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168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而?且不会?白做工,一年湾里会?给你十石的?粮食,镇上理书还会?有月钱,俺们钱少,这都能折算成粮食给你。”

  姜青禾的?脑子飞快运转,消化着?土长所说的?话,她当?然没有被所谓的?敬重?给诱惑。

  “可是我很忙,开春后除了田里,铺子那要忙,牧民那头也得下功夫,再兼顾湾里的?理书,丈量田地要花不少功夫,我也不是铁人,能办好一两件事就顶天?了,怎么可能什么都能做好。”

  她当?然不是怕搞砸,而?是真的?有心无力,别人也许可以兼顾很多事情,但她没有那么厉害。

  “不用急着?拒绝,俺都晓得,俺也知道你铺子忙不过来?,可这都是有法子的?,在湾里找两个机灵劲足的?,跟着?周先生?学了算账和写字的?,叫他们给你打下手。”

  土长喝了口温茶,她搁下杯子时很认真地说:“其实除了俺私心想叫你答应外,还有个事情,你得知道啊。”

  “你头几个月来?跟俺借田的?时候,说是今年要给那边牧民弄地,上户籍的?那种,”土长用手指扣了扣桌板,她微微摇头,“当?时没有告诉你,现在你应当?要知道,开荒地好办,上田地也好办。”

  “不好办的?是啥,是赋税。”

  “牧民分很多部落,蒙人那的?叫蒙番,藏民叫西番,东乡的?叫土民,回回族叫缠头回子,他们不属于中原人,他们要是想种地,那叫番粮,番粮地收两斗粮食。”

  土长歇了会?儿继续说:“但是他们有了田地,他们的?户籍也就挂在了平西草原,所以他们除了必要的?牛羊毛,田税、地丁以外,还要交啥你晓得不?”

  姜青禾摇摇头,她知道这完全走到?了她未知的?层面上。

  “是草束,也就是干草,小的?7斤一束,大束18斤一束,一亩地收五到?十束,”土长真的?老早就想跟她说了,但是早说了又能如何,只?会?在没有办法解决时徒增人的?烦恼。

  “但是你当?歇家你就要知道,不管官歇家还是私歇家,跟衙门打交道,少不了田地这一块,无论是量地有多少亩、官契上如何写等等,你要是不知,那这田地就不要办。”

  可是姜青禾知道,如果没有田地,光靠年复一年的?借荒地来?逃避田赋,广种薄收,那她曾经应下的?安稳,全都是一场空话。

  没有地意?味着?要到?别人手里换粮,而?青稞并不是这里的?主粮,要去粮商手里倒腾粮食。

  当?粮食当?饭碗拿捏在别人手上,那么就得接受粮食的?起落,涨或跌都任由别人安排。

  但是要有了地,地丁、草束和本色粮的?问题,都需要解决,那过程并不是轻飘飘的?一句。

  “我得先想想,”姜青禾又跟土长聊了很久,详细问清楚后,送土长出?门的?时候,她告诉土长,她没有想好。

  “那等你想好,俺希望你能想清楚,想清楚了,俺才能跟你一起商量,不管是种草还是湾里日后咋走,”土长拍了拍她的?肩膀,走进了漫天?飞舞的?雪花里。

  而?姜青禾目送土长远去,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坐在摇椅上,毯子胡乱地放在自?己的?腿上。

  她支着?脑袋看外头落下的?雪,炉子里有干柴的?崩裂声,她眼神没有焦距地望向远方。

  她现在有点不知所措,当?初她曾那么单纯的?以为,田地只?要开荒后,请衙门来?丈量再上户籍,她也让牧民跟湾里一样办公田,缴纳一定的?田税,再等待丰收就行。

  可现在,对于牧民来?说,有了田地真的?好吗?

  那需要缴纳的?赋税,银钱、粮食以及草束,随意?一样都是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有了地,不会?比四季转场轻松,寻求安稳,就一定要变成笼头和枷锁吗?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天?真,愚蠢的?可笑。

  姜青禾靠在椅子上,仰头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她听见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放下手看过去,只?见蔓蔓踮起脚,手里拿着?一个矮小的?雪人放在窗台上面。

  蔓蔓放一个就说:“矮矮的?是我,瘦瘦的?是娘,高高的?是爹,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

  她的?雪人是面朝里的?,姜青禾看见了那雪人的?红豆眼睛,树枝鼻子和用草拉出?来?大大的?笑脸。

  蔓蔓靠在窗台上,头抵着?窗户,将脑袋从?缝隙里伸进来?,用手捧住自?己的?脸,嘻嘻笑着?说:“娘,你看了没,好看不?”

  “好看,”姜青禾勾起一点笑,被蔓蔓一打岔,她刚才那种低落的?情绪消散了大半。

  “我不止做了雪人,我刚才还帮着?爹搓了好多汤圆,娘,我们吃汤圆去吧,”蔓蔓从?窗户消失,又从?门外跑进来?,扒在摇椅的?后背上,一晃一晃闹着?。

  “走吧,”姜青禾没有在想那些事情,她想不出?来?好的?办法,而?是一手提着?炉子,拉着?蔓蔓的?手走出?去。

  灶房里徐祯在捏汤圆,锅里的?水早就沸腾了,只?等着?一个个圆鼓鼓的?汤圆下锅。

  “就快好了,”徐祯搓着?汤圆,转过来?笑着?说。

  姜青禾点点头,她洗了手,准备一起搓,结果感觉浑身没劲,坐下来?戳着?旁边揉好的?糯米团。

  “怎么了?”徐祯温声问她,用没有沾面粉的?手背贴了贴她额头,没有生?病。

  姜青禾声音有点低落,“想不好一件事。”

  “那吃了再想嘛,”徐祯告诉她,他往锅里放汤圆边说,“我煮的?汤圆好吃。”

  “怎么好吃?”蔓蔓捧哏。

  徐祯说:“不甜。”

  蔓蔓逗趣,“不甜不要钱哇。”

  听着?两个人一来?一往,姜青禾终于笑了,徐祯就跟蔓蔓挤挤眼睛。

  吃了热乎乎,咬一口流出?黑芝麻的?汤圆后,姜青禾回恢复了精气神,她舀着?汤圆说:“明?天?去一趟冬窝子吧。”

  她最忠实的?两个拥护者振臂一呼,小的?喊:“玩爬犁去喽!我跟梅朵姐姐打溜溜滑玩。”

  大的?说:“是该走亲戚,拜个晚年嘛。”

  姜青禾想,不要怕,往前走,她的?身后永远有人。

第137章 走出一条路来

  大雪后, 整片河滩谷地也陷入了冬眠,只有从都兰那间地窝子时不时传出几道声响。

  娃们围在?火炉边,跟都兰学念方言,小梅朵打着哈欠, 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梅朵, 你的耳挂子在?哪?听了个啥?”都兰喊她。

  小梅朵有气无力地抬起?头, 懒散地指指自己的耳朵,“我?的耳挂子在?这,听了啥?”

  她耳朵动动,顿时精神起?来,“我?听见外?头有响声, 啥在?叫?”

  坐在?一边缝皮袄的乌丹阿妈喊了声,“坏了, 不会是哪家的羊圈没关好, 羊溜达出来了, 霍尔查你看看。”

  这在?雪地上踢踏踢踏的蹄子声, 冬窝子里都听见了, 霍尔查赶紧开门踩着台阶上去。

  没过?一会儿他冲屋里喊,语气兴奋, “什么羊溜达, 是图雅溜达到我?们这来了。”

  屋里沉默没有人回应, 霍尔查还想?跑下去再喊一句, 结果大家一窝蜂冲出来, 差点没把他给挤倒在?雪上。

  “你们这些人,差点让人嘴巴贴雪里, 就算雪是白的,也能算白食, 但我?不吃雪啊,”霍尔查嘟嘟囔囔踩进雪地里。

  大伙哪管得着他,全围住坐在?爬犁上的姜青禾一家了,连猫在?地窝子里打盹的牧民也给惊醒了,门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图雅,你坐这东西?来的?那么长的雪道,坐这得冻坏了,”乌丹阿妈瞧着这低矮的爬犁,满脸都是不赞同。

  霍尔查从人群后蹦着问,“图雅,这啥玩意?”

  蔓蔓大声告诉他,“爬犁,溜得可?快了。”

  “爬、犁,”一群娃生?涩地吐出这两个词,下意识看都兰,都兰拉拉她自己的羊皮帽,摇头表示不知道。

  “让徐祯带着他们玩会儿呗,”姜青禾从爬犁上跳下来,穿着厚皮底的靴子踩在?雪上,环顾一圈到处白茫茫的山野。

  她拉下点围在?脸上的围巾,呼出一大团白气,朝着只带了羊皮帽,脸上露出两团红的乌丹阿妈说:“走走,进屋去,别把你们冷坏了。”

  “不不,我?们不冷,”乌丹阿妈用蹩脚的方言回她,努力捋直自己的舌头。

  都兰也凑上来说:“没风就不冷,我?们刚从里头出来脸洼子才红的。”

  姜青禾轻轻嗯了声,她还当?自己刚才听错了,这下才发现,一群会说方言的用的全是我?,而不是更近似更好发的额,也不是俺。

  她有点好奇,拉着乌丹阿妈的手,转身偏向都兰,“不是教方言,咋都说我?了?不学说俺先。”

  “先进去,进屋去再告诉你,”都兰要好好说。

  到了阿拉格巴日长老的屋子,等姜青禾呲了脚底沾的雪后进去坐下来,都兰还没开口,霍尔查急急地说:“跟你学的啊!”

  “霍尔查,”都兰瞪他,但是人家也没说错,她只好接下去说,“你说我?嘛,我?们学的时候就想?着要学跟图雅一样的。”

  “谁叫我?们跟图雅是一家的呀,”吉雅笑嘻嘻地说。

  其实?用额还是我?,这个在?方言里的读音还是近似的,又不是后世普通话那种?字正腔圆的读法。

  但是姜青禾能听出,他们努力地区分,用了更重的音去加强。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来的路上,姜青禾其实?还有点沉闷。

  但现在?,她却突然觉得像是孤身行走在?厚重的雪地里,有一群人飞跑过?来跟她同行。追上她只为了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她是我?们这个家的。

  “你们别说了,”霍尔查打岔,“别把图雅说到脸上流出跟那个淖尔(湖泊)化冻一样,流出好多好多水。”

  姜青禾哗啦啦的感动之情?啊,瞬间结冰,她往上翻了个白眼?,“给你个阿鲁哈(锤子)敲扁你的头。”

  “哦,”霍尔查闭嘴,坐在?地窝子的牧民们哈哈大笑。

  大伙闲谈时,吉雅问道:“咋这时候来这了?”

  姜青禾没说给他们拜年,在?他们这的蒙古族里,根本没有春节这个节日。

  牧民们也不过?年,他们以草木纪年,当?看见黄花苜蓿从地里又开满整个原野,那对于他们来说,又到了新的一年。

  所以这的蒙古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问年龄会说,已经过?了十次牧草返青的年头。

  如果非要说有个新年的话,那对于牧民来说一定是在?羊群产乳,白食丰盛的秋季。

  所以姜青禾只说:“来看看你们啊,巴图尔回来了没?”

  “还没,”萨仁阿妈有点愁容,“他托人说到了哈布尔(春天)再回来。”

  姜青禾有点没想?到,她便说:“那等路好走些,我?去问问。”

  说定了这件事,寒暄完后,姜青禾才趁着孩子们在?外?面玩爬犁,屋里全是大人在?场,说起?了关于土地的事情?。

  她接过?都兰递过?的奶豆腐,捏在?手里时说:“其实?今天来,除了带了半头羊来大家吃一顿外?,还有件事情?要说。”

  原本坐在?木墩子上嘻嘻哈哈的大家,立马不说话了,冬天时常犯困打盹的阿拉格巴日长老也精神了,擦了擦刚打哈欠时流出来的眼?泪说:“图雅你说。”

  “是关于嘎扎尔(土地)的,”姜青禾面对着这一双双茫然而清澈的眼?睛,她没有办法准确翻译本色粮和?草束,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嘎扎尔,嗯?”

  “不是说等到了冰开始咔嚓咔嚓裂开后,树木上头没有雪,就去挖很多地吗?”芒来不解。

  乌丹阿妈也说:“我?已经想?好了种?什么,好多好多青稞,还有麦子,再种?数不清的草,要让它变成伊赫塔拉(大草原)。”

  “种?冷蒿种?羊吃了长膘的草,羊儿吃得饱,生?出许多的毛,有很多很多青稞,我?们就是巴尔虎,”

  巴尔虎,姜青禾想?了会儿,都兰说是那意思是住在?江边平川富饶的人们。

  牧民们总是很乐天,已经畅想?有了地安稳的日子,他们把所有的地方都加上富饶喊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