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9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小市逢三六九,大市是每月十五,摊位在贺旗镇的城门口,从门口一路摆到乌水河口的旱码头。

  她趁蔓蔓没反应过来,立马拿剪子挑开花袄,把里头羊毛全取出来。

  不过蔓蔓也没注意再看了,而是下了凳子一蹦一跳往门前跑,姜青禾抬头一瞧,四婆来了。

  四婆今日换了块绣着红花的头巾,手里牵着个细瘦的小丫头,四婆嗓子有点哑,也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了。

  见到蔓蔓又笑起来,另一只手牵过蔓蔓说:“这是婆婆的外孙女,你叫她小草姐。”

  “小草姐姐,”蔓蔓叫着,凑进去看小草身上别着的红绒花,她惊奇,“不是真的。”

  小草比蔓蔓大两岁,却生怯得很,连蔓蔓叫她也只是发出一声嗯。

  蔓蔓很少跟湾里其他娃一道玩,见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姐姐,登时就喜欢上了,要牵着小草去看她的花袄。

  小草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四婆,四婆摸摸她的头,“乖娃,你跟阿妹好好玩,奶跟婶说会儿话。”

  六月六,除了晒衣物外,也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时候。

  梳油头,戴翠花,红绸袄子绿背褡,带着娃子回娘家。

  只是姜青禾看四婆犹有泪渍的脸,就心下叹气,她牵着四婆想到屋里说,四婆没去,两人就站在旱柳树下。

  “小草娘跟她爹过不下了,”四婆在这上头没多说,她拉着姜青禾的手说:“俺想带着她娘进山去找俺老头,闺女出了事,总得叫当爹的晓得。”

  今年放羊的大队已经从平西草原春牧场,转到了春山里头的夏营场,去山里头今天指定是回不来了。

  “俺就想托你,照看小草一两天,粮俺婆子都给她备好了。”

  姜青禾转过头,看着和蔓蔓蹲在一起看鸭子的小丫头,一口应下,“婆你说啥呢,还粮嘞,只管去,小草我给你照看着。”

  “就你们两去吗,要不我叫徐祯跟着一道进山,”姜青禾不放心。

  “山里俺走过多少趟了,还有俺闺女嘞,不妨事,俺叫她娘把木板床搬过来,让小草在你家凑活睡一晚。”

  “好,”姜青禾叫徐祯看牢两个小的,自己跟着去了四婆家,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有力的劈柴声。

  “你咋还在干哩,俺跟你说,等见了你爹非得叫他捶你,你个犊子,”四婆还没进院就叉着腰在那里骂。

  姜青禾在她后头把脑袋探出去,原以为是个瘦瘦弱弱饱受欺负的小媳妇。

  结果等坐在板凳上的身影站起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还没人家半个粗。

  姜青禾想给自己一嘴巴子,脑补个啥。还小媳妇,明明是个膀大腰粗,一拳抡过来能打死一头野狼,充满力量感的女人。

  虽然个头比她娘高那么多,被训都不敢还嘴,姜青禾就听四婆骂,“都说让你嫁过去就收着点,你倒好把你家婆和男人都给收拾了,俺这把岁数了,还要伤脸蹾沟子嘞,俺的脸往哪搁。”

  姜青禾听她嘀咕,“那是他们欠收拾,俺挥了一拳就趴了,怂蛋。”

  娘嘞,四婆家这个姑奶奶可真不简单。

  她想,怪不得四婆嗓子哑了,原来是吼的。

  四婆听了一脑门的火,又压着跟姜青禾说:“这是俺闺女,叫福妮。”

  虎妮立马咧着大嘴笑,“妹子,别啥福嘞,叫俺虎妮,俺闺女就托你给俺看几天,俺到时候给你猎头黄羊来。”

  “不了,不了,姐,娃我保管给你看好,”姜青禾觉得自个儿胆子变小了点,咋说话颤颤声哩。

  “你个糟心玩意,俺叫你虎,”四婆踮着脚啪地拍了一把虎妮的背,结结实实一声,然后踹了一脚让她把床背过去。

  粮姜青禾坚决没要,四婆也就不坚持了,但是虎妮走娘家带来的那一刀子猪肉,四婆留给她了,不然到晚上就彻底馊了。

  虎妮又拍拍胸脯对她说:“行,俺记下了,妹子你真仗义。”

  她又跟小草好好亲近一番,抱起来亲香了记,还想抱蔓蔓举高高,蔓蔓啪得躲到了徐祯的背后。

  姨姨好大一只,她害怕。

  虎妮还没笑出声,被四婆揪着,背上包袱进山了。

  走出去还在拉扯,虎妮怕老娘走不动,非得蹲下来背她,又被四婆给训了一通。

  才老老实实跟个鹌鹑似的走远了。

  见她走了,姜青禾挨着徐祯,她小声说:“太虎了,我心怦怦跳,腿都有点抖。”

  徐祯笑得一抖一抖,扶着她坐下,又进去做晌午饭。

  等娘走后,小草又变得拘束起来,她跟娘实在是太不像了,脑袋小小的,胳膊细细的,跟刚生下来的小羊崽子一般。

  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梳好,就胡乱绑了两根红头绳。

  哪怕到了这里,姜青禾一直都有好好给蔓蔓梳头,农忙时就梳两个齐整的揪揪。不忙就好好捯饬,梳个双麻花挽起来又或是盘起,总没有难看的时候。

  眼下看着别人家孩子也心疼,她说:“姨给你洗个头发,跟妹妹梳的一样好不好?”

  蔓蔓显摆地凑过来,给她瞧,两边的头发分开,露出一半的发缝。脑袋中间用头发扯出个蝴蝶结,红头绳缠成朵简单的花,扎在中间。

  她早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头发太漂漂了,才非要穿花袄。

  小草当时过来就看到了这个顶漂亮的妹妹,梳的头又那么好看,她摸摸自己的头发,点点头。

  蔓蔓好高兴,她指着小草衣服上的绒花说:“娘,给姐姐扎花。”

  姜青禾把灶上烧开的水拎出来,又使唤徐祯搬桶冷水拌一拌,再拿出自己做的土肥皂,做的时候还加了茴茴草,就可以止痒去头屑。

  大热天洗头根本不怕冷,姜青禾得先把小草打结的头发给梳开了才好洗。

  她梳的时候特意瞧了又瞧,才放心,还好头发乱糟糟的,但没有虱子。

  姜青禾最怕虱子了,当时她被同学传染过。大伯大伯娘不管她,痒的她想把头给剃了,后来也折腾好久天天洗头才没了。

  所以到湾里后,也一直拘着蔓蔓,不想让她也染上。

  小草的头发打结得太厉害,梳的时候要用力,蔓蔓在旁边看得龇牙咧嘴的,小草却总说不疼。

  等洗完一桶水,姜青禾拿干布给小草擦头发,擦到半干让蔓蔓跟姐姐一起坐着,晒会儿日头,等姐姐头发干。

  两个小丫头年岁差得不多,蔓蔓话又多,哪怕小草只是嗯一声,也能聊得很起劲。

  姜青禾进屋的时候,徐祯已经在炒臊子了,拿来的那刀子猪肉得趁早给它做熟。

  徐祯见她进来还挺委屈,“我跟小草说话都不理我。”

  他给小草吃糖,想伸手孩子就瑟缩,一瞧就被打怕了。

  他又叹气,“他爹真不是男人。”

  哪怕蔓蔓再皮,拿酱油把厨房弄得到处都是的时候,徐祯也没有动手打过她。

  “孩子不想说就别问,”姜青禾开始擀面,又说:“等会儿你吃面去隔间吃。”

  徐祯更委屈了,唉声叹气把切好的猪肉丁、野韭下锅,熟猪油早就热了,泡发的干木耳也切成碎末,还有炒散的鸭蛋。

  等味道掺在一起,撒盐、姜粉、花椒、清酱熬成一锅臊子汤。

  臊子汤徐祯认为现做现熬现煮的好吃,不过湾里人有自己过日子的方法。她们把猪羊肉切到细细的,盐、姜粉、花椒要不辣椒面抹匀,放到罐子里,跟腌肉一样,要吃臊子汤就拿出来熬,也有股不一样的风味。

  姜青禾则在揉面时想,她在大伯的面馆里做过好几个月的臊子面,还记得当时有句俗语。

  “煮在锅里莲花转,挑在筷子打秋天,捞在碗里一条线,吃在嘴里活神仙。”

  她看着撒在锅里的清水面条,细白长条,沉沉浮浮,还差得远呢。

  捞一勺面进碗,半勺臊子,青绿绿的韭菜撒一把,嚼一口脆生生的木耳,嫩滑的鸡蛋,面虽做不到薄筋光,却也有股弹牙爽滑的劲。

  蔓蔓嘴里吸溜着面,像在吹哨子一样,她恍然,“所以要叫哨子面。”

  “是臊子,”姜青禾纠正她。

  “哨子,”蔓蔓觉得舌头捋不直了,她怕小草姐姐笑话她连话都说不利索,她就说:“不管啥面,都是好面。”

  小草埋在比她脸都快大的碗里笑,她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呢。

  她要等娘回来后跟她说,她吃了一碗咸咸香香的汤,白白的面,好多臊子。

  妹妹跟她玩,妹妹真好看,妹妹还有只叫嘎嘎的小鸭子。

  姨姨给她洗头,擦了香香的胰子,编了头发,妹妹夸她好看。

  叔叔嗯,也好,会给她糖吃,但是她害怕,没拿。

  爹给她糖吃,她拿了,爹就打她,好疼。

  小草吃着面,却想娘了,娘没有面吃。

  但是她没哭,奶说到别人家要高兴,不能哭。

  吃完饭小草捧着碗要拿灶台上去,姜青禾忙拦住,“小草你跟蔓蔓去玩,晚点去床上睡一觉。”

  小草不想玩也不想睡,她怕绑的头发散了。

  但是蔓蔓要带她玩积木,遛鸭子,躺在有香味的草席上,小草迷迷糊糊还睁着眼皮不想睡。

  妹妹说晚上带她去看影子会。

  还让羊蛋哥哥跟她一起玩。

  她好想,一睁眼就到夜里了。

第7章 六月六(下)

  六月里来六月六,新麦子馍馍熬羊肉。

  春山湾麦收后,土长都会从湾里饲养的羊群里拉两只大肥羊出来,熬一锅羊肉汤,大伙一起补补。

  土长相当于春山湾的里长,姜青禾第一次见到她有点楞。这也是塞北最神奇的一点,部落、村庄当领头的,没有男女之分,谁拳头硬,谁做主。

  所以这个拳头硬的土长,宰起羊来也不手软,炖了让每户带碗盆去村头大榆树下装,保准管够。

  姜青禾在家里磨蹭了好久,她不知道拿多大的碗合适,拿盆去怕被人说嘴,挑来挑去选了比海碗稍大点的砂锅,又拿出四口小碗并筷子,装在篓子里。

  蔓蔓早就待不住了,连院子都不肯进,拉着小草在外头说话:“小草姐姐,你吃过羊肉没?”

  她好小的时候尝过,到湾里来后只吃过一次,好香好香,肉肉好嫩。

  想的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尝过呀,”小草说话轻轻细细的。

  她娘不去外面上工,她就能吃到几口羊肉。

  “是吧,肉肉可好吃了,”蔓蔓吸溜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