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留
勒城城墙上,计安面无表情的走向被按住趴在地上的人,这人穿的是大佑的制式盔甲。
计安蹲下身,扯掉他的头盔,抓着他的头发抬起他的头,是一张陌生的脸,下巴已经被卸了。
大佑和丹巴国外表相差不大,从长相上看不出来他是安插在军中的奸细,还是临时穿的大佑盔甲做掩护。
这一点计安也不在乎,他甚至都不打算拷问。
因为没有必要。
无论是皇帝的人,相国的人,还是丹巴国的人,只要朝他动手,就是敌人。
而这样的人,是存了死志的,问不出什么来。
“蒴满出城了吗?”
时鸿上前禀报:“还没有,庄南粘得很紧,孟将军也赶到了。”
“传话给庄南,留点手,放蒴满离开。”计安站起身来:“卸了这人的盔甲,把他从南城门吊下去,绳索放低一点,让蒴满能看得清人,也让他亲眼看着蒴满从他下方离开。”
时鸿领命离开,他受祖父教导多年,立刻就明白了殿下放走蒴满的用意。
以前他夺大佑国土的时候,丹巴国皇帝想用他开疆扩土,为丹巴国守国门,所以有些事也就容忍了。
可现在,蒴满是败军之将。非但把之前的优势全还回去了,还因他的退守致勒城城失,守将阵亡。
皇帝本就担心太子镇不住他,一定会趁他病要他命,利用这件事收回兵权。
蒴满更清楚这一点,不可能坐以待毙。
所以留着蒴满,丹巴国必生内乱。
殿下想和扎木国瓜分了丹巴国,可他也需要时间先除自己的内忧,接下来一段时间只需守住勒城就够了,不会主动开战。
而丹巴国必然更加不敢开战,因为那一头,扎木国还在强攻。
等殿下这边尘埃落定,而丹巴国内斗正厉害,到那时再开战,用外患来促成朝臣团结稳定,这样皇权便也安稳过渡。
不愧是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皇子,时鸿心想,走一步,就已经看出了千万里。
***
京城,言宅。
正午歇的时不虞一头是汗的捂着胸口坐了起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丹娘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打扇,看到她这模样忙扶住她肩膀问。
“没做梦,就是突然生出一种坠落感,好像身下是无边深渊,落不到底。”时不虞心有余悸,人也有些慌:“我总觉得发生了不太好的事,会不会,会不会是白胡子出事了?”
时不虞越想心里越没底,掀了被子下床就往外走:“不行,我得让十阿兄回去一趟。”
“我才来多久,就赶我?”房信在外边听着这话就笑,可当兄妹俩在门口见着,见小十二那脸色笑意就收敛起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阿兄,你回去一趟,现在就走。”时不虞推着他后退:“我感觉不太好,怕是白胡子出了什么事瞒着不告诉我们。你快回去,一定要亲眼看到他好好的,要是有什么事绝不能瞒我。阿兄你拿我性命发誓,如果你在此事上瞒我,我活不过二十。”
房信朝着她的脑袋就是一下:“乱说什么!”
时不虞急声催促:“你快点!”
“你还急了。”房信无奈:“我不能回去,我来这里老师对我的要求就是片刻不离你身边,不尊师命的后果你知道的。别急,听我说完。你担心老师,我也担心。如今六阿兄也在京城,我让他回去。放心,我让他用我的命起誓。”
时不虞这会也顾不得问为什么六阿兄也来了京城,并且之前还没告诉她,只催着他快去。
在门槛上坐下,时不虞伏在膝盖上,向来底气十足的人,这会虚得背上全是汗。
白胡子年纪大了,之前又病了遭大的,再加上自打她来了京城就再没见过面,连书信都少,她每天都担心那老头儿是不是没了。
甚至因为害怕白胡子沾上她的因果,在京城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每一局都不用人命堆砌,哪怕因此费力许多。
她知生死难料,也知命数无常,可她仍然希望白胡子能多活几年。
丹娘坐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背道:“是你太担心老先生了,所以一有点不对就担心他是不是不好。”
“我也担心计安,担心阿姑……”时不虞下意识回了这一句,然后怔愣住了,要说生死难料,战场上岂不是更加如此?!
第485章 我吓死她
计安……
阿姑……
时不虞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呼吸都忘了,憋得心口剧痛才回过神来,捂着胸口急速喘息。
丹娘被小十二的反应吓了一跳,忙揽着人靠在自己身上,这才发现,小十二在发抖。
如果说之前她担心老先生还担心得条理分明,此时,显见的慌了。
时不虞揪住丹娘胸前的衣襟,颤抖着声音道:“我让计安最少也要拿下两个战功。他是主将,破阵这个战功容易拿,可夺旗和斩将,哪一个都不容易。会不会,会不会是他为了拿下这两个战功出了事?阿姑,阿姑这种时候一定会护在他身边的,也可能,也可能是阿姑出了事!”
“你这是完全没有根据的猜测。”丹娘说不出更多宽慰的话来,只能把人抱得更紧一些。
她曾身在战场上,也受过伤,知道刀剑无眼,箭矢更是防不胜防,谁死在战场上都有可能。
这两个人,万姑姑说是姑姑,在小十二心里就是母亲一样的存在,没有血缘羁绊,而是十多年日夜相伴的感情。
至于安殿下……
丹娘眉头紧皱,她知道小十二动了情,安殿下在她心里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可她不知道,感情已经这么深了。
做为了解小十二性情的好友,她不觉得这是好事。若最后她选择离开,那必要承受剜心之痛。
摸了摸她的头,丹娘轻声道:“别吓着自己。”
时不虞闭上眼睛轻轻摇头:“我从小感觉就很准,白胡子上回吐血晕倒,我就是这种感觉。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我不知道是应验在谁的身上。”
丹娘低头看着她:“与其在这里不明不白的担心,不如想想能做什么。”
沉默着缓了片刻,时不虞坐直了:“言则。”
在楼梯下方站着的言则听得也是神思不安,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是,姑娘。”
“安排人马沿途接信,加急,我要比捷报更快收到计安给我的信。另外,放出消息,我身体好转。和齐心先生以及齐夫人说一声,接下来可能会有人以探望我之名上门来,劳烦二老招待。若有人提出什么要求,除了见我之外尽量满足,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言则快步离开,还没走出院子,人选已经在心里勾选好了。
时不虞站起身来,身体微微晃了晃,扶着门稳住了,去往风雨廊,拿起鱼食溜鱼。
她中毒已经六天,虽然一直不好,但也一直没死。
皇帝先是埋伏劫杀,再是毒杀,收到她好转的消息,就该出第三招了。
她身在京城,又有一个等闲人近身不得的身份,对方能使的手段也就那些,用排除法也能猜到还能使些什么杀招,尤其是那些大权在握的人,看似一个个老谋深算得很,可文明传承几千年了,那些老谋深算的人害人的手段用来用去仍是那些,全无新意。
如今她卧病在床,引她出门去赴宴这种招数用不了,那就只能在言宅对付她,能用的招数就更少了。
时不虞将一把鱼食抛得远一些,看着鱼儿甩着尾巴游过去,又往它们前边洒一把,再前边又是一把,溜着它们游了一大圈。
丹娘靠着旁边的柱子打趣:“你有没有觉得,你这荷塘里的鱼比别人家的瘦?”
时不虞倾身一瞧:“有吗?”
“天天被你溜不说,还要提心吊胆长得肥了要被你吃,可不就瘦了。”
“有道理。”时不虞点头:“那今天就吃一条吧,我看看哪条合我眼缘。”
说着话,时不虞点兵点将,鱼儿四散得飞快。
时不虞笑骂:“这是真成精了。”
丹娘看着这样的小十二,也笑了,缓过来了就好。
时不虞看着院墙上盛放的三角梅,又缓了缓神。
消息放出去不到半个时辰,言则来报:“大公主来了。”
“不见。”时不虞正写信,头也不抬的道:“她若问什么,就说是我的吩咐,让大公主以后都不必来了,除此之外什么话都不必说。”
“是。”
丹娘正擦剑,闻言稍一想,道:“故意为之?”
“对。我好转了,却不见她,还让她以后都不再来。我什么都没说,但从态度上什么都说了,在事情有结果之前,她都得提心吊胆,我吓死她。”
时不虞蘸墨继续写,边道:“她要是什么都不做,计安就不能动她,亲姐姐都杀,会让他背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可计安身边不能留一条这样的毒蛇,先皇就是教训。现在她敢在计安征战的时候对我出手,我正好利用这件事掀了她的真面目。将来清算的时候计安动她就名正言顺了。”
说来说去,仍是为了计安。
丹娘什么都不想问了,还是擦剑吧,说话会添堵,擦剑不会。
言宅大门外,大公主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拦在门外。
通传?之前她不都是来去自如的吗?
可那门房丢下那么一句就将门关上了,她到了嘴边的话生生被憋了回去,火气蹭蹭的往上涨。
堂堂长公主,她计瑶何时被这么冒犯过!
小小一个言宅,小小门房,竟敢给她吃闭门羹?
计瑶气得失了态,手一挥就要让人把这门拆了,被身边的姑姑拦住了,轻声提醒:“公主,这里虽只是言宅,却也是安殿下的府邸。而且,旁边的雀翎巷会有人经过。”
计瑶顿时脑子一清,暗恼自己这些年过得太安逸,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抚了抚头发,她侧头看那雀翎巷一眼,就见有两个人停下脚步看着这里。
要在平时,公主在此谁敢多看,可今日计瑶得着消息就赶紧过来探听虚实,身边只带着一个姑姑,穿着上也以舒适为主,自然就有人来看热闹了。
她此时要是做什么,不止是失礼,还会有人起疑……
起疑?!
计瑶猛的把住姑姑的手臂,用力到让那姑姑都觉得疼。
她下的毒并不会立刻就要人命,谁都不是傻子,要是她去过后那骆氏就死了,谁都知道是她下的手。
所以她下的是慢性毒药,身体好的能扛上半个月,差一些的最多十天,毒性就会侵入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骆氏一日比一日昏睡得久,这分明是中毒之象,至今已是第六天了,以骆氏的身体早已经中毒已深,说不定明后天就没了,怎么今天突然就好转了?
而且,一有好转就不让她进门,难道,难道她知道了是自己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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