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158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这里学说方言的鸡飞狗跳,那边地窝子跟徐祯学木匠活的,倒是鸦雀无声,一个个放羊的好手,拿着刨花时束手无策,无声般的死寂。

  两相对?比,差点没叫大伙笑?趴下。

  而这边欢声笑?语,大伙在温暖的窝里时,光秃秃的草原上?,勒勒车拉着成?捆的羊毛和卷起来的皮子,缓缓前行。

  另一辆车上?,几?个瘦弱的藏族牧民缩在一起,他们身上?穿着光板皮袄,冻得脸都僵了,嘴巴是紫的。

  朵甘思部落的头人宁布坐直身子,他的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又一次寻问前面穿着厚羊皮袄子驾车的齐日嘎,“真?能换到粮食?”

  “能,”齐日嘎转过头告诉宁布。

  他用藏语说了一句,“她会是你们的囊斯乐。”

  囊斯乐在藏语是佛灯的意思,而朵甘思部落的牧民很信奉佛。

  他们惶惶不安,饥肠辘辘,但齐日嘎却?又告诉他们,那个草原上?的歇家,她会给部落带来明亮和温饱。

第130章 雪山小报春

  朵甘思部落只有十三户人家, 他?们养着上百头羊,居无定所。不按春秋转换营场,因为没有车,全靠脚走, 从春牧场走到秋牧场都得走上一个来月。

  他?们的家当都在两头牦牛和三匹马上驮着, 那?些累积的羊毛则分挂在羊背两旁, 夜里?就支起黑黝黝的帐篷,到?地后挤羊奶,吃皮口袋里的糌粑(zān ba)。

  就这样年复一年。

  可今年他?们仅有的窝点,能在冬天避风的房子也倒塌了,所以他们也错过了今年皮毛的皮毛交易。

  屋逢连夜偏漏雨, 黄毛风滚滚而来,将他们并不牢固的帐篷切的四分五裂, 甚至掀飞, 羊群惊散, 人畜两翻。

  两天过后, 他?们失去了避风的帐篷, 幸好羊毛和皮子留在了蒙古牧民的地窝子里?。他?们顶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草原上,夜里?躲在羊的肚子下, 保留温度, 回到?了地窝子, 才暂时有了歇脚的地。

  这是宁布坐在阿拉格巴日长老的地窝子里?, 抵靠着温暖的火炉, 捧着热腾腾的奶茶,痛哭流涕所说的。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嘎尔(帐篷)丢了, 羊病了好几头,人也病,没吃的,”宁布用他?破旧的羊皮袄抹泪,“连羊草都要吃没了,这个冬天太长太久了。”

  长老默默听着,给他?拿来了蒙古馃子,宁布谢过后抓起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大口嚼了起来,噎得他?翻了个白?眼,猛灌奶茶。

  “额已经”宁布捶捶自己的胸口,他?打了个嗝说,“三?天没吃饱饭了,饿了就喝羊奶。”

  说话的时候,地窝子的门被推开,宁布嘴里?还塞着吃的,他?忙转过头看去,是个带着圆顶的羊皮帽,穿着蓝色厚袄子的女?人,身量高挑,宁布觉得她有骨头有肉,脸上有血色,肯定活得很好。

  他?已经不太记得清,上年在皮货集跟姜青禾碰面的样子了,只?记得人高很瘦。

  但他?知?道,这个肯定就是歇家。

  宁布有点着急,他?使劲嚼着,生?生?吞下口里?的东西,按他?们藏族的礼仪来,贵客上门是得献哈达的,他?当然没有,还得献上酥油茶,他?也没有。

  只?能急急忙忙站起身,弯腰吐出?他?的舌头。

  进来的姜青禾一愣,并不是觉得这人有毛病,她知?道藏族有些群落的伸舌礼,吐出?舌头来表示友好,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吐。

  索性?宁布并没有强求她,反而是低头跟长老询问,然后热情地用蒙语喊:“图雅啦!”

  啦在名字后,是藏族表示尊敬和友好的方式,避免称呼其大名。

  “宁布叔,坐吧,好久没见过了,上一次还是上年冬天吧,”姜青禾解下帽子放在膝盖上,坐在圆木墩上,笑着寒暄。

  她的记性?还成,没忘记宁布这张脸,毕竟他?的右半边脸有一块黑色的斑。

  宁布将自己破旧到?开裂的靴子往里?收,盘腿而坐,他?抠着自己的袄子,有点羞愧,“上一年,上一年,”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上一年的事情,赚取皮子后,过了相当富足的一个冬天。新置换了几顶帐篷,那?时他?们到?处迁移,在日夜星辰轮换中,早就忘记了要请她当歇家了。

  而他?现在看着土默特部落的日子,他?承认自己当时走岔了路。

  尤其当他?来到?冬窝子时,看见炊烟腾腾,屋外的架子上晒着厚的皮袄,一双双没有裂痕的皮靴,挂在日头下大块的风干羊肉,拴在外头的马膘肥体?壮,嘶鸣有力。

  他?看过他?们羊圈里?的羊,四肢并不瘦弱,羊吃得好,长得健硕,而他?部落的羊,小羊蹄撑着瘦到?凹进去的身子。

  而明明在此之前,其实两个部落是相差不多的。

  宁布深深地后悔了。

  他?面露希冀地问,“真的不能也当额们部落的歇家吗?”

  姜青禾明白?他?的意思,她也笑道:“我这不是正在成为你们歇家,你们把?东西交托给我卖,那?我就是你们部落的歇家啊。”

  “宁布叔你放心,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姜青禾顿了顿,“今年冬天羊毛和皮子都没有卖出?去是吗?”

  “想放着一起卖,啥都赶上了,就没赶上卖皮子,”宁布说完后,盯着姜青禾,想从她的嘴里?听到?句实话,比如能将羊毛和皮子包圆。

  但姜青禾没说,她只?说:“能帮的我肯定帮,要先?看看羊毛和皮子。”

  宁布赶紧跳起来,他?跑出?去拿皮子和羊毛进来,这时长老才开口,“有打算了?”

  “得看看东西才成,要是不好,”姜青禾没再继续说,其实她还想了其他?的法子。

  很快宁布腋下卷着羊皮,手里?拿着两大袋的羊毛进来,羊皮放在桌子上,羊毛则推到?姜青禾腿边,又急冲冲跑外头去了。

  姜青禾抖了抖羊皮,她闭了闭眼,那?上头的粉末荡出?,漂浮在屋子里?。

  她摸了摸皮板,不算厚,而且应当是去年的羊皮,没有得到?妥善的保管,羊毛发黄打结。

  在她厚厚的皮子手册上记录着,绵羊皮有粗毛、细毛两种,分的再细一点有半细毛。而这种来自藏族绵羊的皮子,属于粗毛,又粗又直,好在羊皮的皮板密实,但这种收了得花很大的功夫重新硝制。

  羊皮不容乐观,那?么来自粗毛皮上的羊毛,自然长度也不会太长,卷曲度很小,纺线费功夫,而且还要费力清洗后才能用。

  除非当最简单的棉布衣裳填充物。

  长老见她面上并没有笑意,也抓了把?羊毛,他?叹了口气。

  宁布又拿了两袋,姜青禾让他?坐下先?歇会儿,她有话直说,跟牧民不能拐弯抹角,他?们听不懂。

  “皮子,这个毛不行,得重新再熟一遍,要二十来天才能好,”姜青禾改换了坐姿,试图用更温和的语气告诉他?,这些皮子真的不属于好皮子的范畴。

  如果她收了之后,又花上一二两请毛姨重新熟,再打理好,那?能给牧民的换价则更少了,换取的粮食不能满足三?十几口人度过漫长的冬春。

  “还有这羊毛,羊毛真的太短了,要人一点点搓起来,才能纺线。最要紧的不干净,枯叶草絮太多,你有这么多的羊毛,上百来袋,我光是叫人挑和分拣,也得花上十来天的时间。这些收是能收,但价肯定不会太好。”

  姜青禾说得这么直白?,宁布当然听懂了,他?抓着自己的袄子反复揉擦,“那?能换多少?十袋青稞面有没有?”

  这已经是他?能接受得最低的换价了。

  “宁布叔,羊毛和羊皮我只?能照实价收,今年市面上这种羊皮的换价在一百个钱,破损、焦板,”姜青禾点点那?羊皮,“二十张最多能给二两,羊毛的价按短毛最高的给你,一斤也才十个钱。”

  “而一石青稞面的价是六十,光青稞则是四十五个钱,二十石估摸着也能换,但你还要干草,羊草晒干一捆的价则在二十个钱上下。”

  宁布听得稀里?糊涂,他?抹了把?脸,“换吧,都给你,图雅啦,你帮帮额们吧。”

  “你别急,我当然会帮你们的,”姜青禾的声音那?么温和,她一点不尖锐。

  不像是宁布曾经见过的边客,坐在马上粗声粗气地喊,换东西跟抢一样。

  他?知?道换来的粮食和羊草都没有办法,让他?们安稳地度过冬天,有就可以了,拉着裤带子过活吧。

  “羊毛和皮子换不到?那?么多的粮食,所以我给你们出?了两个主?意,”姜青禾手搁在桌边,微笑着说。

  “只?要额能办到?,”宁布的声音充满了惊喜,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该遵守的礼,不再盘腿而坐,忽地伸直双腿站起来。

  姜青禾说:“一是,出?手你手头上的虫草,我能帮你找买家。”

  虫草,哪怕是在更偏远的藏区,那?也不太多见的,而宁布手上的野生?虫草是上一年用好几块砖茶换来的,才一罐。

  “如果多的话,几两肯定有的,”姜青禾也没唬他?,就她所知?,这片地界的大夫还是认识虫草这味珍贵药材的。

  “那?第二个呢,”宁布没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姜青禾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长老,转回视线说,“我听长老说你们部落里?头,有位婆婆织氆氇(pǔlǔ)很厉害,如果她能出?面教授手艺的话,我可以出?二十石的青稞面,十石白?面。”

  藏族的氆氇织的很好,能用这种短粗的毛纺线染色,织成厚重密实,而且颜色和花样都让人眼前一亮的粗毛毡和羊毛呢,比起姜青禾的搭配来说,颜色更靓丽的氆氇更受大伙欢迎。

  至少王盛帮她从藏族大部落换回来的氆氇、卡垫,都因为颜色搭配以及绮丽的花纹,而早早卖完。

  她提出?的这两个方法,都带有着强烈的个人性?,就是用两人的利益换取全部人的口粮,在没有更多的条件下,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除非杀掉几十头他?们赖以维系生?活的羊,但她说不出?口。

  当然如果人家不同意,她也只?会按照羊毛和皮子的价格来算。

  “虫草换,那?氆氇额得问问阿玛拉(母亲) ,她也来了,”宁布回道。

  宁布的娘是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她听了姜青禾的话,毫不犹豫点头,她的蒙语比宁布说得要更为流利。

  “可以,额们很缺粮食的。”

  “图雅啦,扎西德勒,”这个年老的阿妈在真切地祝福她,祝福她吉祥如意。

  姜青禾对?此还是知?道如何回复的,她回道:“扎西德勒,shu。”

  老阿妈的腿脚不便,她不太能站起来,只?能坐着说:“等跟乌丹啦借点羊奶,请你吃额们的酥油茶。”

  姜青禾自然应是,全部谈妥之后,她先?带着宁布回到?了春山湾。

  在染坊将羊毛全部腾出?来,几个人快速地掰开揉散,先?过一遍有没有零碎的土块以及故意加重的东西在里?头。

  再挑出?完全不能用的羊毛,比如发霉的,这在收羊毛的时候是一定得注意的。

  挑完羊毛还得分出?春毛和秋毛,两个收价不一样,秋毛要高出?两个钱来,再是一一过称。

  百来袋的羊毛看着大,其实也只?有六十斤左右的羊毛。

  在收了这么多次羊毛后,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安排流程,大羊和双草负责挑羊毛,虎妮则是清洗。

  清洗完后苗阿婆会分袋上称,安排给来领活的人,再当着领活的上一遍称,记下给的羊毛称重是多少,收回的线再称,纺完的线只?能比羊毛要少小半两,少太多就赔。

  这个方法治了一些手脚不太干净的,被抓到?也老实认赔,之后虽然再也没有人犯过,但是苗阿婆也从来没有断过。

  “婶,你把?旁边那?炕收拾出?来呗,”姜青禾走过去蹲下来说,“我请了个藏族阿妈来教点织布手艺,估摸着得要五六日,我明天去镇上一趟。”

  二牛那?里?留的粮食不够,除了买粮以外,她还得去问问那?虫草,姜青禾看不来这玩意,她问苗阿婆,“叔在家不?有点事找他?问问。”

  “他?这会子有没有去给人瞧病俺也不晓得,你去看看,他?今晚住这不?”苗阿婆拉过姜青禾,眼神往宁布那?头瞅,小声地询问。

  “住这的,不然没地方去,”姜青禾回她,安排好宁布后,她立即去了苗阿婆家里?。

  李郎中正在剁药材,见了她来抖抖身上的药材末,“瞧你脸色还挺好,总不是病了,拿了啥来给俺瞅阿?”

  姜青禾把?怀里?那?一小罐虫草递过去说:“果然啥都瞒不过你,叔你瞅瞅,这玩意真的假的,好不好?”

  “这是啥,”李郎中伸手接过罐子,嘀咕了一句,打开罐子口,他?嚯了声,“是这玩意阿,哪里?头搞来的,瞧着炮得很不错,耐放啊。”

  “这就是地里?长的,药效好得很,跟那?啥人参肯定比不上,不过补肺气、益肾精,补人得很。”

  “那?要是卖给药馆能卖多少,”姜青禾拿回虫草盖上盖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