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第86章

作者:空留 标签: 穿越重生

  将衣裳放到一边,言十安又道:“就像这身衣裳,我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怀疑她是否别有用心。如果信任也是一种能力,我已经失去了。”

  那我呢?时不虞差点脱口而出,可不知为何,这话却没能说出口,就好像说出口就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言十安却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看着她道:“给你的那点信任,都是从身体各个地方搜刮来的,现在是丁点不剩了。”

  时不虞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点点头道:“放心,不白得你的信任,你给我多少,我就回给你多少,不让你吃亏。”

  “给你的都能得到回报?”

  “当然。”时不虞一脸你别不信的神情:“你给我十分的信任,我还能加一分,回你十一分。”

  如果我给你的是喜欢呢,你能回报我多少?言十安垂下视线,笑着把这话咽回去。

  何宜生端着喝空的果茶出去了,他去问问万姑姑有什么菜是苦的,中午可以给言公子加道菜。

  言十安却是习惯了,时姑娘在任何事上都极其敏锐,只在这件事上像是被泥土夯出一条死路,完全不往那个方向想,他已经屡败屡战,只等下次有机会时再提起。

  眼下,他继续说和外祖相谈之事。

  其他事上时不虞都听得直点头,言十安如今是将她放在谋士的位置上,事事配合着来,可在她来之前,这一应事情全是由他自己做决断,本身就极富谋略。罗青说是谋士,却也只是配合他,听他命令行事。

  只是在听到他说让邹维准备坏兵器准备替换时,她才收了那懒散模样坐直了。

  言十安自然发现了她态度的改变,问:“有何不对?”

  时不虞指尖轻敲着茶杯,试着用他的想法去想这个问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言十安不知她指代的是什么,却也点头:“若太过在意那些小枝末节,难以成事。”

  倒也对,时不虞点点头,但是:“在你看来,将士的性命是小节,是不必在意的小事?”

  言十安这下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了,却不知如何去解释。他根本不曾想过这对或不对,在他看来,这是让平遥镇最合理也最快的丢城方式,至于会有多少人死去,他不曾想过,因为只要开战必要死人的,这么做说不定还能少死一些。

  可显然,时姑娘不这么看。

  “我并非不在意他们的性命,只是无法在意每一个人的性命。战场上刀剑无眼,在我看来,尽快结束战争才是对他们实实在在的好。”

  “你说的是事实,可任何人都可以这么做,只有你不可以。”

  时不虞放下茶杯,指着身后一排书架上的书道:“我曾说过,你所行之事无论成与败都必会记上史书,若你是个失败者,万人唾骂,那自不必多言。可你若是胜利者,你这一生都将被剖析。不要以为这些事就一定没人知道,当你成功了,这些与你有关的事都将被人所知晓。便是你一生行仁政,只要有这一件不仁之事在,你的‘仁’都会被质疑。”

  言十安沉默下来,他不曾想得那么远,毕竟未必会有那一日。可时姑娘从始至终都是以那个将来在谋划全局,以及要求他。

  “将士在战场上拼杀,死了也是重于泰山,可要是死于皇权争斗,不值。若他们是你的子民,你可舍得他们以这种方式死去?”

  言十安苦笑:“我错了。”

  “能改不?”

  “改。”

  时不虞保持着大人样点头:“那就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言十安凑近一些:“要摸摸头表扬一下吗?”

  时不虞顺手就拍他脑袋一下:“表扬了。”

  言十安没忍住笑了,笑完又感慨:“确实不曾想那么多,只想着那是最有效的方式,免了你再去想如何让平遥镇丢城。”

  “这事我不想,让大阿兄去想,别忘了他可是掌着多年兵权的太师,和那些节度使多多少少都有些交情。”

  时不虞想了想,仍是多提醒了一句:“虽然我们做的是造反的事,但我们是仁义之师,君子之师,行事时一定要在道理上站得住脚,不行小道,走阳谋大道。”

  言十安郑重应下。

  “其实我也觉得小道好用。”时不虞正经不过片刻就破了功:“小的时候喜欢耍小聪明,背后搞鬼,白胡子也不骂我,就用阳谋收拾我,我就天真的以为阳谋更厉害,一心要用阳谋报仇,哪能想到要用好一个阳谋可比用个阴谋诡计难多了。”

  “可仍是阳谋更好。”

  时不虞笑了:“是。”

第161章 曾正相邀

  一场大雪,让浮生集终于又能围炉煮雪烹茶,近日京城无其他大事,谈论的仍是那桩大案。

  古来京城中人爱议政,说起朝中众臣来也无忌讳。

  “朱凌下狱这都九天了,被当场按住人证物证俱全,怎么还拖拖拉拉的不宣判?”

  “大理寺没了曾大人就是不行,以往再大的案子,到曾大人手里最多五天一定破了。可你看看,这都七八天了还没点动静。”

  “这你可怪不到大理寺。”有人消息灵通,遮遮掩掩的将实情告知:“如今的大理寺都快空了,大理卿空缺,大理寺丞被派出去查其他案子了,大理正因为自己就是苦主,不让他参与,大理寺可就这三个主事的……懂了吧?”

  “这是摆明了不让大理寺的人查啊?那为何还要把大理寺拉进来?”

  “谁让大理寺名声好呢?刑部什么样京城谁不知道,花点钱就能让人进也让人出,京兆尹李大人就更不必说了,什么本事都没拍马屁的本事厉害,还有个章相国,我可从没听说过他会查案,就他们这三方查出来的结果我可不信,但要是有大理寺在,那可就不一样了。”

  “之前就隐隐约约听说朱凌不是真正的凶手,是推出来顶罪的,不会是真的吧?”

  “我也听说过,想想挺有道理,朱凌就一个五品官,就算有这胆子,也没这实力打通那些条条道道啊!”

  “他要真有那见不得人的癖好,去城外找个地方不行?何必费那劲弄到城里来,弄死了又送出去,多了多少麻烦。”

  “我猜真凶的身份肯定了不得。”

  “低不了,但凡是个拿捏得住的,章相国李晟那几个人早把人逮了请功去了。”

  “这么多人命呐!就算是皇室中人也不行!”

  “对!必须偿命!”

  “万民书他们不当回事,我们就写万民血书!干不干?”

  “干!谁不干谁当孙子!”

  “干!”

  说到兴头上,那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就见隔壁一桌的人眼熟得很,当即朗声问:“十安公子,你可愿意出一份力?”

  言十安拱拱手:“蒙足下看得起,我们几个都鼎力支持。”

  “不愧是十安公子,高义!走,我们这就去准备。”

  目送几人雄赳赳气昂昂的下楼,哥几个对望一眼,都笑了。

  庄南感慨道:“总说文人如何软弱,可这些事上他们是真不怕。”

  “年轻书生满心理想抱负,也有血性。”

  言十安慢慢旋转着酒盏,万民书无用,万民血书同样无用,可有人却愿意不计后果去做这些事,这是年轻的书生才有的意气,待年长了,被世间种种磨去棱角,这种意气就没有了。若入了仕,更是只余满心算计。

  “这案子,看样子是打算拖下去了。”窦元晨剥了颗瓜子送入嘴里:“时长日久,除了苦主谁会老盯着这事,可苦主又有多少人,能掀得起什么浪来,这一看就是章相国那老东西使的计。”

  庄南凑近了问:“章相国真知道凶手是谁?”

  “他要不知道,为何要帮忙。”曾显接过话来:“他们不敢顺民意杀了朱凌,我都怀疑朱凌手里是不是抓着后面那人什么把柄。”

  “对,处死朱凌也算是给了苦主一个交待,为何不这么做?”庄南不解:“都三个苦主来告官了,谁知道以后是不是还有更多。”

  几人沉默着喝了一杯。

  “不说这扫兴的话了,我说点事。”曾显看向几人:“之前家里没有收拾好,也不好邀请你们上门做客。如今家里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你们哪天有空上我家吃顿便饭,我爹也想亲自向你们道谢。”

  “你要不说后面那句,我随时有空,你一说后面那句吧,我害怕。”窦元晨逗趣:“大理卿铁面无私曾大人,我祖父都不愿意见。”

  曾显自是知道父亲在外是个什么名声,笑骂道:“那去是不去?”

  “去,你都邀请了,哪能不去。”窦元晨看向另外两个:“你们呢?”

  言十安点头,曾正知道了他的身份,接下来就该确定他的身份了。

  庄南道:“去呀!我们又没犯事,不怕曾大人。”

  “早不是曾大人了,见面了你们可别这么喊。”曾显给几人斟酒,很开心他们都是一口应下,没半分推脱,正是好友该有的样子。

  “天哪,沉棋先生去告御状了!”

  楼下突然传来一嗓子,几人对望一眼,齐齐起身过去倚栏往下看。

  就见那人上了高台,取了鼓槌用力一敲:“诸位,咱们南派的沉棋先生,他的女儿竟也是大案的其中一个受害者!先生此番来京,正是因为在燕西郡看到张贴的画像,认出来那是他的女儿!”

  那人用力一敲鼓:“我们南派多少人受过沉棋先生指点,凡是他讲学,只要不是雨雪天必在空旷之地,来多少人都不拦着,无论我们问什么,先生从不藏私,就在不久之前,还领着我们和北派酣战一场,谁又知道,当时先生正承受着丧女之痛!”

  当即有人问:“先生现在在哪里?”

  “一下朝即被齐心先生接回家了。”那人再次敲鼓:“诸位,朱凌是不是该千刀万剐!”

  一个‘该’字回得又齐又响亮,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不想他死的百姓。

  “可他却好好的在牢里吃着喝着,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年初不能见血,必不会行刑,一旦过了年便能拖上至少两月!到那时,还有几个人会记得此案?说不定就无声无息的把人给放了!”

  被酒气烘着,被话术激着,一众文人学子嗷嗷叫着各出主意。有的说要请出所有有份量的文士联名上书,为沉棋先生寻一个公道;有的说要上刑部请见;有的还想到了别的,说那画像如此有用,还得继续画,能画多少画多少,贴到其他郡去,说不定能多找出几个苦主来呢?

  台上那书生和言十安对了个眼神,从台上撤离,加入到旁边一众人的讨论之中。

  窦元晨几人也都黑了脸,连沉棋先生的女儿都敢绑,可见那人完全无所顾忌,到底是谁?!

第162章 像也不像

  沉寂了有些日子,自搬来此处就不曾宴客的曾家今日动静不小,又是清水泼街又是开中门的,老爷还亲自过问了吃食,连屏风都换成了最好的十二页曲屏。

  曾显看着这架势很是讶异,再看爹一身簇新的衣裳,他不由得问:“爹,今日您也要宴客?”

  “我便是要宴客,能选在和你同一天?”曾正又亲自将那屏风调了调。

  “爹,您这样儿子要多想了。”

  “是你把事情看得太轻了。”曾正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搓着:“你当知道,若没有他们帮忙,曾家会落个什么后果?”

  曾显沉默片刻,道:“抄家流放。”

  “真要抄家流放了,想再回到京城来谈何容易。他们不挟恩图报,是他们有情有义,可我们曾家得记着这个人情。”

  “是,儿子记着了。”

  曾正摆摆手,把糊弄住的儿子打发了。傻人有傻福,说不定人家就看中他这点傻才愿意带着他玩,就不必去早早挑破了。

  大门外,几人策马走近,看着这干净的路面面面相觑,庄南喃喃道:“这什么阵仗,不会是鸿门宴吧?我进去了还出得来吗?不会醒来就在大理寺狱了吧?”

  “庄南你小子最近肯定干坏事了,像我,就一点都不怕。”窦元晨拍着胸膛,可动作上却勒住马,那是一步都不想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