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46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不过徐祯按照四婆说的, 烧了一砂锅滚水, 小心地磕了三个鸡蛋, 不搅散,等它慢慢凝固成白而椭圆的?荷包蛋。

  往里撒一小把?葱花,加点盐,再来一些撕碎的紫菜。

  就着?荷包蛋汤,猪油盒子扯下来一块, 筷子夹住,浸在汤里, 或是蘸一点汤, 意想不到?的?吃法, 竟也格外融合。

  冬日寒凉里, 好似就该吃一点热乎的?。

  反正姜青禾吃的?尤为满足, 开始翻箱倒柜找能送出手的?礼,学手艺不拜师, 至少也不能空手上?门。

  她倒出半袋红松子, 又?装了把?干核桃, 熏肉挑了最肥的?一条, 用麻纸裹好, 免得叫人看出来,还在缝隙中?塞了两?条香肠, 抓了一大把?干菜。

  这对于现在的?姜青禾来说,算是很重的?礼了, 再好的?吃食也拿不出来。至于其他好东西,最好的?还是几?件羊皮袄子,那也不是自己挣来的?。

  出门前姜青禾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个茧,最好连眼睛也不露。她穿了件褚袄子,双层厚布夹一层羊毛,里头?还有夹袄,猫在屋里时还成,出了门感觉像是裸奔。

  顶着?寒风走的?每一步,她的?心里都在琢磨要不要花个一两?银子,买点绒长毛厚实的?羊皮,但想着?还没?影的?屋子,她决定还是先买点羊毛。

  今天皮匠没?在家,守门的?是他小儿子大牛,姜青禾僵着?手掏出一把?奶块塞给他,乐得娃露出缺了几?颗牙的?嘴巴。

  毛姨却恼他,停下手里正在缝的?皮帽,说话温和中?又?透着?严厉,“娘咋跟你说来着?,不要贪嘴。”

  大牛低着?头?不说话,姜青禾让小娃去玩,她解下手套将篮子搁在地上?,揉了揉硬邦邦的?脸说:“婶,你就怨我吧,一点奶块不值当跟孩子置气。我今天上?门还带了点东西,你要不收,我都没?脸学,叫湾里人知道?,次次空着?手去,都得说我是给个脸好染大红。”

  毛姨拧起眉头?说:“闺女你这是做啥,”她看着?姜青禾解开麻纸包,露出一截泛着?油花,红腻的?色泽,扑面的?烟熏夹杂咸味晃花了她的?眼。

  登时她都顾不得掉落的?头?巾,露出脸上?完整的?胎记,只急急地说:“俺不收,你这不是臊俺吗。”

  各说各的?理,一个是真想给,一个也是真不想收,弄得脸红脖子粗。

  姜青禾争得累了,她坐下来时突然想到?,清了清嗓子说:“这东西我给叔,”

  毛姨没?等她说完,横插一句说:“他更不会收。”

  “我找他硝皮子呢,我家养了三只老?肥的?兔子,这不是天冷,想宰了皮毛做兔皮帽子。”

  这三只兔子那时没?让继续繁殖,因为三只老?兔子超级会打洞,姜青禾一点经验没?有,有一两?次差点被它们逃了。

  只能关在木头?笼子里,然后又?发现它们也会啃木头?,甚至能把?很厚的?木头?啃个对穿,养这三只老?兔子加另外三只小兔子已经够筋疲力尽,天天加固牢笼。

  等她啥时候有钱可?以打几?个铁笼子时,她一定要养上?十几?二十只。

  “熟几?张兔皮子也用不着?给这么老?些,”毛姨语气渐渐低下来。

  “我还想请叔帮我们杀一下,咱们也不晓得咋留皮好些,”姜青禾说。

  后面又?说了不少话,毛姨才同意,只是她也把?话说前头?,“熟皮子的?话,这冷天不好弄。皮子取下来晒干后得浸冷水缸,天热只要一天,天冷得浸个二三天才成。”

  “刮肉啥都弄完后,得要用芒硝、盐、黄米面下缸沤皮子,天热俺们只沤个七八天,冷的?话短则二十日,长要三十来日,兔皮时间短些,也起码得大半个月。”

  “没?事?,那等叔回来看他哪天有空,到?时候我拎着?兔子过来,”姜青禾想着?要是现在宰,到?最冷的?时候能带上?兔皮帽。

  “说到?兔皮,那俺教你认认兔皮子,”毛姨从最底下的?柜子里取出手掌大的?兔皮,她依次摆在桌子上?说:“这是俺那么多年碰到?过的?兔皮,家兔和野兔的?皮毛差得挺多,家兔养的?皮毛水滑也不少,厚薄也难说,俺没?遇见过几?只好的?。”

  “不过本地野兔皮毛,你瞧它毛量充足,虽然颜色没?那么漂亮,但这毛你放日头?下照是很翠的?,不管做帽子,做袄子都暖和得很。”

  毛姨一口气说了不少,她起身倒了杯茶接着?说:“但是野兔皮用不了多久,你翻过来看看它的?皮板,又?脆又?薄,硝好了还能多用几?年,硝不好半年就裂了,不耐用。”

  姜青禾一一记下,她反复感受着?指腹下皮毛带来的?细微区别?,以及皮板的?厚薄。可?能她沉下心来,完全沉浸时,能够领悟到?一些东西,只是还很浅薄。

  毛姨做匠人都有三十来年了,懂的?东西特别?多,她还教姜青禾一定要学会分辨皮子产的?时间。

  可?以说每个季节的?皮子都有很大的?差别?,冬皮似宝,春皮如草,秋皮较好,夏皮凑活。

  能学会辨别?的?话,是能够唬人的?。

  “最好的?皮子是冬皮,哪个时间取的?皮才算冬皮,从立冬到?立春,”毛姨看着?姜青禾记好,才又?继续说:“冬天取的?牲畜皮毛,大多皮板很肥壮,毛发又?稠密,底部的?绒毛能瞧到?它特别?丰厚。”

  尤其冬天猎的?野物,那时为了御寒,动物生出厚密的?毛发来保暖,所以取下来的?皮也最为暖和。

  “但山羊板皮不同,你过来摸摸,哪块最好,”毛姨把?姜青禾选的?皮毛搁在桌上?,然后告诉她,“山羊板皮最好的?就是这种秋皮,冬皮绒毛厚但板皮又?薄了,抻的?时候不如秋皮,油性也不算好。”

  姜青禾努力吸取着?知识,额头?胀鼓鼓的?,她揉着?脑袋,毛姨又?笑了,“这几?天想学到?俺几?十年的?本事?,当然难了,现在只是让你出门装装样?子,卖皮货的?时候不要怯。”

  “但装样?子只能唬住别?人,有没?有真本事?,自己心里清楚,”毛姨拍拍她的?肩膀,“女人得自己有本事?才成,要是活得跟俗语里说的?那样?,穿的?小姑儿鞋,吹的?娘家牛皮,自己啥也没?有,可?不就叫人笑话。”

  靠山山会倒,靠猪猪会跑的?理,姜青禾明白得很早。她垂眸看着?记的?密密麻麻的?知识,然后说:“婶你接着?讲。”

  “还讲啥,”毛姨招招手,“你回去吧。”

  姜青禾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她觉得才到?这也没?多久啊。毛姨搭着?她的?肩推她走了几?步,“你去把?兔子捆来,俺教你咋宰。”

  做毛毛匠之前,她曾是个很老?手的?皮匠,一人剥一头?羊都做过,别?提杀几?只兔子了。

  “哎,”姜青禾应得很轻快。

  她穿戴好后从小路跑回家,徐祯正在磨锯子,看她回来还问了句,“咋跑那么急?”

  “回来拿兔子,婶说帮忙剥皮,”姜青禾往后院走,她喊,“徐祯你快些,我一个人提不动笼子。”

  这三只兔子天天要吃一大捆的?草料,养的?肥硕,薄薄一层皮毛底下全是肉,估摸着?一只有七八斤。

  装在笼子拿给毛姨看的?时候,她摸了把?毛皮,“水色还成,小了点,一人做一顶兔皮帽还得添点,到?时俺给你搭点边角料。”

  她扭住兔子耳朵,敲晕后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放血后在桌上?顺着?兔子的?豁嘴切开,一路流畅地割到?底,撬边取出完整的?兔皮。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滞涩感。

  毛姨自己利索取了两?张兔皮,剩下一只让姜青禾试试。

  姜青禾看了会儿信心满满,然后她上?手发现,手底的?皮毛很脆弱,只要稍稍一用力,没?使?对方向,从皮底起会出现一道?道?裂痕。

  她努力调整,手部力气收着?,在各种关节拐弯处都格外小心,急得大冬天她后背出了一层细汗。

  剥一点喘口气,接着?剥,毛姨一会子能搞定的?事?情,她愣是从一大早弄到?了大晌午,手酸胀也没?有放弃。

  剥出来的?皮子前面还看得过去,后面皮板坑坑洼洼,裂痕东一道?西一道?,但还算完整,姜青禾觉得很满意。

  “挺好的?,”毛姨看着?这张皮子说,“取皮的?时候得用巧劲,不能蛮横一把?扯下来,这样?就算皮子干了后,还得重新绱线,麻烦。”

  毛姨还想教姜青禾刮肉里,用铲刀将皮板上?的?油脂筋膜全都铲下来。

  但这个活计很难,新手一铲裂一块皮。

  毛姨只好边刮肉里边给姜青禾讲讲要点,一说说到?半下午,秋末的?日头?软绵绵的?,一点都不暖和。

  但姜青禾提着?两?只兔子回到?家时,身上?还热烘烘的?。毛姨不要肉兔,她都懒得争执,撒腿就跑,一路跑回来的?。

  “咋吃?”徐祯问,他扔出一堆肚肠,兔肉还没?有开剁。

  姜青禾正在木盆子里洗手,用土肥皂搓了好几?遍,实在是手上?沾着?油花不好洗,味道?也不好闻。

  她搓着?指缝没?有半分犹豫说:“冷吃兔。”

  兔肉她最爱吃麻辣兔头?,又?麻又?辣又?上?头?,其次就是冷吃兔,放多多的?红辣椒,煸得兔肉又?干又?辣,撒一点芝麻,等到?冷的?时候完全入味了,哪怕辣得呼哧呼哧喘气,都忍不住往嘴里塞。

  徐祯用充满遗憾的?语气说:“可?惜它是野兔。”

  冷吃兔的?肉嫩,在于肉不焯水下锅,但野兔的?肉不焯水放姜片,重油重辣盖住味,估计难以下嘴。

  当然焯完水的?的?兔肉,肉质可?能会变老?。

  “那爆炒吧,”姜青禾退而求其次。

  徐祯拿了一把?干辣椒切碎,油热爆锅,迅速升腾起一股呛人的?辣,熏得人要流泪,开了窗也不成。

  但等辣味过去,倒入煸过的?兔肉,炒的?红辣辣,姜青禾夹了块,没?有预料中?吃起来有点拧巴的?口感。

  肉味更浓重,嚼着?很细嫩,全靠浓油酱赤掩盖了腥味。

  姜青禾点点头?,“我盛两?碗给虎妮和大花尝尝。”

  这几?只兔子还是虎妮给打的?,她当然没?忘记。

  去的?时候拿着?两?碗兔肉去的?,回来也没?有空着?手回来,四婆给舀了一大碗粉条,还挑了两?块厚腊肉片盖在上?头?。

  至于宋大花她吃洋芋糊糊,非得要给姜青禾来一碗,配上?她自己做的?腌菜,格外有滋味。

  天冷后蔓蔓没?有像往常那么爱跑出去玩,实在是姜青禾给她穿得不少,胳膊都不好伸展开。

  也拘着?她,让她待在屋里,生怕一个不留神,感染了风寒,到?时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然能不生病就不生病。

  甚至饭后,姜青禾会熬一锅红糖姜茶,一小块干姜切成细丝,姜这玩意切得越小辣味越重,再加一点红糖。

  “阿,”蔓蔓一点都不想喝,她从姜青禾开始熬的?时候,把?脑袋用袄子裹起来,整个缩在徐祯后面。

  觉得到?时候娘肯定找不到?她,连呼气都没?敢呼,捂着?小嘴巴。

  当她被姜青禾揪出来时,她保持一动不动,默念娘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喝,”姜青禾扯下她的?袄子,将一小碗姜茶塞进她手里。

  在外头?尚有一线光照的?时候,蔓蔓被揭了袄子后,一直愣着?,她想说妞子姐骗人,这话压根没?用。

  她只能抽抽噎噎,老?老?实实喝完。

  但她也只难受了一会儿,徐祯给她粒奶块,小娃立马高兴了。

  然后徐祯问她,“明天还喝红糖姜茶吗?”

  “喝,”蔓蔓小眼睛瞟来瞟去,她小声问,“我只喝红糖,不要姜。”

  小小的?她懂得了,姜是坏蛋,她不喜欢,吃肉肉的?时候讨厌,喝糖水的?时候更讨厌。

  夜里蔓蔓在对着?烛火摆弄手指头?玩,姜青禾看会儿子记的?资料,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全都给背下来先。

  徐祯则在计算图纸,盖房子还得要多少的?木头?,他砍了二十来棵红松,二十来株杉木,还堆在山上?没?拿下来。

  各自忙各自的?事?,生活照旧,姜青禾起早忙活完家里一堆事?,白天去跟毛姨学,晚上?则回来接着?背。

  如此学了十日光景,姜青禾初步学会了点皮毛。

  然后那天下午王盛穿着?件灰不溜秋的?羊皮袄子进来,毡帽下的?头?发左一簇右一条蹿出来,小胡子更浓密了,整得跟四五十似的?。

  他抓了把?头?发,毫不在意地说:“前几?天不是在镇里蹲皮客嘛,哪有工夫打理哦。”

  “学的?咋样?了?”王盛不客气地坐在毛姨旁边 ,用指甲剔了剔羊皮袄子上?粘的?东西,抬头?问姜青禾。

  毛姨取了几?块皮条子,长短拼凑间说:“还成,不信你问问。”

  “这地最稀最好的?皮毛是啥?”王盛问了个比较浅显的?。

  姜青禾不假思索,“驼毛毡,白骆驼毛的?。”

  这里最好的?皮毛不是二毛皮,而是骆驼毛,甚至都被运往海外诸国贩卖。

  王盛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张皮毛,“这是啥皮?”

  姜青禾接过先看颜色,黑的?,能确定基本是羊皮,色泽跟野牲皮不一样?,一眼能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