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再走捷径了 第234章

作者:临山海 标签: 穿越重生

  霍琇再也没有心情理会在座的夫人,连声招呼都顾不上打,便在嬷嬷的搀扶下匆匆出了水榭,走过门槛之时因着心不在焉,还被重重地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王夫人望着霍琇的背影,口唇翕动,刚想要说点什么,手臂却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抓住了。

  “楼夫人?”王夫人有惊讶异地望着崔莹娘。她们两个人平素其实也只是个面子情,并没有什么深交。

  “我知道夫人想要说什么。”崔莹娘快言快语:“景大娘子以莫测手段,治好了丰安侯的肠痈,所以夫人听说辛大娘子患了关格之症命在旦夕,便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在辛夫人面前,荐一荐景大娘子我猜得可有错”

  她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霍琇一行人已经彻底没了影儿。

  王夫人略微有些不悦,抬眼看了崔莹娘跟楼紫嫣母女二人,淡淡地道:“既然楼夫人都一清二楚,又为何还要拦着我?若我没记错,夫人娘家的崔九,便是因着景大娘子重新站起来的,前些时日还完了婚——景大娘子应没有得罪夫人之处吧?”

  崔莹娘素知她的为人,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只怕还真的以为在这种情形之下,把景大娘子推出去是为了她好。

  “夫人可听说过,能包医百病之人”她轻笑着问道。

  王夫人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真能包医百病,那便不是郎中,而是神仙了。”

  “是啊。”崔莹娘叹气道:“然则夫人怎么就这般相信景大娘子,认为她连关格之症都能治好?”

  “我这是对她有信心。”王夫人说道:“当年吾儿得了肠痈,张廷尉请了多少庸医都说无救,是景大娘子力排众议站了出来”

  “这些我都听说了。”崔莹娘打断了她:“因着肠痈跟关格都是腹疾,所以她便一定可以治好关格之症?”

  “我也没有这么说,只是推荐而已。说不定景大娘子便能”

  “要是人没治好,又要怎么说?”崔莹娘再次追问道,不待对方回答,她便又接着说道:“辛夫人对景大娘子各种不待见,夫人方才也都看在眼里了,这个时候她若是出于医者仁心答应接手,治好了确是一切都好说,若是没有呢?”

  “这”王夫人显然没有想过这种复杂的问题,顿了一顿方才开口道:“我也正是因为辛夫人对景大娘子存有偏见,才特意想要推荐她的,说不得便能化干戈为玉帛再者,辛大娘子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就算治不好,也不能怪医者啊?辛夫人素来明理,还不至于迁怒于人吧”

  崔莹娘被王夫人简单的脑回路所折服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力将语气压得平和:“辛大娘子身份特殊,真要是在大婚前的当口儿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负责诊治的侍医郎中都得担责。到时候景大娘子牵涉在内,而以辛夫人对她的观感,怕是非但不会帮她说情,反而会将责任都推到她头上,到时候那些袖手旁观无力诊治的无错,出手尝试的反而要承接陛下的雷霆震怒,说不定还会丢了性命——那便是夫人想要看到的吗?”

  王夫人显然已经听得呆了。她嚅呐了一下嘴唇,小声地说道:“我是真的,没想过那么多。”

  “我知道夫人是一片好意。”崔莹娘柔声道:“只是这个关节口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是为了保护景大娘子。她也是大婚在即,若真为了她好,不如夫人跟我一起参详参详,该送什么贺礼为好。”

  霍琇一脚深一脚浅地进了辛大娘子所居的隐梅苑之中。距帝后大婚已不足两个月,这座先前雅致清爽的院落,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各种各样的婚嫁喜庆用品布满了各个角落。

  闺房外间的绣案上,还绷着一幅绣了一半的龙凤呈祥盖头,绣工精巧,金线刺目,正是辛大娘子亲手所绣。

  不算宽敞的内室之中,此刻已经挤满了人。三名太常寺的侍医都是眉头紧锁,见她进来连忙让到两侧,躬身行礼。

  霍琇没有理会他们,脚步虚浮地行到了榻前。辛大娘子正面如金纸般地躺在那里,肚腹微微鼓胀,虽是闭着眼睛,也依然现出了痛苦的表情。

  盘旋在眼眶里的泪水,忽然就此落了下来,再也止之不住。

  “韵儿,韵儿莫怕。”她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坐到了床前:“阿母在这里。”

  辛大娘子微微睁开了眼,望向自己的母亲,唇边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声音也如游丝一般细弱:“抱歉阿母,女儿怕是,怕是没有那个福气光耀辛家门楣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可还有救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霍琇紧紧地握着辛大娘子冰凉的手,急急地说道:“阿母保证,一定会找人治好你。”

  她一边说,一边扬起了头,于泪眼模糊之间,寻着那些侍医的身影。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看见了一直站在榻前的辛太夫人,以及两位妯娌。

  辛太夫人的眼中满是悲悯之色,将手中握着的拐杖重重地在地上顿了顿,叹着气唤霍琇道:

  “琇娘啊,你先莫要急。贺儿方才已经听说了这事,已是派人飞马去请专门侍奉御前的薛医令了,说不定韵儿还有一线生机。”

  “薛医令?”辛夫人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可是那位得先帝特简入侍,又深受当今陛下赏识,暂理太医署的那个薛温?”

  “正是此人。”辛太夫人点了点头。

  辛夫人得了准话,心中宽慰了些许,又问那三名侍医道:“尔等平日与薛医令共事,可知他是否擅治关格之症?”

  三人相互对视了几眼,眼神中都透出了几丝茫然来。

  年纪最长的麦侍医就开了口:“薛医令师承名家,擅治内科诸症,只是这关格乃是肠结而致天地不通,气物阻绝,乃至于无救,想来便是薛医令在此,也未必会有什么良方”

  林侍医年纪最轻,心思也最活泛,眼见辛家众人的神情,随着麦侍医的言语而渐渐阴沉,连忙开口打断了他

  “太夫人,各位夫人。其实我等与薛医令平素交集不多,也并不知晓他是否擅治关格之症,不若再稍等一会儿,亲自询问的好。”

  这个当口,便是再小的希望,也能提振人心。辛夫人抿了唇,面色比方才略强了些许,又唤身边的嬷嬷:“快点去外面盯着点儿——备上软轿,人一进大门,立马就接过来!”

  那嬷嬷立时便领命而出,不多时,便带着两位走得气喘吁吁的郎中回来了。

  “夫人,寿和堂的邵郎中,以及万应堂的苗老郎中到了。”嬷嬷说着,便惊讶地见到自家夫人站了起来,将榻沿的位子让了出来。

  依着霍琇的一贯作风,从不会将这些贱籍医者放在眼里的放在眼里,便是平素偶有小疾请了侍医,也都是命仆妇从中传话,自己则自重身份,断不可能与他们有所交流。

  但现在情急之下,这些体统脸面,却是统统都顾不得了。

  “麻烦二位了。”霍琇破天荒地和颜悦色道:“若能治好小女,本夫人必不吝重赏。”

  苗老郎中跟邵郎中其实已经听说了患者的病情,心中都觉得并无希望。但丞相府的人上门相“请”,谁又敢说一个不字?

  当下二人对视一眼,苗老先生在前,邵郎中在后,先后为辛大娘子把过了脉,眉头渐渐都拧成了深刻的“川”字。辛夫人见状,先前好不容易提起来的精神,再度沉寂了下去,声音也变得尖刻了几分:“如何,可还能治?”

  苗老郎中看了邵宗一眼,摇头叹息道:“升降失调,阴阳格拒,水谷难入,神仙无救。”

  辛夫人的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扭过头,直直地瞪视着邵宗,看得他心中发慌,连忙低头躬身道:

  “在下亦赞同苗老先生的看法。外关不通,尚有一线生机,偏偏大娘子乃是内关受阻当真是回天乏术,还请早做打算才是哎哟”

  辛夫人根本听不得这种话。盛怒之下,她忘记了自己身为丞相夫人的体面,随手抓起了妆台上的一把玉梳,重重地砸到了邵宗的额角之处。

  好在玉梳精巧,辛夫人手上又没有多大力气,所以只在对方额上砸出了一处肿包,并没有破皮流血。

  辛太夫人与另外两个儿媳,还是第一次见到霍琇这般模样。

  辛太夫人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辛三夫人略一思忖,开口劝慰道:“薛郎中还在路上,说不得就会有办法,还请阿嫂稍安勿躁——大娘子还在看着您呢!”

  辛夫人回头,果然见到女儿睁开了双目,费力地抬起了左手,向着她伸了过去。

  她连忙奔过去,直接跪坐在了榻前,双手握住了女儿的手,连声道:“韵儿不要听这些庸医的话,阿母必会给你请到最好的郎中,治好你的病”

  她虽这般说,但心下实在是忐忑难安,只觉得浑身空落落地,并不知道该不该抱有期望,也不知道该去相信谁。

  “阿母莫要难过。”辛大娘子的面上泛着不自然的青色,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张合,呼吸也愈发急促,仿佛每说一句话,都会耗尽身上所有的力气:

  “一切皆是命女儿不孝,以后恐怕不能再承欢膝下了”

  “我的韵儿啊!”辛夫人看着自小就懂事的女儿,忽然就悲从心来,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止都止不住。

  急促的脚步声自外间响起,辛贺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薛医令,这边请。事态紧急,请恕辛某失礼之处。”

  “病情如水火,医者自当体谅,丞相又何必客气。”薛温说着,跟着辛贺进了内室。

  三位侍医跟两位郎中闻声,早就已经候在一旁,各自行礼道:“下官小人见过丞相大人,见过薛医令。”

  辛贺大步而行,袍角生风,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薛温也只是匆匆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脚下却丝毫不停,直接来到了榻前。

  辛夫人起身向着自家夫君行了一礼,红肿的双眼就巴巴地落在薛温身上:“薛医令,如今小女的身子,就指望您了!望您看在我们夫妻二人的面子上,尽心诊治,若能救下小女的性命,我们辛家必不会亏待您!”

  “下官必定全力以赴。”薛温说着,取出一方丝帕搭在辛大娘子的腕脉之上,细细地察探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换了另外一只手,再次诊过之后,方才唤过女使,询问了一些问题。

  这其中的大多数问题,都是方才邵宗跟苗老郎中已经问过了的。

  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眉心紧蹙,久久都未有言语。

  内室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生恐干扰了薛温思考,影响了对辛大娘子的救治。

  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辛夫人。

  她引以为傲的镇定与耐心,早就不知道被抛到哪儿去了,此刻只觉得心急如焚,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又惧怕会是她不想听到的那个结果。

  “薛医令。”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求恳之意:“小女可还有救”

第四百七十七章 这肯定不是巧合

  不待薛温开口,霍琇便急急地说道:“薛郎中放心,只要能治,哪怕药物再珍稀难得,我们都会不计价钱,想方设法地求来——只要你有办法,能让我的韵儿好起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薛温在心里暗暗感慨,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此乃外关之症。大娘子五日之前便已发病,当时虽然还能进水米,但因上下阻隔,丝毫未经运化,到了今日呃逆呕吐之时,已然是药石无救。”

  他在霍琇期待的目光中,吐出了最后四个字,眼看着对方的面色,渐渐变得无比灰败。

  “请恕下官无能为力。”他抱拳躬身,深深行了一礼。

  室内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只是没过多久,这片沉寂便被低泣声打破了。

  作为霍炫的嫡长女,霍琇的前半生,想要的一切从来都能轻松得到,还是第二次尝到这种失去亲人,痛苦无力的滋味。

  上一次是阿弟霍瑜,这一次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心仿佛被撕裂成了无数片,痛到无法形容。

  她再也忍不住,毫无形象地扑到了女儿身上,一边流泪一边哭诉:

  “韵儿自小就懂事,被我一直用规矩拘着,没得一日轻闲——明明就要入皇家,为天底下所有女子所仰视羡慕,一辈子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偏偏就得了这种病这不公平”

  辛贺面沉如水,缓步走上前去,慢慢地拍着她的肩,以示安慰。

  从最初的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到期望破灭接受现实,前后并没用多少时间。辛丞相的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计算起了女儿身死之后的事。

  她无福,当不成皇后,那么最终有幸能摘到果子的,只会是霍家。

  也正因如此,刚刚因为霍瑜的死、皇后花落辛家而导致的诸多变化,多半又会再次被拨回到原点,而陛下费心费力想要营造的多极化格局,也将土崩瓦解。

  这件事里唯一的赢家,就只剩下了霍炫一人

  辛贺的眉头皱了起来,唇抿得紧紧地,目光落在女儿泛着青的面上,藏在袖中的右手,用力地攥成了拳。

  未央宫,明华池。

  虞炟持着玉匙,从小宦高举过头的陶罐之中,舀出麦粉合着香油搓成、红豆粒大小的鱼粮,慢条斯理的洒入了池中。

  明媚的日光之下,无数金的、红的、花的锦鲤,密密麻麻地攒簇在一处,大张着嘴巴,精神百倍地争抢着鱼粮。

  这一幕显然取悦了虞炟。他露出了符合这个年龄少年身份的灿然笑容,连着洒了几大匙,最后又将那半尺宽的陶罐直接捧了起来,将内中剩下的鱼粮,半点不剩地抛到池中。

  池水仿佛在这一瞬间沸腾了。那些锦鲤就似疯了一般,挤着,抢着,没有一条肯让步。

  倾刻之间,一条体长将近两米的硕大金鲤,自那密不通风的鲤群之中探出了身子。它奋力拍打着尾鳍,将周边的其他锦鲤驱到一旁,大口一张,先是将浮在水上的成片鱼粮吞了进去,随后又左突右冲,明目张胆地从其他锦鲤口边夺食,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心满意足地沉了下去。

  水面再度恢复了平静,在微风与日光下闪着粼粼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