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留
清欢看着她,突然就笑开了:“在这京城,敢和本宫过不去的人不多,有必要和本宫过不去的更少。让本宫想想,是谁知道本宫爱瞧个热闹,在这里设了个局等着。章家?就算章续之不把孙女当回事,他也没必要做这亏个底掉的买卖,用章家的名声来换你的名声。除了他,就只能是我那好姐姐了,这阉人是她身边的?”
清欢眼神如刀,脸上笑意却未散:“她许了你什么好处?还是说,许了言十安什么好处?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介入皇家事,会死得快?”
时不虞看向冤枉的何宜生。
清欢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冷笑道:“她想从本宫这里听到什么?如果本宫说这些年过得不好,她计瑶知道了又能如何?去宫里告状?她告状什么时候赢过我?还是说,你这屋里藏着人,就等着听我说犯上的话?本宫可以成全你啊!”
清欢往前倾身,用着外边听不到,但也绝不轻声的声音发疯:“本宫想当个有实权的公主,只给个名头,其他什么也不给算怎么回事?不如给个官儿当当?清水衙门不去,得是个油水衙门才行,公主府养着那么多人,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清欢笑得张狂:“不够份量是不是?就算本宫说要造反,你看她计瑶敢去告这个状吗?她敢告,本宫就敢拉着她一起去死!”
时不虞却笑了,她一直怀疑清欢可能知道一点事情,这一次的试探,让她肯定了清欢对那些事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她的身份敏感,就算怀疑什么,也不敢和任何人说。或者她曾经试图和长公主说,从结果来看,这个过程一定不太愉快。
她甚至可以肯定的说:“你和计瑶决裂,和先皇之事有关。”
清欢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定定的看着她。
“公主说这么多,无非也是试探我背后的人到底是不是计瑶,我猜,公主曾向计瑶透露过什么,是公主唯一忌惮的人。”时不虞问:“现在确定了吗?”
“你到底是谁。”
时不虞想了想,用了第一次和言十安相见时的话:“故人。”
清欢追问:“谁的故人。”
“先皇的故人。”
清欢轻轻闭上眼,不知何时紧握成拳的双手渐渐卸了力气。
时不虞也不催促她。
片刻后,清欢问:“有何为证?”
“宜生,书房第三个柜子最下面那层的抽屉里有个匣子,去拿来,再拿张宣纸。”
何宜生听命前去。
清欢又问:“你身边怎会有阉人。”
“时机未到,不说。”
“言十安又是谁?”
时不虞笑了笑:“同上,时机未到,不说。”
清欢却并不生气,也不再多问,静静等着。计瑶再人微言轻,身份上来说也是公主,骆氏却对她直呼其名,语气上听不出多少尊重,并且在她面前也是如此,完全不像其他人一样有对皇族的敬畏。
这个人,不是装出来的不怕她,是真不怕。这样自然而然表现出来的姿态,已经能说明许多问题。
她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有这样的底气。
她说是父皇的故人,父皇去世的年头都比她年纪大,真是故人,也该是她身后的人。
这个故人,是不是知道什么?!
何宜生拿着东西进来递给姑娘。
时不虞却让他送到清欢面前:“看看。”
清欢打开匣子,里边是一枚印章,以及一个印泥盒。
她拿起那枚印章看了看,眼睛渐渐瞪大,手忙脚乱的揭开印泥盒,飞快沾了印泥往纸上一印,不可置信的再按,再印,再按,再印,直至印满一页纸。
“这个章我收到有段时日了,一直不解其意,前段时间闲着便多想了想。他绝不会送一个没用的东西给我,既然是个章,又是我用得上的,那肯定与我现在所行之事有关。”
清欢抬起头来,满脸是泪。
“印,信也。”时不虞轻声道:“这是一个人的信物。”
“是父皇的,这是父皇的私印!他从不离身,我小的时候常能见到!”
清欢掐了掐自己的脸,用力之大,脸上立刻就红了。
“是疼的,可是……这不可能啊!”清欢近乎喃喃自语。
若非离着近,时不虞都听不清她的话,她心下有些不忍。认识清欢这么久,每一次看到她,她都是肆意的,张扬的,不可一世的,可此时她却神情惶惶,眼露惧色。
她在害怕,怕眼前这一切是假的,是个梦。
“谁给你送来的?我要见他!”清欢飞快起身扑到她面前,语带哽咽:“你带我见他!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是想见他,还是想问他是否知道,你的父皇究竟是怎么死的?若是后者,我就可以回答你。”
清欢一愣,旋即紧扣住她的手臂:“你知道?你告诉我!”
“公主心里其实早有答案,只是没有证据。”
时不虞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皇帝弑兄夺位,得位不正,当诛之。”
第212章 言十为计
清欢就那么昂头看着她,眼泪无声的奔涌而出。就好像积攒了许多年,终于为它们找到了去处。
时不虞轻轻揽住她,因她的悲伤心底酸软。
若从来不得宠爱,若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反而好,没心没肺的过自己的日子就是,就像那长公主,过得比谁都好。
可偏偏她受尽宠爱,还知道一点内情,无人能说,更无人能帮,只能痛苦的清醒着,既忘不掉父亲对她的宠爱,也做不到狼心狗肺只图自己快活,于是一日日自苦。
清欢到底是清欢,只失态了片刻便又坐正了,仍然想问:“你到底是谁?和我父皇是什么关系?”
时不虞坏心的不提醒她哭花了妆,狡黠一笑,朝门外道:“我猜外边应该有人。”
“外边都是我……”
门口一暗,进来的人让清欢咽下了后面的话,是了,若骆氏来历不凡,言十安当然也不可能真是家世普通全无背景的言十安。
言十安径直走到时姑娘身边坐下,和她一起看向远不如平时机灵的清欢公主。
“公主,他叫言十,安。”
清欢此时脑子混沌,还有些过于激动后的昏沉,但她眼下不会轻视骆氏说的每一个字。学着她的咬字停顿默念这三个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她闭上眼睛,无声的念:言十,安;言十……言十!言十为计!
她猛的睁开眼睛,顿觉天旋地转,时不虞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才没倒下去。
可清欢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看向言十安,用一种饿虎盯着猎物的眼神,用力的,死死的盯住言十安。
她的身体在抖,声音也在抖:“你……你是……”
连回话都等不及了,清欢膝行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脸仔细的看,边看边哭,边笑,又哭,又笑,然后伏在他腿上嚎啕大哭。
这时候,什么安慰都是多余的,两人静静的等她平复情绪。
言十安低头看着她的脑袋,抬起的手轻轻落在她肩上拍了拍,还什么都没说,可是她好像已经知道了。
“父皇故去之前曾说,说若再有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取名为安。”清欢抬起头来,沙哑着嗓音看着这张越看越像的脸,眼泪又流了下来:“他说,安,既是安定,也是平安。他说,无论他能否有皇子,只要朝局安定,我们便都能平安。父皇,他多盼着你啊!”
言十安不知道那个人有多盼着他,但是能让母亲这般拼尽一切,能让清欢这么念着,至少说明他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不是个太差劲的人。
若他还活着……
若他还活着,自己这一生必然顺遂,可是应该是遇不上时姑娘了。
“言十为计,我是计安。”言十安看着她微微笑着:“阿姐,我是计安。”
“好,好……”清欢哭得停不下来:“阿弟,我竟然还有个阿弟,做梦我都不敢做得这么美过!”
“阿姐这些年受苦了。”
“不苦,我不苦。”清欢笑着又哭了:“我就没让自己受过委屈,想要什么我就要,谁和我过不去我就收拾谁,天底下没有几个女人过得比我更痛快,就算心里有些苦楚,又怎么及得上你。你都考中贡士了,你竟然能考中贡士,得吃多少苦头才能在那么多读书人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清欢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以前她觉得自己有苦无处诉,可和阿弟一比,她那点苦算得了什么,简直不值一提。
言十安安慰她:“还好,也趟过来了,老师和师母对我很好。”
“齐心,对,齐心不错。”清欢用手背抹了把脸,脸上更花了,她还半点不觉,满心都是阿弟:“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之前不知,近来有所猜测,但是应该也只猜到我可能是皇室流落在外的血脉。”
“这么猜倒也没错。”清欢看向他,问出心里最想问的问题:“你的母亲是……”
“丽妃。”
“是她,竟然是她。”清欢用力回想,越想越觉得臊得慌:“父皇才过世她就助皇叔上位,我当时还骂过她对不起父皇,很多年都没给过她好脸色。那时她要给父皇守灵,天天都在人眼皮子底下,在那种情况下,无法想象她是怎么把你保下来的。”
言十安轻轻应了一声,就是因为知道她为自己吃了太多苦头,所以才事事顺着她去,只要不过分,他又何尝愿意伤她的心。
“改天我去向她请罪,我对不起她。”
看她又抹泪,时不虞到底是看不下去了,起身拧了帕子递给她:“擦擦脸,都成花狸奴了。”
清欢低头一看手背上好几种颜色,想起来今日她是盛装出门的,脸上都不知被姑姑糊了几层,忙接过来将热帕子捂在脸上,顺便也让情绪缓缓。可是那嘴角啊,真是压都压不下去,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开心的事呢?
时不虞走到门口,毫不意外里里外外都被言则带人把守着,公主府的人除了那个女官被阿姑看着,其他一个都未看到。
“留下几个人就行了,外边还有一大堆客人在,不能主子管事一起不见,该有人起疑了。言则你去外边应付着,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言十安看我来了。”
言则应是,眼下公主已经是自己人了,就算她带来的人里有吃里扒外的,有万姑姑在,公子和时姑娘也吃不了亏。
“阿姑,煮些茶来。还有这位姑姑,来替你家公主收拾收拾。”
女官早就担心得不得了,得着这话快步进屋,见到公主的模样忙帮着擦拭。
净了脸,没了一脸浓妆支撑的清欢少了那股张狂不可一世的劲头,看起来要小了好几岁,她不习惯的摸摸脸,自嘲道:“这张脸太好欺负了,就算在公主府我也是要扮上的。”
“很快就不用了。”
只听着这话清欢就觉得雀跃,她对女官道:“姑姑,这是我阿弟。”
女官刚才离着近,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二话不说跪下行了大礼。
言十安受了礼后让她起身:“这些年多得你照顾阿姐。”
“这是奴的份内事。”
清欢道:“她是良姑姑,母后的身边人,为了我一直未嫁。要不是有姑姑在,我怕是都长不大。”
良姑姑红了眼眶:“以后,公主总算是不用一个人撑着了。”
第213章 清欢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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