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178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大家?遭灾肯定要帮,但不能瞎帮,最要紧的是,我们这地方也没有空房子?。”

  “那没事的,办事屋子?那不是挺阔的,还有二楼,到时候让他?们先挤挤住那,”土长话是这么?说,她长叹口气?。

  知道土长的忧虑,她指了指另一边,“金凤姐你要怕看不准人来,找师婆一起去。”

  阴阳家?的眼睛可?比她的本事要更?厉害。

  土长愣了下,而后点?头,最后一行三人去了镇上衙门。

  到了衙门里头,其他?近些的庄子?土长全都来了,男的搁那抽旱烟,一边抱怨,“着急忙慌的,俺那车都陷窟窿眼里拉拔不出的,费了老鼻子?劲。”

  “干啥呐,俺地里农活正忙着嘞,俺呸,这遭瘟的白毛风,上回那黄毛风也把俺们庄子?吹够呛。”

  女土长不止陈金凤一个,屋里也有三五个,姜青禾瞟了眼,都是那种很健硕的身材,偏英气?和?大气?的长相,说话嗓门也粗。

  “金凤,到俺们这来,嚯,这回咋还带了两个,”一个女土长站起来招了招手。

  土长笑着走过去寒暄,“这是俺们湾里理书?,另一个是俺婶,陪俺来壮胆的。”

  女土长们哈哈笑开,有个说:“你这真不成呐,早些年还敢一个人跑俺们庄子?那来,为着清水河上头截断的水,抡袖子?就跟俺打,现在年纪大了不中用,还要人陪。”

  “好女不提当年勇,俺这会?儿胆子?小了,经不起折腾,”土长坐下来笑着回道。

  大家?也笑,一晃都十来年了,难得能碰个面,结果聊得还是那些事,地丁、粮食还有绕不开的钱,都哭穷。

  姜青禾觉得还挺有意?思,听了一嘴,不过很快镇长来了,掐烟的掐烟,翘腿的赶紧坐好,大家?都闭紧了嘴。

  镇长是个看着很威严的中年男人,他?话也不多,大概讲了下流民的安置问题。

  “自个瞅瞅,各庄子?和?村能接几个人走,眼下就是这一批接走的人,起码待满一年到能拿户籍的时候,你们要觉着不合适,再把人给送回来。”

  他?言外之意?是,这批人就跟之前招人开荒一样,到了你那地头,基本再往回送就不可?能了。

  这一众土长沉默,难办啊,棘手啊,选少衙门不满意?,选太多还怕流民不安分?闹起来。

  一时都不先开口,不想自己做那领头羊,土长跟姜青禾私底下嘀咕过了,她跟镇长虽然打交道的次数少,但也不打怵。

  在大家?伙不吱声时,她先站出来问,“镇长,既然这人是要到俺们这的,俺能自己挑人不?”

  之前是不行的,流民来开荒分?到哪里就哪里,下头的庄子?没有拒绝的权利。

  镇长看她一眼,点?点?头,“能啊,你们也讲眼缘?”

  “可?不是,这眼缘肯定得讲啊,”土长没说真话,她是奔着壮劳力和?其他?有本事的人手去的,在路上的时候姜青禾就说过,五百来号说不定有手艺的人也多,反正都要带回来,就带一批把式回来。

  这话她肯定不能当众说出口,万一本来还没想到这茬的,说出口都来争咋办。

  “成啊,让你们先挑,挑几个?”镇长拿起旁边的茶碗,问了句。

  “三四十吧,俺们湾里地方也小。”

  镇长问,“哪个湾的?”

  土长回他?,“春山湾。”

  “哦,是那啊,”镇长听人说过一嘴,他?笑笑,“你们先去挑吧。”

  当然在其他?土长看来,这个女人疯了,莽也不是这么?莽的,带头要三十四个人,他?们这种才想着十几二十的,哪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愤愤接受。

  但耳朵里都过了春山湾这个地名,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是个很偏的山洼子?。

  等土长一行人跟着小吏去衙门后院带人,被?一群眼神直勾勾,脸部凹陷,浑身散发着臭味的流民给惊住了。

  小吏说:“别怕,就是饿久了,还没精气?神。”

  土长皱眉,她抬高了点?声音问,“这里有没有染匠、织匠、木匠这种的?”

  没人回她,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才有人伸起胳膊,是两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

  土长问,“是做啥的?”

  “织工”两人小声回话。

  土长跟姜青禾嘀咕,又看向师婆,师婆能看点?面相,她冲土长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老实苦命人。”

  其实挑人很难受,看着他?们瘦到凸出的眼睛,顶着张面黄肌瘦的脸,身子?像跟细木头那样,支棱着细细的胳膊,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嘴唇蠕动却?没说话。

  人饿久了,脑子?麻木时,怎么?会?有长篇的话要说,说一个字就多耗费一点?力气?,只能这样呆滞地沉默着。

  人饿上三天就会?起歹心,而他?们饿了不知道多少个三天。

  到最后,土长挑不下去了,她转过头看向姜青禾,姜青禾低垂着眼皮,抹了把脸,“最多再拉十个人。”

  而这五十个人除了一半壮劳力,十来个手艺人,剩下的都是带着孩子?的。

  土长说:“你之前那句话咋说来着的?达则啥的?”

  姜青禾愣了下,“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对啊,俺虽然穷吧,可?这你瞧,不就也多双碗筷的事情嘛,总不能叫人娃也饿肚子?,娃是地里的苗啊,”土长说。

  姜青禾想,再有钱点?吧。

  而这些坐在牛车上尚且茫然的人们,他?们呆滞地看着远方,不知道日后又会?如何。

  只盼望着不要再饿肚子?了。

第145章 带来希望的春天

  这些流民进到?春山湾后, 以为要先下地干活才能吃上饭,可几辆牛车刚停住,就?有人吆喝,“人来喽, 人来喽, 抄海碗舀米汤啊。”

  “甭介意啊, ”枣花婶端来满满一碗小米粥,她边走边说:“饿久了,吃馍馍这些要汪在肚里,到?时候跑肚子更不划算,先吃点垫垫。”

  “是喽, 先垫点,慢些吃, 饿好些天了吧, 俺们听说了, 遭的那白毛风和雪灾, 这遭瘟的天嘞, ”花婆子心疼地摸摸枯瘦的孩子,瞧她大口大口吞咽, 忙嘱咐慢点吃。

  流民们一点力气都没有, 双手颤颤地接过碗, 不等筷子, 把海碗搁在膝盖上, 就?地坐下埋头舔食,压根说不出一句话来。

  吃到?了热腾腾的粥时, 也是不会掉眼泪的,眼窝子里早就?像枯水一样干涸了, 只?是扒饭。

  春山湾的人远远地看着他们席地而?坐,要递出的凳子还拿在手上,都沉重地叹了口气。往上数个几十年,谁家不是逃难来的,再?往上数个九年,那会儿?蝗灾过境,他们还扒树皮吃,知?道榆树皮最好吃,柳树的麻嘴,桦树的噎人。

  其实到?如今能吃饱饭也才不到?一年的光景。

  他们谁能不懂饿肚子的痛苦。

  土长从牛车上跳下来,付清了赶车人的钱,送他们走后才喊,“李叔呢,来了没?给大伙瞅瞅,粥也别递了,这会子饱胀不知?的,到?时候剐的肚子里跟搅水似的难受。”

  李郎中抱着个药箱从人群里钻出来,他忙应道:“在这哩,俺瞅瞅。”

  土长让李郎中给他们看看身体,而?姜青禾则是想知?道有没有啥会传染的病,她可是经历过疫情的人。不过这些人当?时瞧过,至少看起来除了瘦,咳喘的也少有。

  雪灾后最容易会患上的是风寒,包括流感?、肠胃疼这些毛病,当?时姜青禾问过,他们这一批人没等到?雪化就?北上了。

  因为他们不止一次经历过,雪化后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无数死去后的尸体,在春天腐烂,尸臭糜散,让更多的人染病死去。

  所以他们带上家当?逃离了故土,饿肚子的时候,只?敢刨离特别远地方的雪填肚子。

  等两天后到?了上郡的第一座城池,他们被?拦在了城门外,衙门只?给了点粮食,让大伙往下面那圈地方走,全怕他们会把病给带来。

  “后来又?死了好些人,俺们连收尸都不敢,只?是扒下他的鞋子穿自己身上。”

  里面最年老的木匠把式,小米粥吃了半饱,才有气无力?地开口,上郡那的方言跟贺旗镇的差不了太多,除了腔调,基本能听懂。

  他说:“到?一处有人没了,也有衙门好心给留下了,再?给俺们这些人一点馍馍啥的,就?这样走了五六个地方,靠着他们给的那点粮食撑到?了这里。”

  “俺们肯定有毛病,但咋会是瘟。”

  他喘了口粗重的气,“别瞅俺们啥也不识,可俺们那闹灾的多,比起疫病来都没俺见得多。”

  “俺们饿,但雪里冻死的死耗子、家里养的牲畜死了俺们都不吃,那吃了就?遭瘟,俺们都晓得,要是带病,路上就?死完了。”

  得亏今年开春得早,地上积雪化得快,不然他们就?靠着把扒下来的羊皮裹脚上,走死也走不到?这里来。

  老木匠喘着气说完,刚还在舔碗底的流民们一众抬起来,那些沉默的脸上,紧抿的唇都在昭示着他们的不安,害怕无法留在一个安稳的地界里,他们不想再?逃难了。

  “只?是让郎中看看,走了那么多的路,又?吃了那么多苦头,身体不好早就?垮了,难为你们还能撑到?这里来,”姜青禾站在不远处安抚他们。

  土长则大喇喇地说:“得养好身子才能干活啊,你们瞅俺们这里有那么多活要干,可少不了你们,早些养好早些干,俺们这里也不养白?吃干饭的人。”

  这话说的流民心里安定了些,也渐渐把手伸过去让李郎中把脉。其实能抗到?这里的人,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强悍,除了身体亏空和?大的身体溃烂以外,还有就?是风寒、腹泻这种病,暂时是不见传染病的。

  但他们被?安置在办事房子里,李郎中点起了苍术熏屋子,论除病苍术比艾草要稍强一点,只?要窗户紧闭,熏的满屋子都是烟雾,那味道连蠓子都要四处逃窜。

  而?且这苍术还能在夏天河水浑浊时,投到?水缸里杀杀毒气。

  只?要连熏几天,那些脏气就?会消失不见。

  除此之外,有病治病,那些肠胃搅一起难受的,姜青禾给他们带来了点马奶酒,这种对消化不良还有气管炎很有效。

  至于那些溃烂冻疮多的人先涂药,再?给猪胰子叫他们擦洗番,还给枸杞子泡水喝能补身子。

  如此每日有人单独给送饭,在屋子里休息了五天,直到?李郎中说再?将养会儿?,没啥问题别吃大荤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出来。

  春山湾真的很少有一下来那么多人的时候,大伙下完地也不往外走了,一群人又?重新坐那大槐树底下谝闲传,憋了六七天,实在好奇得紧。

  这会子大伙识了点字,懂点理后,也不再?戳人心窝子,说别人是溜来户子,是折声子(外来口音)。

  只?围着他们问问名字,知?晓以前做啥的。

  而?这一群曾经的流民,现?在的正常人,在肚子能填饱后,又?给治病给喝红糖水和?枸杞子的,眼下也恢复了不少精气神,不像刚来时死眉瞪眼的,萦绕着一股死气。

  “俺们那村叫石头庄,地里石头子也多,种个地得费老大工夫,”庄婆子抹抹眼角的泪,她低垂着头说:“所以俺们那的人,都跑外头出去的多,学点手艺活,好赚钱换些粮食回来。”

  “像俺们年后,会到?上郡边的染坊里做事,”庄婆子听到?旁边有人问她是不是染匠,她忙甩头,“哪里称得上染匠,俺们就?是个染布打杂的,只?是会些粗浅的染色手艺罢了。”

  “那正巧了,”枣花婶一拍大手,“俺们湾里有染坊,你这手艺亏不着啊,能去染坊里打打下手,三啊,染坊现?在做活是多少麻钱一天来着的?”

  “闲的时候一天十个钱,就?洗洗染缸,理理羊毛,忙的时候给三十个钱,一个月一付,”三土从后头踮着脚大声回道。

  这句话让刚来春山湾的这些人瞪大了眼,庄婆子忙期期艾艾地问,“俺们这从外面来的,也给钱?害,其实不给也成,俺们能混口饭吃就?行。”

  陈老奶奶说:“咋不给啊,这俺们有粮食能填肚子的给钱,你们这啥家当?没有的,钱拿了能换粮啊。”

  “俺们湾里除了种树苗子这块上不给银钱,其他零零散散都得给些的,土长也不要大伙白?做工的不是,”花婆子凑过来说,“你们要是有啥手艺就?说,俺们活很多的,要是啥也不会,光有把力?气的更好,像那翻地挖渠都成啊,俺们缺人缺得紧着嘞。”

  “是嘞,织布的,做木匠活,泥瓦匠,会盘炕啥都行啊。”

  春山湾大伙纷纷表示,毕竟在这几天,不管是土长还是理书都说过不少,这些外来的人不是拉枣杆子(乞丐),也不吃白?食,他们会给大家搭把手,啥腾不出手的事情交给他们一起做。

  这叫啥,人多力?量大。

  所以早前还不咋喜欢外来户的,眼下大伙倒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这群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隐隐有激动,可又?不敢表露地太明显,他们这么多天还处在茫然和?不踏实感?中,总觉得就?跟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