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喵
推开门后,她看见江怀和张朔并肩而立,两个人站在窗边叙话,那气氛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庞嘉雯果断收回自己踏进去的脚,出声道:“师父,师叔,我去催菜。”
话落,还主动给他们关上了房门。
江怀回头,看着她出去的背影愣了愣。
张朔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庞嘉雯下楼去,后厨都在忙呢,怎么着也得两刻钟才能好。
刚刚的吃食被师父收了,她想上街去买些。只是雅间的窗户正巧对着街道,就这样走出去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庞嘉雯当即从并排着的商户屋檐下跑过去,走远了才敢悄然混入街上的人群中,想着买点栗子就回去。
路口有家栗子还在翻炒,庞嘉雯询问价钱,老板要三十六文钱一包。
到不是她给不起钱,主要是她刚刚买的那一包才十九文钱呢,庞嘉雯当即沿着街道往前走,她要去买上面那家。
不知不觉,她已经远离福庆酒楼一条街了,与此同时,江怀和张朔并不知道她独自出了酒楼。
庞嘉雯找到先前买的那家糖炒栗子以后,高兴道:“老板,我又回来了,你家的栗子真好吃,再给我来一包。”
她那声音甜甜的,听着就让人心头舒坦。
老板还给她多装了些,让她下回照顾生意。
庞嘉雯满口答应,正准备离开,隔壁的卤肉铺上来传来了一句西宁那边的口音道:“老板,你找的钱不对。”
庞嘉雯看过去,只见四个胡商打扮的人停在一处卤肉铺前。
说话的那个裹着头巾,大约三十来岁。
另外三个,有两个略微往后一些,身材魁梧,面容粗狂。
再有一个,身量又高又壮,站在说话的胡商后面,带着斗篷,看起来像座小山一样。
庞嘉雯看向那老板,只听他道:“不少啊,我找了你二钱银子。”
“你明明说这个卤肉是六十文一斤,可你给我算成了两百文一斤。”胡商说着,把肉和钱都放回去。
那老板见了,冷笑道:“六十文一斤那是卖给京城的老百姓,你一个胡商还想跟他们一个价?”
“就两百文一斤,肉已经切好了,概不退换。”
那胡商听后,阴郁地瞪着那个老板。
带着斗篷的胡商道:“算了,我们走。”
那老板见状,啐了一句:“还不快滚,别在这里影响我做生意,你们待过的地都臭了。”
话落,原本准备要离开的胡商气不过,猛然越过铺子一把封住那老板的领子。
那老板吓得惊慌失措,连忙喊道:“打人了,打人了,胡商打人了。”
周围的人探头看了一眼,许是知道这个老板的品行不好,都没有贸然上前。
庞嘉雯看得出那胡商是个练家子,那老板身材略显瘦弱,这一对比,好像跟那猛虎擒住猎物一样。
她走过去,看着动手的胡商,用蒙古语道:“你不买他的肉他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不过你若是打他,他定会告你的。胡人在此地行商本就不易,我劝你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有人敲了敲庞嘉雯的肩膀,她不悦地回头。
带着斗篷的男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大半张面孔。然而那双眼睛漆黑慑人,看着像草原上的狼,平静的面容下掩藏着嗜血的气息。
男子用蒙古语问她:“你怎么会说蒙语。”
庞嘉雯狐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男子道:“没什么,很少见京城的姑娘会说蒙语。”
庞嘉雯皱着眉,想着酒楼的小二都没说她是个姑娘呢,这个男人的眼光也是毒了。
她板着脸道:“我奶嬷是蒙古贩卖过来的女奴,我自幼跟着她学的。”
“你们快走吧,别在这里惹事了。”
她说着,从钱袋里取出半两银子递给老板,淡淡道:“你也别喊了,这些胡商的银子我替他们付了。”
斗篷男子看了一眼动手的胡商,胡商立即放了老板,退到一旁。
那老板被放开以后,许是见识了胡商的厉害也不敢啰嗦,麻利地把庞嘉雯给的银子收了以后,将胡商的银子和肉都装在一起递给他们。
庞嘉雯转身就要走,那男子拽住她衣袖,看着她手里的青霜剑道:“你还会武?”
庞嘉雯猛然拽回自己的袖子,冷冷地盯着那斗篷男人道:“你既已认出我是姑娘,怎么还拉拉扯扯的?不怪大家都不待见你们呢,既然想要做中原人的生意,怎么不先学一学中原人的礼仪?”
说罢,拂袖离去。
旁边的胡商不悦地想追上去,斗篷男子拦了一下,粲然一笑道:“她说得没有错。中原女子大多注重名节,像她这般肯与我们搭话的,满京城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更何况,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们好意思追上去?”
话落,周围三人皆低了低头,不作言语。
“走吧,追我们的人虽然不见踪影,但保不齐他一直藏于暗处。”
很快,四人离开了街道,待到僻静的暗处时,有一人道:“西宁的探子不是说过丹阳郡主也会蒙古语吗?会不会是她?”
斗篷男子猛然驻足,就在气氛空前冷肃时,另有一人道:“应该不是,今日丹阳郡主刚从永宁侯府回去,这个时候成国公府的人又怎么会让她出来。“
“而且听闻丹阳郡主自入京后整日读书写字学绣花,怕是早就拿不稳剑了。”
斗篷男子闻言,冷眸微眯,抬脚继续走。
只听他一边走一边道:“是吗?可京城的探子不是说她之前还长街纵马?”
先前说话的男人道:“是这样没错,可她后来不是病了,顺平帝还让宫里的太医来为她诊治,可见她那身体早就经不起折腾了。”
斗篷男子彻底安心了,笑了笑道:“你说得对。”
“不会有那么巧,我们正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窄巷越来越深,周围也越来越清静。唯独那几人的笑声延绵许久,仿佛这是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
第96章 离京
李老夫人从永宁侯府带走庞嘉雯的第二天,顺平帝将徐定给停职了。
还将他幽禁在府,命他好好反省。
京城倒是没有传出什么风声,只是听说丹阳郡主回永宁侯府赴宴时,发现自己曾经居住的院子被锁了起来,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庞彪还在边关打仗,徐家又新出了个贡士,皇上总不会无缘无故打压。因此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却对徐家嗤之以鼻。
好好的一手牌,硬是打得稀巴烂。他们要是有庞彪这样能干的女婿,那自然是全心全意笼络,多给些银子珠宝都无妨。
好笑的是,永宁侯府倒行逆施。不仅常年收取庞彪的银子,更是连人家一个女儿都照顾不好,几次三番惹得皇上厌恶。
就在众人准备好瓜子要好好看衰永宁侯府这场大戏时,成国公府却大张旗鼓地要带着丹阳郡主前往通州李家宗祠祭拜。
如此鲜明的对比下,永宁侯府越发显得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了。
……
三月二十二日,成国公府的车队洋洋洒洒往城外去,大约两三百人。
那阵仗,看得京城老百姓口口相传,不免又说起英公当年大杀四方事迹,以及李老夫人嫁入江家后整治纨绔丈夫,最终儿女双全,安享晚年的故事。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李老夫人靠着软垫小憩。
她那身边除了伺候的洪嬷嬷,便还有一个男扮女装,好几次差点想跳车的赵衡。
此时他百般感叹,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便道:“外祖母,为什么丹阳可以跟小舅舅一辆马车,而我却只能装作她跟在您身边?”
李老夫人眼皮动了动,轻嗤道:“那就要问你了,好端端非要跟着去干什么?你小舅舅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般厚颜无耻,他还能给你好脸色?”
赵衡憋屈着,心里万般委屈。
父皇得知外祖母要带着庞嘉雯去李家宗祠,便与母妃说他也该去尽尽孝心。三位皇兄面上不说,心里却各有盘算。此时他若是被赶出江家车队,指不定他们背地里怎么笑话呢?
见赵衡说不出来,李老夫人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睡也睡不踏实。
太子早立,按理说顺平帝绝不会让楚王娶嘉雯的,可怎么还特意让楚王跟着?
莫不是故意做给其他王爷看,想知道谁有异心?
皇权更替,无论哪朝哪代都少不了糟心事。李老夫人在心里长叹着,越发担心起庞嘉雯的婚事来。
……
江怀和张朔的马车里,道童打扮的庞嘉雯添水倒茶,一通忙活后靠着车壁昏昏欲睡。
此时她脂粉未沾,却是肌肤如玉,粉颊诱人。三月底了,迟开的桃花挂满枝丫,香气盈盈。而此时的她闭上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粉嫩的肌肤随着呼吸晶莹饱满,比那枝头的桃花还要明艳动人。
缘是见惯风月,一心入道的张朔都忍不住打趣道:“你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带了个道童打扮的小姑娘在身边,那些江湖老友看见会怎么想?”
江怀看了一眼庞嘉雯,见她睡得熟了,才将大迎枕搁置在她颈边,随后道:“你若是怕道心不稳,我还是舍得把这好徒弟托付给你的。”
张朔听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越来越无趣了。”
江怀轻嗤道:“你身为她的师叔,刚刚的话虽说是打趣,但也不妥,以后不要再说了。”
不说就不说吧,看着庞嘉雯将头埋入大迎枕中酣睡去,张朔笑道:“她对你可真是半点戒心也没有,看来庞彪这些年对李家的执念着实深厚,连他的女儿都深受影响,愿意一心一意信任你。”
江怀道:“她信任我是因为我是她师父,跟庞彪有什么关系?”
说罢,转而问道:“你去一趟西宁,还没有跟我说有什么收获?”
提到西宁一行,张朔收敛神色,淡淡道:“并无什么收获。我去的时候,疯道人已经走了,他留给我的地址已经人去楼空,不过我的确在那面墙壁上看到些许熟悉的名字。”
江怀蹙了蹙眉,沉凝道:“字迹可熟?”
张朔摇头:“字迹扭曲生涩,像稚子写的,看不出什么来。”
江怀道:“你若还想查,我帮你。”
张朔笑了笑,释然道:“罢了,也许是老天爷不想让我继续查下去,我且先放一放。”
江怀听了也不勉强他,遂不再说话。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庞嘉雯像个小厮一样鞍前马后地跑,心情特别欢脱,像是永远也不会觉得累一样。
李老夫人偶尔心疼她,想唤她过去吃点东西,可想了想,为了她的安危还是忍了下来。
这次出行,江怀都是用他的人,成国公府跟出来的不多,认识庞嘉雯的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