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再走捷径了 第270章

作者:临山海 标签: 穿越重生

  大概是好久没有说话的关系,他的声音干涩得很,讲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冒:“有劳叔父以及诸位的关爱,我感觉好多了。”

  他说了两句,便又咳了起来,便有人送来了温水,琳娘接过去喂了他几口,道:“夫君且别说了,省些力气养养精神。”

  严谦平日对妻子百依百顺,就连出来行商都带着她一起,这会儿却有些执拗,坚持道:

  “方才我梦见,自己身处无边大火之中,被炙得喘不过气来,忽然天降甘霖,浇灭了火焰,将我解救了出来。”

  “甘霖?”便有人诧异地道:“莫不是方才倒的那桶水?”

  “原来如此。”严谦虽不知道昏迷时发生的事,但湿漉漉的身子,身边空着的水桶,全都能说明情况。

  他现在的感觉确实很好,胸口的烦闷,头痛等症状基本都消失了,甚至还生出了久违的饥饿,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迈去。

  他不是蠢人,早就从方才众人的言语之中,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也清楚救了自己的人,正是身侧那位第一次见的小娘子。

  他仰头望向她,诚恳地道:“原来便是这位小娘子救了在下。内子因着太过担心在下的身子,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还望您大人大量,莫要在意那些言语,在下在此,替她向您致歉。”

第五百五十三章 入沧州

  琳娘听见严谦这般说,就等于当众下了自己的面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无论如何,夫君的性命最重要,若是他当真能够好起来,自己这张脸又算得了什么。

  她红着脸,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冲着洛千淮行了一礼:“是我错怪了娘子,还望您莫要见怪。”

  洛千淮直到此时,方才说道:“你的性命只是救回了一半。之前是真热假寒之症,又喝了不少姜汤温阳驱寒,结果适得其反,使得高热不退,已经伤了根本。眼下并无药草滋补,只能靠针灸徐徐图之,至后续效果如何,我也不能保证。”

  严叟听到这里,紧锁着的眉头已是打开了大半。

  “快,把人抬上车去。琳娘帮着把衣服换了,别耽误了小娘子施针!”

  眼看琳娘跟着严谦上了车,他捋着胡须,有些赧然地道:

  “之前都是关心则乱,错怪了贤伉俪——对了,还未请教二位如何称呼。”

  之前不过是萍水相逢,严叟并不想多问,二人也没有主动相告的意思,但眼下洛千淮救醒了自家侄子,再不开口就太过无礼了些。

  洛千淮刚要直说,手指便被墨公子轻轻地捏了两下。

  “在下姓莫,单名一个忧字。这位是内子文氏。”

  “原来是莫公子,文娘子。”严叟抱拳行了一礼:“相逢即是有缘,二位眼下身无长物,莫公子又有伤在身,不若便跟着我们一路东行,同往沧州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墨公子答得彬彬有礼。

  严叟让人收拾出一辆马车,将墨公子请上去,又找人匀出了两套干净衣服,给他们更换。

  洛千淮知道他这般前倨后恭,所为何事,因此也便投桃报李,帮着严谦认真地做了针灸。

  之前严谦得的外寒内热之症,她的治法看似随意,其实也是有过真实医案佐证过的,并不冒失。

  至于针灸方面,则取曲池穴、合谷穴、大椎穴等穴位,以疏风解表、清热解毒。

  商队中别的药材没有,用于驱除蚊虫的艾叶是必备的。洛千淮就将艾叶搓成艾绒,加上芦苇叶末制成艾柱,艾灸大椎穴、风池穴、肺俞穴,可以起到温经散寒、祛湿退热的作用。

  严谦到底年轻,内热一去,再加上针灸之功,不过两天功夫,就已经恢复如初,夫妻俩对于洛千淮极是感激,将各种生活所需用品都备了一份送了过去,衣服鞋袜,被褥干粮应有尽有。

  行商在外多日,有伤病的并不止是严谦一人,只是因着求医不便,大家都是能忍就忍。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队里多了一个医术高明的文娘子,每日里笑得温温和和的,但不论是外伤肿痛还是咳嗽气短,她都擅长治疗,虽是针灸要收取一定的费用,但比起城内的医馆来说却是便宜得多,所以这一路之上,洛千淮渐渐成了最受欢迎的人,反倒将墨公子冷落到了一旁。

  后者每日看似轻闲,其实在坠河后第三日,便已与好不容易追过来的卫苍等人联系上了,只是因着借着商队掩护更加方便,才一直滞留到了现在。

  这一日,商队终于到了沧州,排队等着进入峦城。

  峦城是沧州的门户,北连兖州东接并州,亦是三州货物中转的枢纽,南来北往的客商咸集于此,光是排队入城,就花了足足半日。

  洛千淮懒洋洋地打量着外面的队伍,牛马滞留的粪便,经过太阳的照射有所发酵,混着干燥飞扬的尘土,味道并不好闻。

  “情况有些不对。”墨公子附耳说道:“前边至少有两个商队,拉的并非是寻常货物。”

  “货物就是货物,还分什么寻常不寻常?”洛千淮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看车辙,有些过深了,说明里面装的要么是铜锭铁锭,要么就是”

  大豫民间禁止私铸铜铁,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公然运输铜铁锭洛千淮的倦意瞬间消失了,圆睁着一对杏眼问道:“是兵器?”

  墨公子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凝重:“那些江湖人士,以及逃难过来的流民,似乎也越来越多了,而且大多都是青壮年,很少看到老弱妇孺。”

  “江湖人士多应该是正常的吧?”洛千淮问首:“那个什么新型武林大会,不就是沧州举行?这些侠客们风尘朴朴,想来也是为了咸与盛典。”

  “咸与盛典?”墨公子的唇角勾了起来:“茵茵可真能给他们脸上添金。这件事中间的蹊跷之处,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否则我们也不必急三火四地赶过来——现在看,却是当真有必要。”

  洛千淮对于武林中谁的地位高低并不感兴趣,至于墨公子欲代官府收编这方势力,也是抱着支持但绝不出力的态度敷衍了事。

  她愿意同意来沧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白马门的山门也设在沧州,她早就答应了要替靳燕鱼的母亲上门诊治。

  “但你说的有一点却是没错。”洛千淮认真地观察了一番不远处聚集在一处的流民,眉头便皱了起来:“若是因春荒出逃的流民,往往都是拖家带口,可这些人却几乎都是男丁,虽然衣衫褴褛,但却并不算瘦弱,不乏有高大强壮之辈——他们莫非是另有所图?”

  “我得到的线报是,有人要在沧州搞大事,且多半正是冲着正观司,冲着我来的。”墨公子低声说道:

  “这次我虽然做了准备,但肯定还有不周到之处,要不趁着一切还来得及,我先安排人送你回京,以免遇到危险。”

  这个说法,墨公子还是第一次向洛千淮透露。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惊怒:“正观司是小皇帝亲自设立的,是谁这般胆大,敢和上面做对?”

  “有些人在幕后呆得久了,自然不甘心这些棋子被我收了去。”墨公子目光放得极远,口中轻描淡写:“这会是一场硬仗,我未必能顾得上你,不如”

  “无妨。”系统在充满电的时候,还是很能给人以安全感的,洛千淮说出的话,也相当有底气。

  “我也想亲眼看看,那些人到底想如何作妖。更何况,那个宝藏的位置也在这附近吧,你派去探查的人应该不日就有讯息传回来,要是有机会,我还想亲自去见识一番呢。”

第五百五十四章 乱象纷呈

  洛千淮这般兴致勃勃,墨公子自是不会拂她的意。

  好不容易轮到商队入城,却因着抽税的问题被卡住了。

  “普天下都是十税一,怎么峦城就要三抽一?”队里的行商们听到城门前税吏的话,一个个叫起了撞天屈来。

  千辛万苦地将这些货物运进沧州,为了省成本日日宿在野外,连船都不舍得坐一坐,若是在这儿就被抽走了三分之一,那这一趟就几乎等于白跑了。

  严叟制止了其他行商的抱怨,堆着笑上前,给两名税吏手中各塞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这沧州我之前也来过十几次,一直都是十税一的,今儿个是怎么了,忽然提了税?”他搓着手问道。

  其中一名税吏一挑眉毛:“提那些陈芝麻滥谷子做什么?匈奴叩边,朝廷加税,就是三税一,没得商量!”

  墨公子跟洛千淮站在人群之外,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洛千淮就挑了挑眉,疑惑地望向墨公子,后者眸中凝上了丝丝冷意,凑到她耳边道:“绝无此事。”

  那税吏并不避讳周围的人,随手掂了一下那钱袋,然后便冷笑着折开了袋口,将里面的百枚五株钱,全都倒到了地上。

  “当我们峦城是什么地方,这是打发叫化子呢?”他冷声说着,抬脚在那堆铜钱上踩了几脚:“拒不缴税,货物全部充公,来人!”

  立时便有十余名守门的兵丁,如狼似虎地扑上前来,直奔车架上装着的货物。

  他们似是干惯了这种差使的,轻松地避过了为了保住货物大着胆子冲上来的几个年轻行商,直接去驱赶骡马。

  说实话,这个商队里运的就没什么值钱货。都是些咸阳原西北面的土特产,红枣板栗核桃,还有些毛色普通的皮子布料,在西京没人能看得上眼,但运到沧州却能卖上个不错的价钱。

  三名剑客保镖握紧了剑,手背上青筋暴起。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纵然对方是酷吏又如何,大不了杀人之后一走了之。

  他们望向严叟,只待雇主发话,便欲有所行动。

  “都住手,住手!”严叟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他大步跨到众人之前,伸手去拦那些怒气上头,意欲与兵丁抗衡之人。

  严谦赫然也在其中,他年轻气盛,又是第一次出来行走,哪里能忍下这口气。

  “你们可是不想活了?”严叟扫视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到了自家侄子面上:“敢跟官府对抗,那是要杀头的罪!”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众人心中的火。

  严叟转身,换了一副笑容,向着两名税吏点头哈腰:“小人断没有抗税的想法,先前只是多嘴问了一句,并无他意。三税一就三税一,还望两位大人开恩,饶过小的们这一回。”

  那税吏便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早这么着,不就没事了”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些税丁退下去:

  “但先前你们的人,说了些目无王法的话,真要论起来,都是下狱流放的大罪——但谁让我们心善呢,很多事其实都可以通融,只是听见的人不少,要想都摆平,也并不那么容易”

  “我省得,省得。”严叟的笑容滞了滞,回身与众人商议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上便多了两颗麟趾金。

  那税吏接过,放到口中各咬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严叟的肩:“下一次再过来,要是还轮到兄弟在这儿,可以作主少收一点。”

  “多谢大人。”严叟苦笑着应了,心道此番做了赔本买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但这话他也只敢放在心里,面上半点也不敢露,生怕对方再度发怒,将东西全都没收了去,那时就是血本无归了。

  车队进入峦城,除了洛千淮二人之外,所有人都是垂头丧气。

  严叟带着大家住进了一家脚店之中。此处大概是峦城中最便宜的住所了,一间大通铺足可以躺下整个商队的人。脚店供热水跟饭食,也有专门供骡马休息进食的场所,还有天南地北的小道消息,是最适合小行商们的住宿场所。

  严叟很快便与其他旅客打成了一片,又与相熟的店铺老板聊了好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便是满面愁容: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他说道:“大家尽快把手里剩下的货卖出去,赶紧返程吧。”

  他的话引起了一片反对之声。

  “已经都损失了那么多,如果再急着出手,肯定卖不上好价钱。”一名庄姓行商道:

  “我们是信得过严老板你的经验,才公推你一路上作主,遇上朝廷加税我们怪不得你,税吏无良也不好都推到你身上,但这剩下的货要怎么卖,总得让我们自己好生打算打算,起码让损失减到最低吧?”

  “庄老板说得不错。”另有一名赵姓行商站了出来:“我们不像严老板,在这峦城有熟悉的门路,便是立即出手,也亏不了。做生意这事,谁都知道急不得,若是我们个个都急着出货,其他人肯定联合起来压低价格,到时候怕是要血本无归——严老板,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就当真忍心?”

  严叟的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抬眼望向其他行商,只见他们或者低头避开不敢与他对视,或者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庄、赵二人的主张,就是没有一个跟他站在一起的。

  其实这种针对严叟的怨怼的情绪,早在入城门之前,大家集资交了进门费,又被强行抽走了总量不低于三分之的货物之时,已经积压起来了,现在只是借着引子,有了一个渲泄口而已。

  严叟就叹了一口气:“大家的顾虑,我不是不明白。只是综合方才收集到的讯息,我觉得这峦城最近可能不太平,不若尽早离去,以免伤了性命。”

  “哪里不太平了?”先前那位庄老板梗着脖子:“匈奴哪年不叩边?但他们再怎么能耐,也打不到这沧州来,严老板莫要危言耸听!”

  “这话没错。”赵老板也帮腔道:“严老板要是不说出个能说得通的理由,请恕我等不能从命!”

  严叟本就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当下便提高了声音:“去岁并州兖州无灾无患,照理说春荒应比往年轻些,流民也该相应减少,但近日却是多了不少。再者,这一路行来,你们没发现越近沧州,那些持刀佩剑的江湖人士就越多吗?”

  洛千淮便与墨公子对视了一眼,均觉得这位严叟不愧是颗老姜,眼神确是独到。

  这些现象,其他人也都看在眼里,只是并未多想,这会儿听到严叟提出来,便都沉默下来,眸中露出深思之色。

  他们之中没有蠢人,细想之下大多觉得不无道理。钱财再重要,也比不过性命,但若是真就这么赔得底朝天回去,却又要如何跟家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