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盛杯
她的身体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眼中透露出半分清醒与半分沉沦。看得出来,她在极力隐忍疼痛。
苏玉堇见罢,有些失态地扑向长芸:“殿下!殿下!“
他握紧她的双手,忍不住颤抖。
长芸重重喘着气,脸庞埋在鬓发打下的阴影中。听到他的声音,艰难地抬起头,血红的双眸显得有些瘆人。
“你来做什么?快出去。”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我哪都不去,我在这陪你。”苏玉堇紧紧看着她。
殿外月亮愈加红了,长芸埋下头去,眉头越蹙越紧,推开他:“出去!!”
萧月和楚丹都被她派出宫外办事了,这殿内没有能束缚她的枷锁。
长芸知道,再这样下去,她的意识会完全被冥火所湮灭,到时候会做出怎样的事她也无法预料。
于是她拉开一旁的床柜,快速从里头抽出短剑,剑鞘卡在柜面,短剑脱鞘猛地向她的腹部扎去。
这样她既能失去行动力又死不了,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噗”的一声,剑穿破血肉,长芸却没有感到意想中的疼痛,她的视线渐渐聚焦,定睛看去。
原来剑身被苏玉堇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受伤的人是他。
皮开肉绽,血迹一条条奔涌而下,一半淌在玉臂处,一半砸向地板。
长芸红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讶然。
“如果注定有人要受伤,那便让玉堇来吧。”苏玉堇痛得泪水都要从眼眶夺出,却对她微微一笑。转瞬夺过她的刀,转了个方向砍向自己肩膀。
只因他知道,血的味道会吸引被冥火操纵的人。
苏玉堇的肩膀血淋淋一片,新鲜的血液冲击宗政长芸的每一个神经,她的大脑彻底失去了控制,仿佛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驱使,重重地将他扑倒在地,撕碎了他的衣服。
苏玉堇的手禁不住攀上她的肩颈,拢住她的脖子,头颅昂起,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
………
夜明珠熠熠镶在穹顶上。
快要结束之时,苏玉堇的脸庞苍白而憔悴,双颊上布满了泪痕,一双眼睛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他嘴唇发白,虚弱无力地伸出双手,轻捧长芸的脸颊,沉声问:“殿下,我是谁?”
他是故意的,趁长芸意识薄弱的此时,问出这番话。
长芸愣忡了一会,看向他,眼中闪过三分讥讽和七分悲凉,抬脸咬破他下唇,道了一声:
“南宫陌玉。”
苏玉堇好不容易捂热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身上裂开的伤口都似乎浸了盐水,疼得厉害。
他想说他不是别人,他是苏玉堇。但话到嘴边,却被她再次推倒在冰冷的地面,承受着她所带来的暧昧与痛苦。
这亦是他第一次,尝到妒忌的味道。
…
天还未亮,苏玉堇便穿好衣服,将一身的伤埋藏在严实的宫服之下。走至殿外,吩咐守在殿外的宫人照顾好长芸便离开了。
他的思绪很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走着,无论是身上还是心中,密密麻麻的都是疼痛。
一个人在宫中游荡,脚步却像不听使唤,停在了一处竹阁面前。
黄墙绿瓦的阁宇旁,环绕着郁葱的小片竹林,朴素又清新。
苏玉堇自嘲地扬了扬嘴角,朝竹苑走去。
一位宫里的老人在小路上打扫地面。
苏玉堇轻问:“这里可是承安宫?”
老人点点头,说“正是”。
承安宫是皇宫中南宫陌玉曾住的地方。
楼宇离东宫不近亦不远,宫中侍人从不曾提及,只怕殿下怪罪,卫澜姬却告诉了他这个地方。
苏玉堇走进竹阁,淡淡清香扑鼻而来。室内的布置充满禅意,一旁的竹制茶几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具,茶具无一丝灰尘。
此地多年无人居住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于是苏玉堇说:“殿下何时来过?”
“殿下数日前来过。除非殿下外出有事,不然每月至少会来一次,陨历之变,季军砸毁了屋里的很多东西,殿下竟默然无声,依着记忆,把屋内所有被毁的东西都制好、摆放原位了。”老人自言自语道。
苏玉堇抿紧嘴唇,一路走去。
内室的桌案上摆着已下半数的棋局,对局智慧巧妙,黑白两子犬牙交错,黑子白子各有妙招,互相纠缠,难分胜负。
他从书房桌上捻了本书,都能看到,书本里面有殿下和南宫陌玉在正文侧白处共同做的注解。
他走进藏物间,满目都是长芸画的画像。这是苏玉堇第一次看清南宫陌玉的脸。
长芸一笔一划,细致描绘着那个人的身姿体态、一笑一瞥。画中男子,身穿青衫,秀眉如柳,凤眼明星,气质逸雅。
有苏玉堇的影子却又不完全似他。
苏玉堇艰难地走出宫外,风霜落在他肩头,留下一片斑驳。
殿下是否还在等那个人回来?
他又是否,该放手离开……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容不下他,他爱的人亦未曾,真正喜欢过他……
苏玉堇深深低下了头,纤长的睫毛淡淡覆下,形成一层静谧的阴影,将清澈的眼眸笼罩在一片晦暗难明当中。
第68章 手心手背
几日过后,传来了芸云两军攻下陆国皇城,陆王自戕,陆国正式投降的消息。
云国国君苏铖邀宗政长芸在两国边界的匀海船上举办庆功宴,并商议裁决陆国的事宜。
宗政长芸合上奏折,多日阴霾萦绕的她终是笑颜初展,还不忘对身旁的苏玉堇打趣道:“这倒好了,你还能顺道去见见家里人。”
那一夜的事长芸并未记起,苏玉堇知道后失落了一阵子又带上几分侥幸。
…
长芸坐了六日的马车,队伍才到了匀海码头。
云国国君苏铖亲自下船,前来接待。
只见他被众人簇拥着,脸庞刻着岁月的痕迹,深深的皱纹像枯枝盘旋在他的眼周和嘴角,一双眼睛却深邃而明亮,透露着一种威严和智慧。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弯曲而粗糙的指节握着龙头拐杖,向长芸他们缓缓走来。
待走近了些,苏玉堇便忍不住前去搀扶:“父王。”
苏铖拍拍他的手,一双眼睛仔细看了看他,才问道:“这一年多在那儿过得如何?”
苏玉堇隐下心中苦涩,弯唇一笑:“父皇,儿臣在那儿一切安好。”
苏铖颔首,转头看向长芸,刚想开口,长芸便道:“云王比我父皇大些,我便叫云王伯父如何?”
一句话说出,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苏铖笑道:“苍芸帝还是像十年前那般懂事有礼。”
十年前,苏铖和宗政玺见面,也算见过那时年纪还小的宗政长芸。
长芸记得自己打小调皮叛逆,只觉苏铖是在说客套话。
故一笑而过。
…
还有奏折没处理的,长芸便叫人也一路带来了,此时的她正坐在大船的一间贵宾房内,在奏折书上点点画画。
给士兵们举行的庆功宴在晚上,讨论事宜也是在晚上,所以长芸并不急着做其他事。
而另一头,苏玉堇经过四楼夹间,隐隐听到了兄长的声音,故疑惑地停下脚步,想要仔细听清。
“船内的刺客准备好了?”苏玉遥低沉的声音隐隐传来。
“一切已准备妥当。”他的下属说道。
“仔细隐匿,要确保行动万无一失。”苏玉遥说。
“是!”
刺客?兄长说的是什么行动?
苏玉堇眉下一紧,猜疑之下,竟忘了躲起来。
眼看着帘子就要被打开,这时苏玉堇已经来不及躲藏。
苏玉遥在帘子后面看见了他,愣了下神,显然没能料到自己与亲弟的再次相见是在这种场合。
他将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掩下,走上前来,握住他的双手,沉厚的声音透着一些温情,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许久未见,你竟是又瘦了。”
苏玉堇看着昔日熟悉而又陌生的苏玉遥,眼内闪过一丝忧虑,说:“兄长,方才你们在讨论什么?什么刺客,什么行动。”
苏玉遥猜觉他都听见了,沉默片刻,竟是主动把实情说出:“我与父王,打算今夜对苍芸帝下手,将其俘虏亦或除掉。”
“你们为何要这般做?兄长又为何与我讲这些?不怕我转身就和殿下说出此事么?”苏玉堇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难以相信地看着他。
苏玉遥拍拍他的手,眼神笃定地对他说:“你不会的,兄长相信你。”
“若是成功,父王与我的心血就不会白费,云国只会变得越来越好。若是失败,云国便是下一个陆国,必将引起烽火无数,横尸遍野。
兄长知道那苍芸帝待你不好,哥哥也希望你能早日摆脱。莫要忘了你远赴他乡的目的,是为了云国能避免战乱,子民会过得更好。”
苏玉遥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脑海盘旋,如黑色的海浪扑打在岸,又如猛烈的狂风将草野席卷。
苏玉堇走下四楼,浑噩地回到休息的地方,心绪混乱,愁苦不止,脑海中浮现出的时而是家国,时而是长芸。
他无力地坐在床沿边,眼前的房间似乎变得更加暗沉,窗外的蓝海亦变得灰白。
若是今晚,兄长和父王的计划如约而展,他站在芸神国与云国的边缘,又该何去何从?
若是他将此事告诉殿下,无疑是自己对家国的背叛,殿下必然是不肯放过陆国和他的家人。
若是他如兄长所愿,助他一臂之力,就是对长芸的背离。他也不再是那个,能光明正大站在长芸身旁的苏玉堇了。
“你在想什么?”宗政长芸走过来,俯首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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