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梨
“娘的乖乖,有没有受伤,娘带太医来了。”郡主小心翼翼打量女儿,生怕她有个什么不好。
“没事,一些擦伤。”安宁很镇定,把手伸出来,任由太医把脉。
太医摸完左手摸右手,郡主把手里的帕子凝成麻花儿。半响,太医才道:“无碍,安心修养便可。”
郡主收到太医的眼神,立刻做惊喜状:“阿弥陀佛,我儿吉人自有天相。”
佛号一出,陪着郡主来的几位坤道脸色都不太好看。
郡主借口要找太医讨几位珍贵药材,退出房间。到了院子里,太医才小声道:“姑娘身上有撞伤、擦伤,这些外伤由医女验看、擦药即可。难处在旁的地方,一是巨力击打之下,可能伤到头,出现头晕、恶心之类症状,不可随意移动,静养为上。二是受惊严重。郡主,您见多识广,非是臣危言耸听,世上也有惊惧而亡一说。”
郡主的脸立刻沉下来,顾忌到女儿就在屋内,没有高声喧哗,只压低声音道:“太医费心,不论什么珍贵药材,不论什么名医名士,太医但凡提出来,我必寻来,只要能治好我儿。”
“敢不尽心?”太医一拱手,先下去配安神药。
“娘的乖乖,你放心,那些大胆狂徒已经被收押进京兆府了。娘派人盯着呢,肯定给你给交待。你安心歇着,万事有娘呢!”郡主嘴里没有半句指责的话,小心翼翼安慰女儿。
安宁点头,“娘,我没事儿。”
“嗯嗯,娘就知道你最勇敢了,没事儿,没事儿。”郡主连连点头,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反驳的样子。
安宁也不多说,她真觉得自己你没事儿,不就是一次刺杀嘛,多大点儿事!
很快,从家里带来的仆人就端了汤药过来,安宁接过试了试温度,一口而尽。
郡主亲自接过空碗,赞叹:“乖乖真是长大了,再不怕喝苦药。你且忍忍,娘给你带了雕花梅子,待会儿含一粒在嘴里,保证就不苦了。”
一碗热热的汤药下肚,药效慢慢发挥,安宁才恍然自己之前是紧绷的。安宁刻意放松身体,让自己不再保持防御、警惕的状态,效果不是很明显。安宁只得说话转移注意力,问:“彩蝶怎么样了?车夫和护卫呢?”
“那丫头好着呢,只受了轻伤,咱家不是刻薄人,她也在天福宫里养着呢。”
“车夫和护卫是不是死了?”安宁追问。
“没有!没有!车夫胳膊上拉了个大口子,陆铁身上也有好几处外伤,请医士去瞧了,真养着呢。”
安宁听明白了,“萧白没了?”
郡主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郡主竭力不让女儿接触生死之事,可女儿聪慧,一眼就看穿了。
“厚赏吧。除了府里原本那份,我再加一份,他家里妻儿我也妥善照顾。妻子愿意守节,给她份内院的差事,再嫁不要带走萧白的家产,我另给她一份嫁妆。萧白的家产都留给他的儿女,儿女若是能干,日后放良,安排差事。”安宁做出安排,才反应过来此时不该自己发号司令,补充问一句“娘,你看可以吗?”
“可,可,乖乖决断的好,娘都听你的。”郡主看安宁眼皮搭拢,有些累了,自己坐到床边,让女儿靠在自己身上,“乖乖,累了就睡一觉,睡醒什么都好了。”
“嗯。”安宁闻到一股馥郁芳香之气,这是娘身上的味道啊,很多年没闻到过了,梦里都很少梦见娘。
慢慢的,安宁身体彻底放松下来,躺在郡主怀里,真的睡着了。
郡主小心把安宁放在床上,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急匆匆回京去了。
萧安宁京郊遇袭,立刻在京中掀起巨浪。安宁是代表帝后去探望的,众人把这当成太子妃和离出家的后续、余波,乱哄哄往宫里冲想做第二个太子妃的人家都安静下来,等着看事态发展。
刑部、大理寺各出一人,指导京兆府尽快破案。
又有许多人家被卷入此事,去职流放的官员不在少数,更多无官无爵人士被牵连下狱、砍头抄家。
作为中心人物,安宁这边反而平和异常。安宁知道自己被吓住了,身体和心里都有伤,日日按时吃药,遵医嘱行事,太医让她多晒晒太阳,安宁就不害怕晒黑,请忘机道长教自己习武。
“身子再往下压一点儿,双手平举,嗯,不怕,抖是正常的。”树荫下,忘机道长调整安宁的姿势,让她马步扎得更稳些。
片刻之后,忘机道长看看线香,“可以了,时间差不多了。”
安宁还保持着姿势,道长劝道:“练武非一日之功,不能操之过急,歇歇吧,一直练效果也不好。”
安宁苦笑,“不是我坚持……腿动不了了!”
道长忍笑,过去扶着她,让她慢慢把腿收回来。
安宁一瘸一拐挪到石桌旁坐下,揉着大腿道:“道长,我准备练一练袖中剑、峨眉刺一类,没有武器,簪子也能派上用场。徐国公府有女武师、女护卫推荐给吗不?”
“有,我写信给父亲,让他从北疆寻摸一批女护卫给你。”道长劝道:“其实,我们遇刺的可能性并不大,有护卫保护就好,自己不必这么辛苦练武。”
“道长真这样想,为何天天勤练不辍?”安宁反问。
“我不一样……”道长叹息。
“都一样的。”安宁也跟着叹息,“我知道轻重,没指望自己这吃不得苦的性子能练成高手,只想再遇危难,能有一击之力,脱到护卫到来。能跑得快些、力气大些,不至于抖成筛糠。”
道长轻轻勾起唇角,露出含蓄的笑意。
京城,西城区低阶官员聚居的廉居房中。
“玉峰,玉峰,这可怎么办啊?”一个穿青袍的人在屋里转圈,嘴里不停念叨。
“什么怎么办?与我们何干?我们只是普普通通与谢侯府交往的人,关系疏远,不过点头之交。京兆府查案也要找证据,我等有官位在身,不是那些能拖出去随意拷问的仆从。”曹玉峰提醒同僚,“自己稳得住才最要紧。”
“玉峰说的是,是我着急了。”青衣官人落座喝茶,话是这样说,端茶碗的手还是有些发抖。
曹玉峰看了看着廉租房,如今是他一个人占据着一整个小院,他本计划着搬出去,重新置办宅子。有了上辈子的教训,曹玉峰也不敢索贿、侵占,唉,这辈子只是翰林官,出了名的清水衙门,又哪里有索贿的地方。
老家族人、儒商资助的钱财,并不足以在京城大手大脚。没钱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曹玉峰上辈子被杀,一直觉得是族人连累自己,如今才看清,自己也受族人供养良多。
“玉峰,我还是自请外放吧。”突然,那位青衣官人长叹一声开口。
“能做京官,何必做外官?”曹玉峰蹙眉,这是他提前结交的能臣,上辈子他可是一直在京中熬资历,得帝后青眼,扶摇直上。
“我没这个本事,心性修炼不到家。京中大事,动辄伤筋动骨,不是我这等低阶小官能参与的。还是外放吧,做几任亲民官,为百姓做些实事,不负我等读书的抱负。”青衣官人向北拱手,那是皇城帝王所在之处。
“正林,你可想好了?出去容易回来难。”曹玉峰再次提醒。
“这不还有你吗?你才干出众、本事一流,我日后若想调任回京,少不得请你帮忙啊。”青衣官人打趣道,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他们再次携手。
“当真不再想想?风波马上过去,若是为了避祸,不必外任的。”曹玉峰认不得未来的内阁大员。
耿正林苦笑:“我本事不济,还是不掺和了。”
“人各有志,正林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我在京中会常与你通信,至少让你知道京中大事,不必等着邸报上的过时消息。”见实在劝不住,曹玉峰反应很快,不管什么让耿正林改了主意,但与他交好的大方向不能变。
“哈哈哈,苟富贵,勿相忘。”耿振林拱手,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在太子和皇后决出胜负之前,不要回京趟浑水。是的,他对这些风波后的真相,有自己的判断。
如今京城消息纷杂,很多大事要事发生,但为官、为人,必须能抓住最主要的事情。
太子妃和离出家,是最耸动的新闻。其中涉及太子偏宠谢侧妃,谢侧妃被暴毙等等流言大行其道。衡阳郡主之女遇刺,她可是代表帝后去探望先太子妃的。还有徐国公上书今年天气寒冷,草原人提前南下打草谷,是不是变相为女儿撑腰。朝中有两位尚书请辞,朝堂局势越发晦暗。
每一件都是能引发天下动荡的消息。桩桩件件看似纷杂,但其中是有一个线头能串联起来的,最主要的、最大的矛盾是什么?
耿正林有自己的判断!最大的矛盾是帝后不满意太子这个继承人,是皇后与太子的权利之争。
耿正林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事涉皇家辛密,不是他这等微末小官能参与的。还有曹玉峰,玉峰兄啊,刚刚相交,只觉得他与自己脾性相投,他说的许多话如从自己心中涌现一般,是难得的知己。交往越深,越觉得他难以捉摸,这不是至交好友相处的状态。
耿正林最后看了一眼曹玉峰,心想,我不该在京城荒废光阴。
第158章 重生在夫君位极人臣前12
遇刺后第四天,安宁就回宫当差了。
“没必要这赶,歇息好了再来。”皇后娘娘反而担心她强撑,安慰她可以多休息几天。这京城娇生惯养的贵女,被猫抓了都能养半个月。
“才在娘娘跟前儿几天,娘娘就嫌我不成?”安宁玩笑,口气很坚定:“忘机道长着人来得很快,并未受什么伤。”
皇后无奈一笑,“随你们吧。”
这个“你们”就很灵性,刚刚皇后带着安宁去拜见过皇帝陛下,安宁详细描述了这次代帝后探望忘机道长,忘机道长已然开悟,不仅没有半句怨言,反而因此心境圆满,有得道的迹象。
陛下很满意,他心里知道这事儿是太子做得不对,但陛下这些年被头疼病困扰,皇后能干强势,底下的皇子并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太子小时候看着很好,机灵聪慧、孝顺懂事,读书也很受先生们夸赞,只是到了朝堂上,就抡不转。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接连发生,陛下开始还用心教导,可太子总不能领会。
陛下反而领会了:天子不是教出来的。
陛下捂着发疼的脑袋,想不明白太子的脑回路。徐国公府是太子的倚仗啊!就因他能力不足,陛下当年才再次选择徐国公府联姻,死死把徐国公府绑在东宫的战车上。太子的头疾比陛下的还严重吗?怎么想的!
现在,太子眼看着不能承继江山大统,下一任继承人就必须准备起来。是从皇子中挑选,还是从皇孙中挑选,陛下没有拿定主意。但无论如何,皇后是绕不过去的。若选皇子,必须让皇后收养,使他有个嫡出的名分;若是皇孙,最好是东宫皇孙,与皇后与血脉亲缘。
这些,都需要时间来酝酿。期间,边境需要安稳,重臣需要安抚,徐国公府作为勋贵之首,显赫外戚,不能乱。
安宁继续分奏折,皇后理政多年,这是她锻炼新人的方法。安宁从众多奏折中,也慢慢窥见了朝廷运行的程序和规律。
翻开京兆府上的折子,上面说的正是天福宫遇刺一案。
“念给我听听。”皇后娘娘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听安宁念折子。
京兆府破案很快,人证物证俱全,判罚公正有力。那六个贼匪是谢侯府的家丁伪装,当年谢侯也是军功封侯,府上有很多老兵后代,这些人作为家丁、护卫,战力非凡。这次谢侯府大姑娘也就是太子侧妃谢氏被暴毙,她弟弟气不过,知道从中有安宁作梗,立刻点了家丁半路劫杀。
天子脚下行此恶事,影响极其恶劣,京兆府判了三千里流放,合法、合情、合理,毕竟被杀的人没有死。死了的,只是个护卫。
安宁念到后面,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皇后听出来了,“怎么?还不满意?”
“我的护卫,名叫萧白,从爷爷辈就在萧家做事,早已放良,是正经良民。”安宁觉得这个判罚低了。
“谢家小儿身上有官职,赎罪减刑。”皇后点题,律法就是如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同罪不同罚。”这两句话同时写在律法中。
安宁掩卷叹息,“我也知道。”
“谢家连出两个不肖子孙,谢侯已经上表请辞,你把折子找出来,拟出批复来。”皇后如此吩咐,她对安宁的确栽培看重。
安宁闻言照做,心中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律法不能做的事情,权力可以。若是谢侯府没有从龙一类的机缘,注定就此败落。
这件事,在皇后这里就算翻篇了。皇后推开桌子上堆得高高的折子,“这些,你们先归个类,若是没有格外出挑的,不用拿给我看。”
大桌子上是几摞折子,是奏请太子立妃的,推荐人选各有不同。有推荐东宫另一个侧妃高氏的,说她资历老、家世好、侍奉太子日久有功。当初陛下给太子赐婚,一正妃、两侧妃,选的都是文臣武勋中的佼佼者。也有推荐待字闺中淑女的,年岁都在十五往上,娶进来就能生孩子,人人都知道,太子现在最需要的是子嗣。
安宁和几位女官前辈一起用功,把今天的折子分类整理好,皇后问安宁:“你看太子妃人选如何挑?”
安宁吓一跳,问策也不该问她啊,她资历浅,跟前还有这么多前辈呢。再说,她算是与太子结仇了,皇家家务事,哪里是那么好掺和的。
安宁看几位女官,前辈们却丝毫没有嫉妒的神情,都知道皇后这是在考校新人。
“天子家事,臣下岂能……”
安宁话还没说完,皇后已经摆摆手,“别说这些废话,是扶正侧妃,还是另择淑女?”
现在不能抖机灵,说什么“全凭娘娘做主”的废话,安宁躬身抱拳:“桓公昔会葵丘,明天子之禁,命曰:毋以妾为妻。”
齐桓公在葵丘之上与诸侯约定,不能把妾室扶作正妻。礼法以此为基准,区分嫡庶,保护正妻的利益,帮男人规训女人。历朝历代,不乏有皇后薨逝,立妃妾为继后的,但从礼法正统而言,终究是另择选淑女更合适。
皇后微笑颔首,“书读得不错。”
这正是皇后都想法,毋以妾为妻!太子再不成器,他也是正妻嫡出,天生比其他皇子高一头!贵妃位比宰相,也终究只是妃妾,庶出皇子不许上争夺皇位的台面。若是事不可为,下一任天子,必须是东宫皇孙!
安宁通过了皇后的考验,下值回家,郡主已经备好了饭菜,等她开饭。
一家人围坐吃饭,父亲母亲、三位哥哥嫂嫂,几个侄儿年纪小,被乳娘带着拜见过祖父母就回去吃自己特制的小食。一家人温馨用过一餐晚饭,郡主又把安宁送回自己的院子。
“你们一个个的,白长这么大个子,还不如妹妹能干懂事!”郡主这么教训三个儿子。
但进了安宁的房间,郡主又反口劝她:“家里又不缺你做官这点儿俸禄,能辞就辞了吧。要是不敢和娘娘开口,我去说,我与娘娘打交道几十年,自诩有些脸面。你瞧瞧,才遇那么大的事,又要强打精神去上值,心疼死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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