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112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促使他来到?华园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绝不?会是出于对她的爱怜。

  少芳清楚地感觉到?,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又绝非是在看她。

  于是这目光让少芳愈发地感到?凄清,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清晰地感到?心里的某一处终于一点点地冰冷、结块,而后毫不?意外地碎掉。

  圣人无情的面孔,昭示着对少芳命运的一种残忍的宣判,以至于她最终沉默地坐了下来,缄默得?仿佛要融进台城的月色之?中。

  她开始在脑海中想象自己的结局,想象被剥夺贵嫔之?位后,自己将会面临的流言蜚语与轻视慢待,想象自己往后几十年将不?得?不?日日面对的无尽孤苦。

  少芳瘦弱的肩膀,在夜风中打了个颤。

  圣人一杯杯地喝着面前的美酒,此时仿佛终于真正看到?了少芳似的,大着舌头说道:“喝!喝酒!喝了就不?会冷了!来,喝!给朕喝!”

  少芳眨了眨眼,因自己将命运寄托在眼前的这个醉鬼身上而感到?嘲讽。

  她终于不?得?不?清醒地告诉自己,在圣人与她之?间,再也不?存在任何?爱怜、任何?恩宠,她的恐惧、她的祈求、她的一腔苦涩,在圣人耳中,都不?过是乏善可陈的下酒菜。

  他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或许也不?在乎她是谁。

  她是后宫中一株早已被放逐的花,哪怕竭力盛开,也依旧不?会有人听?她说话,因为她只是花——一个永远只能被动?地接受凝视、不?能主动?诉说、主动?作为的客体。

  少芳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温热的酒液入喉,竟令她难得?地感到?了几分慰藉。

  如果?清醒注定痛苦,那倒不?如与月色同醉。

  价值千金的美酒,一盏接一盏地自精致的酒壶倒出,少芳觉得?自己仿佛醉了——如若不?然,怎么会看到?星星坠落呢?

  她眨了眨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似乎想要看清天边的异景。

  周遭侍候的宫人,因这难得?一见的灾异而左右交换着眼色。

  恐惧与担忧默不?作声地传递着,织就了一片紧绷的气氛。

  自从郗归入主徐州,这几年来,江南一带,很?少有前些年那般的灾异了。

  百姓们暗自传递着消息,将那位从未谋面的郗氏女郎,视作上天派来的神女,满以为她的到?来,终止了江左连年的灾难。

  对此,大臣们起初还在圣人面前议论纷纷,想集合力量,削弱高平郗氏的实力。

  可当北府军越来越壮大,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并不?能真正奈何?郗归。

  于是他们只能变本加厉地在世?家大族间书写郗归的恶名,可却无法真正阻拦市井小民对其的尊崇。

  在这样?的氛围中,许多出身贫寒的宫人,也难免受了影响,以至于此时此刻,他们看到?长星后的第一想法,竟是担忧郗归与北府军的现状。

  是不?是琅琊王害了北府军,所以才会有灾异降世??

  抑或是神女发怒,不?愿再庇佑江左,所以长星才会出现?

  圣人不?清楚侍人们的想法,但却清楚地明白长星代表的不?详寓意。

  他冷嗤一声,扔掉了手中清透的玉盏。

  玉盏毫不?意外地碎裂,清脆的声音里,混杂着圣人狂傲的宣告:“长星见,兵革起!好?一个长星见、兵革起,朕倒要看看,你们能将朕怎么样??!一个个地都来逼朕,朕还算什么皇帝?有本事就让北秦过江,大不?了就是一死,朕不?怕!”

  他说着说着,竟挥动?宽袍广袖,于月色间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

  “长星,长星,劝尔一杯酒,自古何?有万岁天子?何?有——万岁天子——”

  圣人摇摇晃晃地起舞,昏昏沉沉地吟啸,于酒酣耳热之?中敞开了衣襟,在夜风中踏出错乱的舞步。

  “陛下,陛下——”少芳终于清醒了几分,赵氏有孕,而她正处于即将被降位的风口浪尖上,是万万不?能让圣人此时在自己这里生病的。

  于是她连忙去劝:“夜里风大,还请您进屋休息。”

  “放开!”圣人狠狠地甩开少芳的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拦朕?当心朕明天就废黜了你这个居心不?良的老东西,把你遣回?琅琊王府,立西苑的美人当贵嫔!”

  他大着舌头说完这句后,继续在园中摇摇晃晃地舞着,嚎着,像是完全忘记了被推到?地上的少芳一样?。

  少芳绝望地闭了闭眼,她感到?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寂然,压根不?敢抬头去看周遭侍人的表情。

  十余年的深宫生活,到?了今日,只换来了一句废黜,一句遣返,这结局甚至逼她想象得?还要惨烈。

  一个无子的、被废的妃嫔,要如何?在被退回?旧主身边后,度过往后余生?

  圣人既不?珍视,又为何?要将她纳进宫来,给她那曾经仅次于皇后的恩宠?为何?要答应她今日的求见?

  得?到?了又失去,重获希望而后又彻底绝望,远比一成不?变的低谷更令人感到?难堪。

  少芳的眼泪悄然滴到?地上,又很?快被擦干。

  这一夜,圣人酩酊大醉,直到?凌晨时分,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这一睡,就再也没能醒来。

  当郗归因着昨夜的异常天象,于晨练之?时,对北府军做着“扫是欃枪,驱其猃狁”的振奋之?言时,台城久违地敲响了丧钟。

  长星坠,兵革起,天子崩。

  太昌六年冬十月,正值北秦入侵之?际,天子崩逝,台城大乱。

  消息传到?琅琊王府之?时,琅琊王放肆大笑?,直呼“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司马恒原本正在与琅琊王密谋,陡然听?到?自己所谋之?事变为现实,内心不?由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是谁?”她高声发问,甚至显得?有些癫狂,“好?端端的,圣人怎么会崩逝?究竟是谁干的?”

  她想到?了远在京口的郗归,猜测这是不?是她给自己的一个警告。

  内侍的答话戳破了司马恒的猜测,可却令她陷入了一种更为尴尬的境地。

  他说:“昨日,贵嫔张氏买通圣人身边的内监,唆使圣人移驾华园。圣人与张氏喝得?酩酊大醉,今日早上,张氏的宫人出来报讯,说圣人醉酒惊厥,以致暴崩。”

  “胡说!”司马恒想也不?想便?厉声驳道,“圣人身边有那么多人侍候,怎么可能会暴崩?”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原因,想确认这究竟是不?是郗归动?的手:“昨夜内监何?在?太医又何?在?圣人究竟因何?而崩?张氏又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谋害圣上?这些都要查个清楚,你就这么空口白牙地报讯,岂能令群臣信服?”

  司马恒的声音,渐渐地在内侍别有深意的目光中低了下去。

  她听?到?那内侍说:“公主说得?不?错,那张氏一个深宫妇人,如何?能有胆量谋害圣人,想必定然是有人指使。”

  内侍说完这句,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越过司马恒,直直地射向正在仰天大笑?的琅琊王。

  司马恒这才想到?,那位曾经独得?圣宠的张贵嫔,是出身琅琊王府。

  这想法令她陡然打了个激灵——如此敏感的时候,她却在琅琊王府连夜密谋,这实在太过引人怀疑了。

  她明明是想借刀杀人,可却为何?让自己陷入了谋逆的泥潭?

  究竟是谁在背后害她,她又该怎样?把自己从这恶名中摘出去?

  内侍看着司马恒阴晴不?定的脸色,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来人!将这两个加害圣人的逆贼拿下!”

  禁卫军成群结队地跑进了琅琊王府,冲着司马恒与琅琊王而来,司马恒厉声斥道:“我看谁敢?!”

  “我之?所以会在建康,是在替北府军打理生意,你们纵要抓我,也该先问问郗都督的意思,免得?不?明不?白地招惹了灾祸,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公主说笑?了。”那内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北府军足有十五万兵马,何?须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来谋逆?还是说,公主的意思是,您之?所以勾连琅琊王,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全是出于郗都督的指使?”

第167章 争道

  司马恒下意识地想要点头, 以便?凭着郗归的分量,维护自己?此刻的体面与安全,但她随即便?意识到,郗归从未下过这样的指令, 一旦她把这盆莫须有的脏水泼到郗归身上, 那么?, 北府军上上下下,绝不会轻饶于?她。

  真到了那个时候, 她要面临的处境, 可比如今艰难多了。

  于?是司马恒冷笑一声, 轻蔑地看着那内侍,绝不承认自己与弑君一事的关联,更?遑论牵涉郗归。

  那内侍因这轻视的目光而怒火腾升, 但却并未表现出来, 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司马恒一眼:“究竟有没有牵扯, 可不是您说?了算,公主若有冤屈, 且去对着廷尉说?吧。”

  真到了这样的时候, 司马恒反倒不慌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 她就不信,真有人敢冒着触怒郗归的风险,来抓自己?这个与北府军牵扯甚深的公主。

  司马恒理了理衣裳,慢条斯理地开口:“江左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廷尉审问?公主的先例。陛下骤然薨逝, 我实在痛心, 身体也有些不适,想要去京口散散心。”

  她用上挑的眼?角扫过领头的内侍, 冷蔑地说?道:“我就不在此奉陪了,诸位若有事,便?是京口寻我吧。”

  司马恒说?完,便?冲着自家护卫使?了个眼?色,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那内侍虽心有不甘,但也实在怕自己?担不起触怒北府的责任,因而?并未真心去拦,只?向前几步,看着疯疯癫癫的琅琊王,冷笑道:“事到如今,您便?是做出这副癫狂之态,又有何作用?倒不如省着些力气,好好想想该怎么?对着廷尉交代?琅琊王,请吧!”

  “呵。”琅琊王冷嗤一声,转过身来,“交代?有什么?好交代的?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圣上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有什么?必要来折腾我?怕不是受了皇后娘娘的指使?,要先除掉我这个障碍,好让她顺利地立太子做新帝,从而?把持江左国?政吧?”

  琅琊王虽然愚蠢,可却也是在皇室浸淫多年之人,很快便?找出了理由为自己?开脱:“主少国?疑,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太子如今不足十岁,如若果真践祚登基,岂非要重蹈吕霍之患的覆辙?方?今大局未定?,我劝你不要急着站队,否则,一旦太子继位之事被大臣以‘幼主冲帝’‘牝鸡司晨’之类的理由驳了回来,你又如何能?担得起今日为难我的后果?”

  司马恒的嚣张给了琅琊王勇气,他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向内室:“陛下暴毙于?内廷,焉知不是皇后的阴谋?如此情形之下,若要我同意太子登基,便?请皇后效仿汉武帝钩弋夫人故事,主动?为大行?皇帝殉葬。”

  此话一出,满庭皆惊。

  窃窃私语如潮水般席卷了起来,领头的内侍没有办法?,只?好怒斥一声,让禁卫们安静下来,又命他们在琅琊王府外严防死守,将其软禁在王府之中。

  然而?禁卫的纪律终究松弛,没过多久,琅琊王大逆不道的癫狂之状,以及最后那段石破天惊的言论,便?如同插了翅膀一般,在建康城中不胫而?走。

  大臣们假意为大行?皇帝做出的悲色,很快就被有关于?嗣皇帝的种种思量代替。

  密谋在台城内外的许多个角落展开,很快便?压过了有关通敌叛国?的种种指控,王含与王安领导的两支太原王氏势力,重新斗志昂扬地斗了起来,不过半天的工夫,便?搅得台城不得安宁。

  “蠢货!”王池听着一个个来自宫外的消息,心中一股烦躁之气上上下下横冲直撞,直梗得她想摔东西骂人。

  “娘娘息怒。”姚黄下意识地安抚,可就连王池自己?都说?不清楚她究竟是为何而?怒。

  因为张氏的谋害之举?可明明是她自己?故意派人将消息透露给她。

  因为琅琊王的放肆之言?可他明明已经被逼上绝境,自保似乎也没有过错。

  因为禁卫不守指责,以至于?消息自王府中传得满城皆知?可禁卫向来如此,并非她所能?奈何。

  抑或是,因为王含与王安不顾大局,在这种时候仍要内讧?可事关帝位,又有多少人能?在这种时候保持冷静呢?

  “父亲怎么?说??”

  王池已经派了两拨人去劝王含,可她心里清楚,王含这辈子,最气不过的便?是被自己?瞧不起的人挑衅。

  无论是先前夺走徐州刺史之位的郗声,还是后来与他争夺家主之位的王安,都早已被他视作仇人,但凡有机会,非得斗个不死不休才可,绝非她这个女儿能?够劝得住。

  果然,姚黄不忍地摇了摇头,小声说?道:“郎主说?,他绝不会退让的,请您不要插手外界之事,好生尽好皇后的本分。”

  王池扯了扯嘴角,沉默着没有说?话。

  姚黄心下为主子的处境感到难过,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忽而?余光扫过门口,眼?睛不由亮了亮。

  “娘娘,张氏还在院中跪着,您要见见她吗?”

  姚黄本意是想转移王池的注意力,没想到却使?得王池的心情更?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