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留
不再哄孩子的国师背着双手,神情淡淡,眼神轻扫,每个人都觉得他在看自己,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朝臣是君王的一面镜子。你是明君,那站在这大殿之上的贤臣能臣就多。若是昏君,那自然是奸臣小人当道。跻身于这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没有人是奔着要做个奸佞小人才来到这里。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
“真正的明君,不止体现在在位时吏治清明,更体现在他颁下的政令,他留下的手段是不是能长久的让王朝受益。启宗就是这样的明君。兵部尚书郑隆,大理寺卿曾正,御史中丞刘延,再加上外放出去执掌一方的几个,都是当年启宗看好他们,亲自调教打磨后留给太子用的人。在东宫待过,之后还能被夺位的计辰重用,并一步步成为重臣,可见启宗并没有看错你们。
正因为有郑隆在兵部镇着,兵马粮草没有出过乱子,接连失城的时候也没有乱了分寸。有曾正掌着大理寺,最大限度的保住了司法公正,稳住了民心。有刘延在纠举百僚的御史台,随时准备抓朝臣的小辫子,让百官心有敬畏。还有一个伏威和章续之打擂台,让朝臣有其他路可走。这些种种加起来才勉力维持住了朝堂上的平衡,让大佑朝在计辰胡作非为二十年的情况下,衰落走的是缓坡,而非陡坡。”
国师转头看向计安:“这就是明君。哪怕已经离开几十年,他留下的福荫仍能庇护大佑这么多年。”
计安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知道了国师的用意,当着群臣的面说这些,看似是在教导他,实则言语间已经将他推上了君王的位置。
此时见国师看过来,他态度更加恭谨:“皇祖父是千古明君。”
国师收回视线,继续道:“计辰觉得你未在宫中长大,不懂怎么为君,我却觉得这是大佑之幸,百姓之福。在民间长大的君王见过百姓的苦,知百姓所求,将百姓放在了心里,便不会视百姓为蝼蚁,在下达政令之时自然而然就会想到百姓。百姓的日子好过了,江山自然繁荣稳固,这当然是大佑之幸,百姓之福。至于会不会不懂为君……”
国师笑了:“孟凡掌金吾卫时,被计辰吓得称病告假,连朝都不敢上,可去了前军,却敢跟着你冲锋陷阵,收复城池。陈威是计辰派去看着时烈的监军,却一腔血性敢领兵攻城,并拿出计辰给他的信,唯你之命是从。游家那老家伙多谨慎的人,却将一千私兵全派去帮你,还东挪西凑把旁支的护卫都要了去,全送到你身边。小十二那些小伙伴心高气傲,也都个个折服于你。邹维这些年帮你不少,你却知道不能过于依赖,早早就自己培植亲信。你那几个书院结下的好友,连战场都敢跟着你去。若是这叫不懂为君,那便不必懂了,你花了二十年学来的本事比皇子学的有用,坐得稳这皇位。”
计安眼眶发热,这些话别人说来是讨好,他自己说不如不说,由国师说出来,朝臣才能没有其他想法的只想这些事本身,并更高的认可他。
谁都知道国师护短。
计安也知道了这些年自己被他护着,可这一刻,他才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种被护着的感觉,就好像前面突然多了一个高大的人,风雨再大,也吹不到他身上来。
国师侧过身看向计安:“大佑底子还在,这些人绝大多数好好调教一番都还能用,这江山,就交给你了。”
计安退后一步,深施一礼:“计安,定不负国师所望。”
国师托起他,看着他的面容,想起当年他离京时计昱也是这么向他行礼,说:老师,弟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后来他每次过来看望自己,都会说一说他认为重要的事,常是一脸的笑,少有抱怨。
他的那个学生啊,心胸宽广,容得下人,本是极好的守成之君。
拍了拍他的手臂,似感慨,也似抚慰。
“国不可一日无君,永亲王,二十六这日极合新君生辰,就定在这日迎新君吧!”
今天已经二十一,只剩五天时间,非常赶,但永亲王应得干脆:“就定这日。”
新君一定,自然有人心凉有人欢喜,而这些事,与师徒几个就无关了。
国师朝众臣道:“盼诸君齐心协力,和新君一起再造盛世。”
众人哄然应是。
没有血流成河,没有你死我活,就完成了皇权更迭,顺利得如在梦中。
可他们又怎会不知,之所以在最后关头这么顺利,是因为有国师的全盘谋划,有时不虞的步步为营,以及安殿下连战场都上了的竭尽全力。
国师回头看向小弟子:“国师府被他们放了不少好东西,去看看?”
“去!”时不虞一口应下,转头对上计安眼巴巴的视线,她差点就想说‘你忙完了过来’,可她知道,不能了。
时不虞坏笑:“你忙,我玩去了。”
“……”扎心得很。
三阿兄苏溥拍她脑袋一下,朝计安笑了笑,道:“不必瞻前顾后,放开手脚去做就是。”
计安应下,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便也什么都不问,不说。
时不虞扶着白胡子往外走,经过时烈身边时停下:“祖父,一会你过去国师府找我。”
时家被抄家,此时一切都还未还回来,时烈也不和孙女客气,点头应下。
时不虞又朝看过来的熟人笑了笑,扶着白胡子离开。
计安将人送到门口,其他人也都齐齐目送。
一直到看不见人了计安才回转,一步步来到龙椅下方看着那个位置。
他终于,走到了这里。
第534章 师徒算账
大殿外,王觉在候着。
时不虞并没有走过去,也不作停留,径直离开,皇宫事也好,朝堂事也罢,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王觉懂她的意思,朝国师行了礼,手重新按在佩刀之上,心下却有些佩服。
安殿下离京在外,他们说是投靠了安殿下,实则一直接触的都是时姑娘,他们并非没有过担心。
她若是有意和他们亲近,他们完全无法拒绝,可她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刚离开大殿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半点没有要为自己争点什么做点什么的意思。
这么拎得清,这么的拿得起放得下,倒衬得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时不虞哪管王觉怎么想,只想赶紧回去和白胡子算账。
一路上,禁卫纷纷行礼。
未走多远,时不虞就见到了一辆华丽无匹的马车,由四匹马拉着,马车上挂着一面小旗,上面是拂尘印记。
这是国师的专属印记。
时不虞知道白胡子是怎么进宫的了,这马车,谁敢拦。
当年白胡子离开得干脆,反倒更让启宗信任,并一再加恩,这辆逾制的马车就是。
六阿兄、七阿兄、十阿兄、十一阿兄以及雅安阿兄都在。
她重重的哼了一声,白眼都快翻到全剩眼白了。
国师当作没听到,国师的脸面得守住,要丢也得回去丢。
把人扶上马车,时不虞跟着阿兄们一起走,宫里该守的规矩她决定很给计安面子的守一守。
出了宫门,一步不想多走的时不虞就要上马车,看到领金吾卫守在这里的何兴杰,她脚步一拐,走了过去。
“何统领。”
何兴杰向看过来的国师行礼,又向时不虞拱了拱手。
“虽然是第一次正式和你见面,但已经有过好几次联手了。”时不虞笑着行礼:“一直想好好向你告声罪,没有提前和你商量就把你拉下水,让你不得不上了这条船,万幸结果不错,我也才敢来见你。”
“时姑娘这话折煞我了,是我该向你道谢。”
何兴杰忙摆手,一开始是有点被算计的恼怒,但后来他就知道这条路走对了,数次在心里庆幸自己还有值得被利用的地方。
时不虞不爱推拉来推拉去,过来一趟是为告声罪,也为安他的心。
“若有人来你面前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必理会,做好自己的份内事,该是你的一分都少不了。”
何兴杰将这话牢牢记住,又道了声谢。眼下,没有人能比时不虞更了解新君,能过来提点他一句,算是非常把他当回事了。
时不虞也不多说,朝堂上会要乱一阵子,能不能尽快稳定下来就看计安的本事了,她飞快的跑过去上了马车。
几位阿兄各自上马,护卫在侧。
等马车动了,时不虞看着白胡子要笑不笑:“用这驷马平安车出行,满京城都知道国师回京了。”
“大张旗鼓,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回来了。”国师倚着软垫往后靠:“有我在身后给计安撑着,他能更快稳定局面。”
时不虞当然懂这个道理,就是这会看哪哪都不顺眼得很,又是重重一哼。
国师眼里全是笑意,哄着小弟子道:“坐过来点,这才多久没见,就和我不亲了?”
“多久没见?是两年多,不是两个月!”时不虞瞪他,又觉得委屈:“这么长时间你给我写了几封信?一封信就给几行字,还用胡子沾了墨来糊弄我!”
“我没有糊弄你。”白胡子笑眯眯的狡辩:“就是写信的时候不小心被胡子弄脏了信纸,就索性沾了墨弄得匀称点。”
“你少来!就那么几个字,弄脏了换一张能费多大劲!你就是糊弄我!”
白胡子哪能告诉她,那段时间他病得根本起不来床,差点都没能活下来,就那几行字都不知道写废了多少纸,才挑出那张能糊弄人的。但凡差一点,他这小弟子都能从笔力上察觉到不对劲,哪里还敢多写。
“这是你的因果,我不能介入过多。”白胡子糊弄弟子的功力满满,不正面回答问题,说着看起来有关其实无关的话:“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吗?”
“你是来找我的吗?”时不虞又重重的哼了一声,仍然气势汹汹得很:“看到六阿兄,又看到雅安阿兄,我就觉得奇怪,怀疑过你们是不是来了京城,结果你们真在!老实交待,什么时候来的!”
“才过来没几天……”才说出口,就被瞪了,白胡子立刻改口:“来京城有段日子了。”
“有段日子是多久。”
白胡子眼睛一闭:“困了。”
时不虞气得咬牙,但又舍不得拦着。
两年多不见,白胡子老了很多,朝堂之上,他很用力的挺直了背,但一出了大殿,他的腰就塌了,脚步也虚得很。
计辰多半是看出来了些,所以才会对他动手,要是让他得手了,摔那么一下白胡子怕是真会扛不住。
一想到计辰,时不虞又想砍人了,把他从脑海里赶出去,她伏到车窗上喊:“七阿兄,你去年底的时候说过年要去白胡子那,去了吗?”
成均喻看向三阿兄,他应该去了还是没去?
“行了,我知道了。”都这神情了,时不虞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气哼哼的把头缩了回去。
白胡子会瞒她,但没必要瞒着七阿兄,七阿兄说要回去那会白胡子肯定还没来。
现在七阿兄的神情告诉她,他没回去,那白胡子就差不多是在那时候来的京城呗。
看着装睡结果真睡过去了的人,时不虞拿薄被给白胡子盖上,滑坐下去,靠着他的腿出神。
明明很困,之前在大殿上的时候站着都差点睡着了,可这会却没有半分睡意。
她有点怀念小时候,天天傻开心就好,万事不必操心。
也没有吃过进学的苦,无论教她什么都一学就会。
她还熟人多,屁股后边总是跟着一串人,年节时候从村头吃到村尾的快乐她年年都能拥有。
那样的生活,简单,但也丰富。
现在她长大了,心里有了秘密,也有了烦恼,还有了责任,就没那么快乐了。
她是有选择的,这一点时不虞一直都知道,她的决定也不曾改变过,只是……
时不虞闭上眼睛,五天后,他就是一国之君了。
皇帝啊!
时不虞勾起唇角,她一直就不明白这皇帝有什么可做的,还每朝每代都争得你死我活。
天天被臣子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吃点什么得等宫女内侍先吃试毒,一辈子只能生活在那方寸之地,天天看同样的风景,同样的人,还要为了平衡朝堂宠幸不喜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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