此,因着他早就求人安排了与金鑫的偶遇,到时候人没去成,只得再次花钱疏通打点,让家中本就不多的钱帛,又少了大半。

  想到这里,她便忽然意识到,这门婚事,对于自家来说,并不是坏事。

  虽然不知道为何崔家会改了主意,甚至还愿意抬举洛千淮为贵妾,但这种难得的机会,却得好好抓住。

  只是这其中的分寸,须得好生拿捏,既能显示了自己对这位便宜女儿的关爱,也能肥肥地赚上一笔。

  采薇面上便露出了为难之色:“九郎君出自名门,我家大娘子自小却是生于野里,只怕是难以高攀。”

  “夫人这是说哪里话!”那媒人早得了姜嬷嬷的许诺,若能将婚事谈成,就有一千钱的重谢,恨不得使出全身解数,上前便亲亲热热地拉住了采薇,眼睛还在小院中上下打量:

  “贵府大娘子人品模样都是拔尖儿的,要不怎么就能被崔夫人一眼相中?夫人可是说了,虽是纳贵妾,但聘金却是比寻常人家娶妻还多,这等好机缘,夫人可千万莫要错过了!”

  她用手指在采薇掌心轻轻写了一个数字,后者就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脚底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上:“此话当真?”

第三百七十五章 景家有好女

  “夫人放心,小的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事上忽悠夫人!只要您一点头,那边马上就把聘金送过来,到时候夫人就是在西京城里换间三进的院子,也是使得的!”

  采薇当即就想要应下来,但话到嘴边儿又变了:“大娘子还小,又是在外流落多年方才归家,我与家君都想让她在家中多留些时日,慢慢地挑个好人家。崔府虽好,但也是与人做妾,便是聘金再丰厚又如何,我们家无意卖女,此事还要再作商榷。”

  那媒人看的人多了,也知道眼前这位并非是洛千淮的亲娘,心中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她此番拿腔作态,所为何来。

  “夫人说得一点都没错。”她附和道:“只是大娘子及笄在即,却也并不算小了。为人父母者,当为子女计深远,入崔府为贵妾,可比嫁与寻常人家为妻强得多。当然了,崔夫人对贵府大娘子极为满意,若是夫人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尽管直说便是。”

  采薇引出了这句话,顿时心满意足:“待家君回府商议过后,再给答复,到时候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景渊却没有如她想的那般欣喜。他思忖了一会儿,抬头问道:“阿薇你是怎么想的?”

  这事卫鹰最为清楚:“公子未到酉时就回来了,此后一直没有再出门,哪有可能分出身去杀那个什么狗屁定侯?”

  景渊想起那夜的事,仍然满心愤懑:“由不得她!她不过是把文家当作了靠山,这才有了底气。过几日我会专门去长陵邑一趟,跟文家好好分说分说,断不能再纵着她的脾气了!”

  “出了什么事了?”她等了一会儿,两个人却都只切齿不语,只得主动发问道。

  那景渊时正躬身行礼,却被对方双手扶了起来,还特地温声与他寒暄了几句。

  “所以先前跳出来的三波证人,全都是做了伪证。”洛千淮点头道:“幕后之人为了保证能够一击必中,动用了太多的人,也就有了更多的突破口。现在我们只要能撬动其中任何一方,再加上验尸的结果,事情也就有了转机。”

  采薇笑得极为温婉:“女子嫁人,一要看门第,二要看夫家是否看重。崔家肯出这么高的聘礼,正是看重茵茵的表现,妾以为,此乃良缘。”

  “所以啊。”景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跟金大人的继妻相比,崔家一个小儿的贵妾,实在不值一提。”

  “妾明白了。”采薇自是明白孰轻孰重:“明儿便直接回绝了崔家。左右是他们先嫌弃我们茵茵的,怨不到我们头上。只是,茵茵前夜拂然离去,只怕未必会听从父母安排,安然嫁入金家。”

  洛千淮已经睡下多时,卫苍跟卫鹰却联袂前来求见。她心知有异,连忙换了衣服起身出去,就见到二人面色铁青,气势十分骇人。

  “可是崔家门第虽高,但那崔九却是个废人。”景渊叹气摇头:“之前生死攸关之际,崔家对茵茵不屑一顾,待到我脱险而归,却又改了主意——实在并非佳婿人选。”

  景渊下值回家的时候,采薇便一脸喜色地迎上来,将白日里媒人上门之事说了一遍,重点提到了聘金:“因是纳为贵妾,所崔夫人许下了黄金五十饼,另外还有两间铺子,一座田庄。”

  他讲起了今日散朝之后,在未央宫内偶遇了金鑫金大人的经过。

  景渊听到这里,唇角却陡地勾了上去:“说起金大人,我还有个好消息,正要同阿薇你说。”

  “阿薇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金大人早就见过了茵茵,然后才提起了续娶的念头?”

  洛千淮对这种草菅人命之事极为反感。但她白日里也曾经想过,这几个人若是寻不到,又当如何。

  二人计议停当睡下之时,已近戌时初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