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留
“去呗。”
只要出门,时不虞小袋子里的吃食是不会少的,这次带的是蜜饯,京城有名的一家铺子买的,名不虚传,确实比别家的好吃。
到了山脚下,她捏了一粒在手里,等着言则看过来的时候立刻塞进言十安嘴里,笑得和蜜饯一样甜。
言则张了张嘴,闭上,又张了张嘴,再闭上。看到表姑娘无声的笑得直拍腿,他索性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万霞轻敲姑娘的额头一下,但凡言管事能忍住一回当没看到,姑娘都不会偏要去招惹他。
白日里已经有人提前来探过路,跟着他从另一个方向上去,再从上往下走,以免在上山路上留下太多痕迹被人发现。
言则带着几个属下挖开,两人捂住口鼻,过去看着席子裹着的六具尸首。埋得并不深,并且非常随意,一具垒着一具。
就着火把,何宜生上前认人。一个个看下来,虽然脸被划花了,他还是认了出来:“四男两女,一个脸生,另五个都曾见过。”
看起来神情平静的人,话却微微有些抖。
时不虞全不避嫌的抓住他握成拳的手,朝言十安道:“看看身体上是不是和我们之前看的一样,阿姑,女的你去看。”
万霞引着她退后些才过去。
言十安看了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跟着阿姑上前。
一一检查过后,万霞回转道:“一样。”
言十安也道:“一样。”
还真是死性不改,时不虞冷笑一声:“天都要亡他。埋回去,把痕迹都清理了,继续盯住他们。”
第083章 又冒坏水
自这日过后,时不虞在书房待的时间更多了起来,悬挂起来的宣纸又多了几张。
何宜生安静的跪坐一侧,时不虞不叫他,他就能一直呆着,本已经缓过来一些的性子,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原点。
“那些人里,有助你脱困的人吗?”
何宜生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时不虞转身面对他,移开坐具盘腿坐下。
“皇宫不好进,更难出,尤其是你这种情况,肯定是被盯死了的,哪有那么容易诈死离开。只是看你不想说,我就没有追问。”
何宜生低下头去。
时不虞拍他的头一下,用了点力,把他脑袋都拍歪了:“安心,现在我也不逼你,你别逼自己就行了。”
“不是她,她若是死了,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已经打开了话匣子,后面的话就容易说出口了:“她说她自小跟着父亲学医,天赋卓绝,尤其喜欢研究古方,并古为今用,效果极佳,她父亲说她能成一代神医。在她十五岁的时候父亲过世,她接手了父亲的医庐,和妹妹相依为命。她长相平平,妹妹却极貌美,父亲担心招祸,自小就给她把脸抹黄,还不许她像姐姐一般给人看诊,只在后屋配药熬药。”
“父亲过世后,她担心护不住妹妹,翻遍古方琢磨出来一个新的方子,把父亲留下的家财都用光也才做出来三颗。她试吃了一颗,她妹妹说气息和脉象都是微乎其微,几乎探查不到,药效有两个时辰。她和妹妹打算着,如果遇到万一就吃下一颗药,然后在不会让她死了的位置自残,让人以为她死了,要是醒来后情况还是不好,就再吃下一颗,加起来有四个时辰,危机怎么都过去了。”
“她说天意弄人,一切都算好了,却没算到少女春心,妹妹在喜欢的人面前露了脸,被那人宣扬了出去。再之后没多久,她们姐妹就被掳走了。她被扔去做了浣衣宫女,并且从那之后再没见过她妹妹。我会认识她,是因为……一个老太监。”
说到这里,何宜生停了停,时不虞也不催他。
“我离开时她正好去送衣裳,连着看了我好几眼,我只以为她看不起我,后来她却追上来和我说话。再之后,我只要出去便会碰到她。大概是我太过提防她,她说我长得像她妹妹,又和我说了这些。我想要她手里的那药丸,而她,想知道那座大殿里有没有她妹妹,因为我是唯一能从那大殿里出来,还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走一走的人,她等了许久才等到一个我。”
看他停下话头,时不虞才道:“你告诉她实话了?”
“当然,我为何要瞒着?”何宜生呵了一声,脸上却不见半点笑意:“已经四年多时间,人都不知道换过几茬了,她妹妹哪可能还活着。”
“她把药丸给你了?你就真吃了?”
“两颗都给了我,第一颗用在出宫那天晚上,另一颗用在送上乱葬岗时。反正怎么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时不虞有些意外:“我以为她最多给你一颗。”
“她大概没想活着从那里离开。”何宜生学着时不虞的样子拿掉坐具,席地而坐:“她一个不明不白被掳进宫的人,却能在短短四年里就坐上了尚宫的位置,那位大太监见着她还能给笑脸,每次我出去她都能恰好过来碰上,心智手段都非常人。之前她是为了找到妹妹努力,现在知道妹妹多半罹难,她肯定会想法子报仇。”
“哪怕如螳臂当车?”
“哪怕如螳臂当车。”何宜生道:“听她说她母亲早逝,妹妹比她小三岁,几乎就是她抱着长大的,而且她说她妹妹极乖巧听话,再想出去透透气,只要姐姐不同意她便不去。后来父亲也没了,她们就是对方的命,现在她的命没了,她自己的命也就不重要了。”
时不虞看他一眼又一眼:“我有一点点……的想法。”
何宜生抬头,这次唇角微微上扬了些许:“想找她联手?”
“宜生真聪明。”时不虞给与充分肯定,然后道:“我们的目标一致,联手就不是螳臂当车了。”
“她应该会愿意,但是除非你们有人能进宫,她是一辈子出不了宫的。”
进宫的人嘛,倒是有。
时不虞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心里的坏水突突的往上冒,原地挪动半圈坐回书案前,在画图和写信之间犹豫了下,虽然想画图,还是决定写信,事儿复杂,画图她看不懂。
时不虞突然又回头:“你找个信物给我,不然她哪会信。”
何宜生想了想,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时不虞不多问,下手运笔如飞。
万霞刚才在外边听了全程,进来便笑:“姑娘果然天生福星,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我也觉得我是福星,缺什么来什么。”时不虞笑,皇宫是她完全够不到的地方,要是里边有了这么个人做内应,那她如虎添翼。
万霞看了眼信的抬头,眼底笑意更甚。她家姑娘一身反骨,你越看她不顺眼,她越要来招惹你,你要觉得她这不对那不对,那她就这也要做那也要做,你要是还想收拾她,转身她就来收拾你了,反骨得厉害。
可你要是一直对她好,她就软得不得了。
揉了揉她的头,万霞决定去给辛苦操劳的姑娘炸小鱼仔。
等了一阵何宜生才回来,将一个小葫芦递给她。
时不虞看着小葫芦上一面是个‘宜’字,一面画了个药炉,上面是个‘应’字。
“她知道我的名字。她姓应,名冬青,在宫中叫素绢,浣衣宫尚宫。”
时不虞点点头,找了个小匣子出来装好葫芦,扬声喊:“青衫,把言则叫来。”
言则好像就守在这红梅居附近,来得很快。
“你把这两样东西亲自送到夫人手里,和宫中有关,极重要。”
言则本来还在想表姑娘和夫人的斗法又开始了,接下来要热闹了,可听到和宫中有关,他那点心思就退得干干净净,赶紧亲自去跑这趟腿。
第084章 使唤干活
夫人现在是听到时不虞的名字就心情不好,对她送来的信更是接都不想接,她怕自己本来还能活三五年,被她一气,只余三五天了。
当言则说和宫中有关,极重要时,她轻蔑一笑:“还真当自己是谋士了?言则,你是不是忘了你真正的主子是谁?”
言则曾被夫人调教,素来对夫人打心底里的忌惮,可自从时姑娘来了后,他那忌惮便如被人挖走的雨后春笋一般,就只剩个底子了。
听夫人这般说,他壮着胆子道:“小的从不敢忘。不知夫人可知公子如今的偌大才名,时姑娘说,他名声越大,便是将来身份揭穿,皇帝也不能像按死蚂蚁一般按死公子。皇帝若无所顾忌,公子不是一合之敌,若皇帝需得用阴谋来对付公子,那便总有破解之法。小人等想不了太多,听着这话却也觉得,她是用心在为公子谋划。”
言则一咬牙跪下了:“请夫人以大业为重。”
说到大业,夫人沉默下来,她受尽二十年的苦楚,为的只有这一件事,可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说她是来做谋士的,她怎可能信!
眼神落在信封上好一阵,夫人拿起来拆了,抽出信纸时还做了个深呼吸,可出乎预料,映入眼帘的全是正经话。
“夫人,宫中有一人,浣衣宫尚宫素绢,其妹死于皇帝之手,她欲报仇。请夫人将那个葫芦带上,设法让她看到,若她探问,便说‘宜生’二字。此事只有夫人能办成,劳烦。时不虞敬上。”
夫人将信又看了一遍,问:“她如何得知这些事?”
“时姑娘在乱葬岗捡到了宫中逃出来的人。”言则把何宜生的事挑挑拣拣的说了,他非常知道怎么给时姑娘和公子打掩护,不该说的半个字不说,比如公子也去了,但说出口的全是实情。
“这素绢,可信?”夫人将盒子打开,拿出那个葫芦细看。
“时姑娘极谨慎,若不可信,她当不会冒险。”
“你倒是完全站到她那边去了。”夫人轻哼一声:“我明日入宫。”
“是,夫人受累。”果然还得是时姑娘,能气得夫人把画撕得粉碎,也能使唤夫人干活,言则觉得自己更倒向时姑娘了。
“那个章素素怎么回事?竟然还欺上门去了?据说都请了大夫?不是挺能吗?怎么这么不济事?”
“夫人放心,这都在时姑娘的算计中。”
“我何时不放心过。”夫人把信扔到桌上:“她算计章素素什么?”
身为心腹,言则对这些事自然极是清楚,稍一衡量,他道:“时姑娘算计的是清欢公主。”
夫人一愣:“清欢?”
“时姑娘说,以章家之势,她和公子对上只有吃亏的份,但是清欢公主不会。”
“所以她打算让清欢去对付章素素?她就料定清欢会这么做?”
言则想让夫人更信任时姑娘一些,而这些事一旦发生了夫人也必然知晓,他便完全不瞒着:“时姑娘说,清欢公主骨子里很骄傲,她想收公子做面首却从不勉强,公子在浮生集极出彩之时公主也在,但也不曾打扰。她虽爱貌,但也爱才,且不折辱人。而她都不曾折辱的人,章素素却要折辱,时姑娘说以她的性子绝忍不了。”
夫人比他们更了解清欢是什么性子,她骨子里不止骄傲,还清高,极度清高。时不虞明明还没有多了解她,就已经巧妙的把她用在了最合适的地方。
章素素在清欢面前绝对只有吃亏的份,章续之再位尊都没用。皇帝要用清欢来向世人展示他有多善待兄长的女儿,争抢男人不过是风月之事,他肯定是要纵容着宠着的。
夫人牙痒痒,那时不虞还真有点脑子。
打发了言则,夫人对兰花道:“我就是不喜欢她。”
您不喜欢她,可还是得按她说的做,兰花姑姑对那时姑娘都有些佩服了,嘴里却道:“您不必勉强自己,总归一切都是为了公子。”
“要不是为了他,我何必这么累。”夫人笑得凉薄:“可他却一日比一日不听话,他怎么不想想,我和他是天底下关系最近的人,我还会害他不成!”
兰花扶着主子到床沿坐下,轻声道:“公子孝顺,他会知道的。”
“我看他现在心思都在那个时不虞身上了,哪里还顾得上我,竟然中举至今都不曾亲自来和我报喜,这都几天了?”夫人冷笑:“他的心里哪还有我这个母亲。”
兰花心疼主子,可这话她却没法接。一收到消息她就劝过,此等喜事该好好庆祝,便是她代主子去一趟也好,可夫人偏得等着公子亲自前来报喜,结果自是等不到。
而公子那边的宴请,也全是时姑娘以未婚妻的身份做主张罗的。这几天她都忍不住想,实在怪不得公子心里装着时姑娘,换成她,也会更亲近实实在在为她考虑的人。
***
那边,时不虞从言则那得了回应便不再管,夫人也好,那位应冬青应姑娘也罢,都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让自己不涉险。
她收到了五阿兄的来信。
言十安一身酒气从浮生集回来,从言则那知晓了信中的内容,忙洗漱一番去了红梅院,都免了时不虞让人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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