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是朝朝暮暮 第84章

　　大概因为离得太远，虽感受到人声嘈杂却听不真切，远不如耳边蝉鸣声声震耳。

　　那里应该就是青苔和豆蔻说的小村庄，宅子大概就在村子南边的方向。

　　沈云舒长舒了一口气，想着到了那里应该有人接应，好歹能更安全一些。

　　谨慎起见，她一直等到如同星火的点点烛光灭了大半，确定此事进村不会引人注意，才准备起身。

　　只是还不待她往山下走去，便看见村子里突然亮起了许多火把，一簇簇明火的光芒盖过了之前的荧荧烛光，村子里的人好像也更多了些。

　　沈云舒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也知道如这种寻常几十户的小村落，在这个时间都应该已经歇下了才对，而不是点燃火把在村里闲逛，这不符合正常普通村民们的日常作息。

　　沈云舒顿住脚步不在往前走，就在原地静静的等着，观察着山脚下的情况。

　　就这样待到了夜半时分，弦月还在头顶上挂着，那般皎洁明亮，可山脚下那温馨的万家灯火，在沈云舒震惊的目光中，被那一簇簇的火焰吞噬，变成了一片汪洋火海。

　　沈云舒抱紧了怀里的泓嘉，不敢置信的看着山脚下的熊熊大火，踉跄后退了半步便转身快步离开。

　　这个位置就是青苔和豆蔻给她说的位置，这么巧合的事情她不相信跟追杀他们的人没有关系。

　　城防军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在村子里放火，放火的便只能是之前的那些不知名的杀手。

　　可是她之前以为，那些杀手也是孝贤帝派来的，毕竟除了他也没人会想要杀小皇孙。

　　可既是皇帝的人，抓人杀人也就算了，权谋相争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可是怎么会放火烧自己的黎民百姓？就算是个小村落，也有好几十户人啊！

　　沈云舒不知道是不是沈家出事了所以这里暴露了，还是因为她们逃出了郊外，所以她们逃跑路线上的这几条村落都遭了殃，现在她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原定的计划不行了。

　　抱着孩子跑了一天，沈云舒早已没了力气，借着刚才惶恐生出的力气再次跑到了密林里便跑不动了。

　　熟睡的泓嘉也被她颠醒，带着哭腔问沈云舒。

　　“为何娘亲还没有找到我们？如果娘亲找不到我们了，我们去找娘亲好不好？”

　　“云舒姑娘。”

　　沈云舒正哄着泓嘉，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刚想躲起来，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净云道长？”

　　她自跟王妃去过一次青华观之后，便经常去找这位净云道长下棋，只因她不愿服输不愿认命。

　　净云也都陪她，开解她，听她讲不同的意见和道法，还陪她一起下山赈灾，施救于流民百姓。

　　现下这种情况里能听见净云道长的声音，沈云舒差点落下泪来。

　　“道长。”

　　沈云舒看着走到面前的净云，忍着眼里的泪意。

　　净云叹了口气，看着狼狈的沈云舒，递给了她一方手帕。

　　“算到你有难，便来了。”

　　他本想说，‘事以注定，既知结局，为何不明哲保身？’

　　可是看着少女倔强的面容和不服输的眼神，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或许是受了她的感染，敬佩她柔弱之躯，目光所及却是家国天下。敬佩她明知结局，却依旧可以做到不为盛名而来，不为低谷而去，只与值得结交之人结交，只做值得去做之事，眼底心底皆是赤诚。

　　“跟我走吧，小皇孙乃是身负气运之人，可以逃过此劫。”

　　沈云舒闻言便拿过净云递给她的帕子，给泓嘉擦了擦脸。

　　“泓嘉，娘亲可能是迷路了，我去帮你找娘亲，你先跟着道长藏起来，不要让别人找到，等我找到你娘亲了，便让她来找你。娘亲没来之前，你都听道长的话，可好？”

　　泓嘉撇着嘴，又快要哭出来了，幼小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捉迷藏要玩儿这么久，还跑这么远，为什么带着他的人又换了，只能再次相信沈云舒的话，娘亲会来找他。

　　净云听着沈云舒的话皱眉，“你不跟我走吗？”

　　沈云舒平静的看着净云，“道长，你说小皇孙能躲过此劫，却没说我，所以我能吗？”

　　净云垂眸不语，他平日不喜说欺人之语，却没想到沈云舒竟能这么快就听出他话语里的漏洞。

　　“你是变数，其实结局未必不能更改。”

　　沈云舒见净云有些挣扎的样子，心下更加明白了。

　　她是变数又如何，光改自己的结局又有什么意思。

　　“山下村庄被人放了火，沈家是不是出事了？”

　　“今日傍晚，之前送来和亲的凉国公主刺杀皇上未遂，皇上在凉国公主身上搜到沈家嫡长子沈怀文的贴身物品和信件，盛怒之下下令彻查镇北王府，结果在镇北王府搜出百炼钢制作而成的九连环，上面还刻着凉国的印记。

　　再后来又查到了什么便不知道了，只知道沈家被一道圣旨下了狱，以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的罪名。

　　原本是要立刻处斩的，但是太后和乐安公主为沈家求情，太后为此急火攻心，薨逝了，遗言便是让皇帝留沈家众人一命，于是沈家众人改为流放。”

　　沈云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憋闷。

　　沈家忠君为国，最后却因为一个昏君落得这个下场，为什么要她穿越过来的这么早？

　　若是她当初穿来的时候年纪再大一些，知道的再多一些，或许能够救下的便不止是小皇孙一人。

第153章 不问翻覆（前世篇）

　　“青华观也在关山山脉上，离这里也算不上多远，若是一直找不到小皇孙，查到青华观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想要绝对的安全，必定是要他们觉得小皇孙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的。”

　　净云听着沈云舒的话，忽然福至心灵。

　　“难怪师父说烿朝本气数将尽，后来却又奇迹般的多了起死回生之相，原来是因为姑娘。”

　　“不是因为我，是因为许多为了保住小皇孙而付出生命的人。”

　　沈云舒将泓嘉身上代表身份的玉佩拿走，然后将自己身上一直带着的香囊递给净云。

　　“道长，这个香囊让泓嘉带着，若是有一天有什么危险，也许会有认识这个香囊的人可以求助。”

　　这个香囊是她做的，很特别，只有和她关系最好的几个人是知道这个香囊的。

　　沈云舒将这些交代好之后，便转身独自一人向山下走去。

　　净云就那么看着沈云舒义无反顾的背影，以月华为披，决绝而又苍凉。

　　走到山脚下烧过的村庄里，沈云舒看着熊熊大火中的村落，找到了青苔说的那处宅子，将象征小皇孙身份的玉佩扔进火里，看着大火燃烧直至天明方才逐渐熄灭。

　　天将破晓时，沈云舒将玉佩扒拉了出来，对着村子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然后将玉佩装好，又拔下自己的簪子扔在地上，看了一眼村口石碑上写的关山坳村四个字，转身踏着晨曦的第一缕光向烿都城的方向走去。

　　‘咚咚咚咚咚咚……’

　　承天门外与十里长街的交叉口，一个身着素服、披散着头发的女子敲响登闻鼓。

　　这是太祖皇帝特意设立于此处的路鼓，凡是有重大冤情和情报无处上表者，皆可在此当街击鼓诉之。

　　击登闻鼓者，可当街言朝政得失、公私利害、军期机密、陈乞恩赏、理雪冤滥，任何人不得阻拦。

　　“民女要诉，凉国意图霍乱大烿江山，小皇孙被凉国刺客杀死在郊外的沈家别院，沈家侍卫誓死护卫，全军覆没！凉国刺客放火将关山坳村里的几十户人家全部烧死！沈家蒙冤，一切皆是凉国所为！”

　　城门口的官兵只搜查孩子，她回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人，所以很容易就进了城。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击鼓，是因为这里是十里长街，她所说的一切都会被长街上百姓们听到，听到的人多了，悠悠众口自然会口口相传，到时候连皇帝也没有办法捂住所有人的耳朵和嘴巴。

　　至于将一切推到凉国身上，是因为孝贤帝她根本抹黑不了。

　　他是皇帝，权利至高无上，想要给自己找个借口或者理由简直太容易不过，她一个平头百姓，如何撼动得了孝贤帝的权威？

　　她若是抹黑皇帝，那么她所说的一切就都变成不可信的胡言了。

　　“沈家是冤枉的？我就说战神怎么可能叛国呢！”

　　“那定是凉国人做的，凉国公主刺杀皇帝，凉国暗探陷害镇北王府，还杀害了小皇孙！”

　　“关山坳，我家里侄子未婚妻就住在关山坳啊！”

　　“啊？那你快叫你侄子去看看啊！”

　　“呦，之前给我送菜的菜农就住在关山坳，我说他今天怎么还没来！”

　　“这凉国人真是恶积祸盈！罪大恶极！我们不跟他们和谈了！把我们的公主接回来！他们的和亲公主刺杀我们的皇帝，还刺杀我们的小皇孙，陷害战神将军，这是要霍乱我们大烿！”

　　沈云舒站在台上击鼓，台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百姓，对于沈家叛国和沈家蒙冤的事情探讨的越来越多。

　　百姓们都愿意相信沈家是冤枉的，毕竟沈家叛国太没有道理。只是皇上搜出了证据，法不容情，他们不信也没有办法。

　　但是这件事情不代表他们就能够接受，这就好像是一个一直保护你的人，一夜之间突然背叛了你一般。

　　现在只要有一点沈家冤枉的消息，百姓们都是愿意相信的，更何况沈云舒说的有理有据，击登闻鼓若是被查出来所言不实，那是要乱棍打死的！

　　而且宫里凉国公主都能刺杀孝贤帝了，沈云舒的话就更可信了！

　　离登闻鼓最近的不是六扇门三法司的办事地，而是缉事厂。

　　缉事厂作为历来最受天子信任的部门，驻地离承天门十分近。

　　沈云舒知道，追杀他们的人里面没有缉事厂的人，说明缉事厂的人并不是那么得刚刚登基不久的孝贤帝信任，所以对于这种说不出口的腌臜事情，孝贤帝才不会让缉事厂的人去做。

　　若是登闻鼓有动静，第一个来的定然是缉事厂，这也是她选择击鼓的原因之一。

　　毕竟在缉事厂的面前，她还能选择有尊严的死去。

　　“何人击鼓？所为何事？”

　　汪律听见登闻鼓响，顿觉不是小事，带着人就赶来了。

　　玉无双跟在后面，见是沈云舒在击鼓，握刀的手顿时紧了紧。

　　沈云舒将刚才的话再次重复一遍，下面的百姓也七嘴八舌的帮她说话。

　　因为刚才那个等着菜农送菜的食肆掌柜，因为到时间没有等到菜农，一大早便派伙计去了关山坳，现下人刚回来，已经证实了关山坳已经被大火烧的什么都不剩了。

　　“民女无能，未能保护好小皇孙，愿自裁以谢罪！”

　　沈云舒说的差不多了，趁着还没有其他人来，从怀里掏出刚刚随手买的匕首，径直向自己心脏捅了下去，玉无双见状下意识的冲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想要拦住她。

　　“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你们缉事厂就算没有全程参与，也应当是知道一些的吧？所以你也应当知道，我注定是活不下去的，趁着现在，如何死，我还能自己选。”

　　沈云舒看着玉无双拧成一个疙瘩的眉头，对着他微微一笑，轻声劝道。

　　“你惩罚过那么多犯人，你知道严刑逼供是什么样的，你希望我承受那些吗？”

　　玉无双想到刚才他还在书房里，与义父一起分析的那些事情，想到他平日里如何对待暗牢里的那些犯人，想到沈云舒如果此时不死，孝贤帝必定会将她带走，绝不会简简单单的听她说几句话便相信小皇孙已死。

　　若是不将大牢里的所有刑罚经一个遍，她说的话定是不会被取信的。

　　玉无双想到那样的场景便有些心如刀绞，手上的力道不受控制的松了几分，沈云舒感受到之后，立刻趁着这个机会将被两人握住的刀狠狠送进了心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