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忘尘酒
背篓内传来蛇吐信子的声音。
“那就好。”
少年扶着树枝，步履蹒跚地在山间行走，“我再为你寻一株草药，敷上后，过几日你就能好了……我不累，没事的。”
他嘴上说着没事，可纪清昼看他苍白的脸，干裂的嘴唇，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然而，少年的声音却强作镇定，一刻不歇地拖着孱弱身躯，满山找药。
纪清昼感慨：“真是个好孩子呀。”
纪清光闻言，目光一动，忽问：“还要看别的地方吗？”
“嗯。”纪清昼点头。
她话落，视线一闪，耳旁传来朗朗读书声。
定睛一看，自己与纪清光站在一株十数人才能环抱的老树下。
穿着破旧，甚至衣不蔽体的小孩们，摇头晃脑地念着启蒙文章。
最前方，坐着一名白衣男子，他容貌俊美，右眼下一点红色泪痣格外动人。
他每念一句，那些围坐在他身边的孩子就跟着念一句。
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忽然举起手：“大哥哥，我想玩捉迷藏！”
都是些年纪小的孩子，正是好玩的年纪，能坐下来老老实实念几句诗，已经很不容易了，心中小人早已跑到原野上蹦蹦跳跳。
听见小女孩的话，不少孩子也跟着意动，说自己也想玩。
白衣男子没有生气，只微笑着说：“今日的书还没读完，待你们读完了，我陪你们玩。”
小女孩问：“大哥哥，你总让我们读书，可这有什么用？我娘说，来你这念书，不如去田里捡稻子，给家里帮忙呢！”
白衣男子闻言，却没有教训小女孩眼皮浅。
他想了想，忽然拉拉自己身上的衣服，问小女孩：“你觉得我这件衣裳如何？”
满身补丁的小女孩立刻露出羡慕的眼神：“好看！”
白衣男子对她笑笑：“你若读书好，日后便能考上功名，换取钱财，买我这样好看的衣裳了。”
小女孩双眸发亮：“我要读书！”
白衣男子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露出白糖，在孩子们直勾勾的眼神中，继续道：“有了钱，你们便能日日吃糖了。”
孩子们立刻乱成一片，纷纷道：“我要吃糖！我要读书！要挣钱！”
白衣男子慢条斯理地将糖包好，放回怀中，笑眯眯地瞧着这些小孩：“等念完了今日的书，我就给你们吃糖。”
刚刚还吵着要吃糖的孩子们，立刻精神百倍，跟着白衣男子的讲解，一遍又一遍诵念文章。
看着这一幕，纪清昼忍不住笑了：“他倒是会拿捏小孩。”
若男人不将这份心思用在乡下小孩身上，而是拿去体贴那些大人物，少不得做个蓝颜祸水。
有几个女人能拒绝长相俊美，又肯为自己花心思的体贴小绿茶呢？
看男人的衣着打扮，也不像什么清贫秀才，不得志而困于乡野。
他出身不错，应当是自愿来此扫盲，类似于地球上那些自愿到偏远地区支教的热心教师。
纪清昼若有所思：“这也是个好人呀。”
纪清光颔首：“他乃百世善人。”
“百世善人？”
纪清昼好奇：“是做了一百辈子好事的好人吗？”
纪清光解释：“百世只是个笼统的量词，他活了不止一百世，每一世都在行善积德，也受天道眷顾，世世顺遂。”
“还有这样的人？”纪清昼有些诧异，“莫非你的世界，每个人的品行都刻在了灵魂里，前世是怎样的人，投胎转世也是怎样的人？”
“不。”
纪清光摇头，“即便前世做好人，下一世境遇不同，被逼绝路，也会堕落，这才是常人。”
“那他……”纪清昼看向树下那名眉目温和的男子。
纪清光道：“世界之大，生灵亿亿万，总会因各种巧合，出现这般不同寻常的存在。”
“这样特殊的人，恰恰好就被我遇上了。”
纪清昼心中一动，戏谑地看着纪清光：“清光，我惊吓后，你带我看的人，一个两个都是不错的好人，真就那么巧吗？”
纪清光被她戳破心思，双手有瞬间不知往哪儿摆，很快便老实承认：“我的确是刻意给你看些好的。”
最初去魔界时，纪清光也没想太多，随意挑了个地方。
那样嗜杀的情形，魔界每个角落都有。
纪清光俯瞰三界数十万年，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却不曾想纪清昼会被吓到。
于是换到人界时，纪清光特地选了些，对人类来说，觉得“好”的人，给纪清昼瞧瞧，让她换换心情。
纪清昼笑笑：“我哪有那样脆弱？你给我看的，我都会觉得好。”
纪清光眼眸微亮：“真的吗？”
“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吗？”
纪清昼牵着祂的手，“你带我看什么都可以，不必拘泥于人类喜欢的，你喜欢的也可以呀。”
“我喜欢你。”
纪清光落落大方地说：“我也喜欢我的世界。”
祂喜欢世界的每个角落，亿亿万生灵。
世间所有，皆祂所爱。
“我带你去妖界吧。”
纪清光说：“那儿也会有你熟悉的——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呢！”
第431章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纪清昼被纪清光领着，踏遍三界每一寸土地，见过形形色色的生灵。
有风华绝代好美酒的妖族女子。
纪清光说，她曾是一棵小树，纪清昼还未醒来时，挂在她的树杈间，二者短暂依偎过。
有高大如塔，气质威严，肩负长蛇的女子。
纪清光说，她们是一对姐妹，并称玄武，姐妹俩还没破壳时，纪清昼与她们睡过同一个窝。
一路行，一路听。
纪清昼才知，自己曾与多少神话生灵打过交道，颇有种——
“哎呀呀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的微妙感觉。
原本遥不可及的存在，瞬间就接地气起来。
或许并非不死树玄武等接地气，只是有纪清光存在，在祂眼里众生平等，一切便显得寻常了。
如此又过数千年。
三界的摩擦愈发剧烈，战争不断。
域外天魔虽未降临，却已同魔修勾连，影响战局，造成更多伤亡。
与纪清光待在世界之外，纪清昼都能感受到那愈发迫近的不祥之感。
直至某日，纪清昼随纪清光回到世界之外，忽然就被遮住了眼。
未等纪清昼询问，只觉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稠感扑面而来，整个世界之外的虚空都显得逼仄压抑起来。
就好像有人将她沉入了黏腻的胶水中去，无论浮沉，无论屏气或呼吸，都只会离死亡更进一步。
这不适感或许只一瞬，抑或持续许久。
直至纪清光放下遮住她眼睛的手，纪清昼才长松口气。
明明她只是灵魂体，根本不需要呼吸，方才却莫名有种窒息感。
纪清昼心中隐有猜测，真要开口问，却已看到异象——
本该被白光笼罩的世界，此刻仿佛覆了层黑雾，黑雾中红紫色交缠闪烁。
恍惚间，纪清昼听见了细细密密，无数声音交缠的低语，或尖笑或嚎哭，令她大脑刺痛。
“清昼。”
纪清光开口唤她，声音温柔。
祂的声音仿佛有力量一般，瞬间驱散笼罩在纪清昼耳边的低语。
纪清昼感觉一股无形之力将她保护起来，不再受侵扰。
“这是……”
纪清昼望着笼罩整个世界的黑雾，心下沉重：“域外天魔？”
纪清光点头：“嗯。”
短暂沉默后，纪清昼忽道：“带我去看看吧。”
如今的三界，变成什么模样了。
纪清光没有像往常那般，立刻带着纪清昼投入世界中，似在犹豫。
纪清昼仿佛浑然不觉，直接拉起祂的手。
纪清光微微一默。
下一瞬，纪清昼来到人界——
若非她身处繁华城池，她真以为自己到了魔界。
天空无日无月无星，阴沉沉的黑云压顶，红紫色光芒如流星雨般洒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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