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留
跪伏着的人挺起腰,昂首看向龙椅上的人,眼里的光芒之盛,如暗夜里引船归航的明灯。
皇帝认出来了,这老东西是他最不喜欢的御史台御史,周泰。
“皇上膝下两位皇子,如今一位病重,生死难料,您膝下就只剩下四皇子,本也再无其他选择。”周泰完全没被皇上的脸色吓住,慷慨陈词:“一名合格的太子有太多东西需要学习,如今皇上您正值壮年,正有宽裕的时间教导太子,臣,叩请皇上立太子,置东宫,点太傅,为我大佑培养出一代明君!”
周泰再次伏倒于地。
四皇子一党的人也并非个个都沉得住气,他们以为周泰得了贵嫔授意,虽然觉得此时时机不对,可既然已经提出来了,他们自然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而且,周泰有一句话说得极有道理:五皇子就算活下来也离皇位远了,皇上本就只剩一个四皇子,没了其他选择!
既然是迟早的事,就算此时皇上生气,实则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这么想着,胆气就壮了。
陆续有人站出来附议。
可人数,远没有他们以为的多。
毕竟,不是个个都没脑子。
皇帝冰冷的眼神在下边一片头颅上扫过,没什么笑意的笑了:“既然如此,休朝三日,你们出个章程来,三日后大朝,朕等着看你们的表现。退朝。”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甩袖子回了寝宫,并吩咐:“拦着贵嫔,朕不想见她。”
大总管连华忙应下,送皇上进殿歇下,亲自去门口守着。
想到皇上早起还打算恢复贵嫔娘娘的妃位,心下不由替她可惜,但凡能再忍上一天这妃位就回来了,之后四皇子的太子之位不就手到擒来?
太沉不住气了,连华心想,贵嫔娘娘大概是之前没吃过宫里的苦头,这才受了点搓磨就失了分寸,放到以前,哪可能犯这种错。
连华看着款款前来的贵嫔,迎上去的同时又在心里连道了两声可惜,皇上念旧情的机会,失去了就难找回来了。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贵嫔笑语晏晏,对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很是客气:“皇上下朝了?我做了些吃的给皇上送来。”
“今日朝中事多,让皇上伤了神,回来就歇下了,娘娘先回吧。”连华暗示般将‘朝中事多’几个字说得重了些,半藏在袖中的手悄悄做出四的手势,然后躬身退后两步。
贵嫔心下一跳,四,只能让她想到四皇子!
发生何事了?!
她强撑着笑意把食盒递过去:“那妾就不打扰了,待皇上歇好了拿给皇上垫垫肚子。”
也顾不得连华再说什么,贵嫔快步离开,她得赶紧去弄清楚朝中发生了何事!
时不虞消息比贵嫔灵通,散朝不久就知道了朝中事。
“能让刘延刘中丞推出来干这事,口才不错,胆量更不错。这一网下去,把贵嫔困住了。”
言则跟着笑,姑娘算无遗策。
看姑娘心情好,他顺势问出心中疑惑:“五皇子住在皇上寝宫,贵嫔是用了什么手段,能精准的让五皇子得了天花?”
“天花要治好不容易,要传染上却不难,找一个得了天花的人随身用过穿过的东西放到五皇子身边基本就成了。”
时不虞打开一个匣子,看今日消息不多顿时心情大好,继续道:“五皇子接连两次受伤,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比其他人更容易感染,我猜那些脏东西根本没放到五皇子身边多久他就中招了。”
“所以您之前才让人去打探,五皇子得病的那一两天,贵嫔对四皇子做了什么安排。”
“皇上是不是会被感染她不在意,多半还盼着皇帝真就这么死了,那皇位就名正言顺的落到四皇子头上,可四皇子那里,她一定会做好层层部署防备着。”
言则轻轻点头:“此一点可要让皇上知晓?”
“不必,药下重了她就不好动弹了,她要是不动,郑隆那里不好动作。”时不虞合上一则消息,重新又拿出一封,却没急着打开,而是嘱咐道:“源源不断的求援,可以开始了。”
“是。”
求援,也有急与不急,不那么急之分。
例行似的派人求援,说明不急,不过是借求援来达成一些目的,比如让朝中记着在外为国为民奋战的大将军。
求援的时间收紧一些,说明有点着急了,也是让朝中知晓,敌军很强,战事不顺。
可若是十天有两批甚至三批传令兵回城求援,那就说明战事紧急,有战败之危。
而时不虞安排的,是三天一次求援,她就是要大张旗鼓的让所有人都知道,计安如今在边境拼命,而皇帝迟迟不发兵支援,朝中商议的不是如何增兵,而是立太子。
人心,是一点点失去的。
民望,是一点点减少的。
朝臣对君王的期望,是一点点落空的。
郑隆冷眼看着四皇子党被五皇子党疯了一般打得节节败退,论实力,就算章相国一党不敢明目张胆站队,站在那里不动也是威慑。可四皇子党仍是打不过,因为站在他们身后的,是皇上。
而这一点,显然也在那位姑娘的预料之中。
三天后,便又有求援的传令兵到了,满朝皆惊,这么急的求援,他们头一回见。
郑隆在朝堂上如以往一般竭力周旋一番,仍未能让皇上松口,他就知道,找贵嫔合作的机会到了。
第424章 反守为攻
朱曜城刚抵住一轮攻城,为防对方杀个回马枪,计安再次部署一番,吐出一口浊气垂下视线看向城门外。
入眼所见,散落着一地的攻城器械和人。
还能动的,是活人。
没有动静的,是死人。
从颜色分明的盔甲来看,大多数来自攻城一方的丹巴国。
“殿下。”展颜快步过来将手中的东西奉上:“战损出来了。”
计安虽然领大军作战已有数月,但至今皇帝未有给他头衔,所以大家仍以安殿下,或者殿下称之。
听着这一声,计安突然就记起来不虞在信里说的:将军那么多,大家可能会记不住,但一定会记得领军打胜仗的皇子。
对,末了她还夸了一句:皇帝这事儿干得挺好。
计安心里松了一松,便是在这血肉模糊,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只要想到和不虞有关的事,压在他心口上的石头就会自动挪开一些,让他有喘息之机。
最后再看了远处一眼,计安往楼梯走去:“通知各位将军半个时辰后去衙署议事。”
“是。”
城中,将士们各自忙碌,脚步匆匆,看到计安也未停下脚步见礼。
相处这几个月,他们已经知道了,安殿下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不需要阿谀奉承,做好了有赏,做得不好受罚,上至将军,下至小卒,没有人特殊。
在军中多年的人私底下无不感慨,军中风气从没这么好过,好到让他们都想自觉维护。
就算不知皇室那些事,离朝中也远,可安殿下被皇上忌惮为难有眼睛的都看得到,粮食兵马军饷无不是卡着给。
但是就算是这么艰难的时候,这几月下来,安殿下仍是让他们填饱了肚子,军饷也按时发放,他们不知道安殿下是怎么做到的,只能肯定这一定不容易。
而他们也眼看着安殿下从初到边境时的光鲜亮丽文气十足,到如今每天穿一身经穿又经脏的旧衣裳,他们说不出那是料子,但绝对不是来时穿的那绫罗绸缎。
练武场上对练,坏了衣裳是常事,据说安殿下穿的衣裳都有缝补的痕迹了。
看着大步离开的人,抬着圆木的两个小卒对望一眼,其中一人道:“殿下这一身的气势,谁见着不赞一声勇猛,曾经竟然还是个探花郎,真是文武双全。”
另一人看了走远的安殿下一眼,催促他:“走快点,重死了。”
计安也快忘了自己还曾是个探花郎了,他现在一天到晚拿笔的时间,通常只有晚上睡前给不虞写信的那一小会。
现在他每天一睁开眼睛想的就是粮食兵马军饷。
回到衙署,他盔甲未卸就去了后院幽静的宅子。
时烈就在堂屋等着他,近来每次战后安殿下都会过来,连茶都提前给他准备着了。
计安将战报递过去,喝了茶解渴后才道:“以这个攻城力度,最多还能再撑两轮。”
时烈看向他:“你知道的事,蒴满也知道,所以接下来的攻城力度一定会更大。”
计安脸色微沉,史书上记载了许多了不起的战争,以少胜多的案例更不少,但身在其中,他有一种陷进沼泽地里的感觉。
他的身份,决定了那些别人做得的事他做不得,那些别人使得的手段,他不行。
不虞说,他必须持身以正,必须行阳谋,他走的每一步,都要能晾于阳光之下,任人评判。
很难。
可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计安看向时烈:“时将军,我打算反守为攻。”
时烈将战报折起来,迎上他的视线:“敌我兵力如此悬殊,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反守为攻?就算真突破他们的防守大军破了城门,殿下不要忘了,这个方向的城门是对着大佑的,本就是防守最弱的一处。南城门有瓮城,有箭楼,待大佑的大军进了城,蒴满不会连一招‘瓮中捉鳖’都用不好。”
“目的不为破城,只为拖延。”计安揉了揉眉心:“守城的器械几乎用空了,经不起再一轮攻城,需要一点时间重新准备。四阿兄这段时间带着人做出来了许多攻城器械,再有弓弩箭阵配合,应该能拖上几日。”
时烈轻轻点头,只要能给朱曜城争取几天修整的时间,朱曜城就能扛得久一些。
不过现在大佑兵力不足八万,和丹巴国差距巨大,一旦出城迎敌,死伤一定会扩大。
时烈看向对面的人:“殿下您敢这么做的底气是什么?”
“不虞。”
铿锵两个字,听得时烈眉头一跳:“我相信她在京城一定会竭力为你谋划,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去年布下的局,上次来信说快成事了。”计安笑得眉眼上扬,明明进来时还是一脸大战后的疲惫,此时却分明有了神采:“我们反守为攻只要能拖上五六日,再回城守上一轮,应该就差不多到她说的时间了。”
时烈看了这些日子,之前是担心孙女被情爱困住昏了头,后来就发现,分明是安殿下更昏一些。
“殿下可想过,一旦出城迎敌会有性命之危。”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计安低头轻抚盔甲:“既然穿上了这身盔甲,总要对得起它承载的那些期望。”
时烈自是识得这身盔甲的,要说它承载了诸多期望,确实是。
毕竟它曾是国师之物。
“殿下先去和众将商议战事,晚些再过来。”
计安心下一松,朗声应好,起身离开。
反守为攻是他想了两天才决定的,可若是时烈这位老将非常反对,他会放弃。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非常肯定,老将军对战事的灵敏远非他能比,更不用说还足够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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