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78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诸种?待遇之中,有一条颇为引人注目——凡北府军将士之子,无论男女,均可在年?满七岁后,免费进入军里设立的蒙学就读,学习识字、算术、经义、军史等知识。只要通过相?应的考校,便可进入徐州书院读书,学习经纶世务的大道理;抑或是考去专学,学习记账、仓储、木工、护理等本领。

  消息刚传出的时候,百姓们?大多?并不相?信。

  无论在中朝还是江左,知识一直都?是权贵们?才能学习的东西。

  他们?垄断了知识的传播与解释,以至于一本好书往往价值连城,就连传抄本都?有市无价。

  那些没?落寒门,或许还能凭借着过往累世传经的积累,勉力培养出几个读书人。

  可对于平民百姓而言,他们?中的很多?人,却从?来都?没?有摸到过书本的影子。

  不说读书,就连拜师学艺,也需要付出束脩。

  而寻常贫苦人家,一日?两餐尚且艰难,又有谁能长?年?累月地负担起?束脩和?节礼呢?

  可若不如此,就只能把孩子送去作学徒,从?此任由师傅打骂教导,长?久地待在师傅家中,不得与亲人相?见。

  正因如此,关于北府军蒙学的种?种?消息,才更加令人感到震惊——这学校竟是免费开设,不需要任何束脩,学子们?也不必与亲人骨肉分离,可以每日?都?返回家中?

  百姓们?大多?觉得不太可能,可将士们?言之凿凿,他们?听得多?了,不免有几分动摇。

  再加上施粥施药和?入籍分田这两件事打下?的好基础,郗归如今在三吴的名声可谓好极。

  百姓们?恨不得给她设庙立祠,对于她麾下?北府军的种?种?说辞,难免会更信几分。

  消息传开后,几个年?轻人思来想去,终于鼓起?勇气,趁郗途领着部将们?带头做农活的工夫,跑去田间求证。

  郗途听了他们?的问题,笑着擦了把汗,指了指旁边草棚外张贴的布告。

  “你们?可知那是什么?”

  “安民布告呀。”一人不假思索地说道,“大军来的那天,附近就贴上了好些这样的布告,军中的兄弟还念给我们?听了哩。这布告好记得很,我们?现在都?会背了。”

  郗途听了这话,笑容更甚了几分:“既然如此,那你且说说,这布告上讲的东西,北府军可是都?做到了?”

  布告白纸黑字,以四言民歌的形式,规定了北府军与三吴民众相?处的种?种?纪律,譬如“爱护百姓”“买卖公平”“不得扰民”“严禁欺诈”“犯纪重处”等等。

  “做到了做到了!”另一人高声插嘴,语气很是激动,“再没?有比咱们?北府军更好的军队了,郗将军不仅没?抓壮丁,还给我们?这些人付工钱。你们?来了这么些日?子,我等从?未听说有何扰民行凶的恶行。”

  郗途听到这里,严肃地点了点头:“军令如山,这纸上写的,便是我们?的纪律。我等既将北府军军户的待遇公之于众,那就绝对不会骗人,否则一律以欺诈论处。”

  “欺诈?”

  人群中传出了一道惊诧的声音,他们?活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官长?们?的特权,从?未听谁说过,将军竟不能欺诈小?民。

  可北府军是如此地与众不同,百姓们?想到军中的纪律,想到自家分到的数亩田地,不由对郗途所言更信了几分。

  一人鼓起?勇气问道:“郗将军,北府军的军户是不是真的能有军饷拿,不必自己准备武器跟藤甲?”

  其余人也纷纷开口提问。

  “我若战死?沙场,家人真的会收到抚恤金?北府军还会帮我把孩子养大成人?”

  “若是在战场上伤了残了,每个月也能领一份钱粮?”

  “徐州人真的不会瞧不起?军户吗?”

  “娃娃们?都?能读书识字?还能学手艺?学校当真不收钱?”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郗途不得不让士兵出面维持纪律,以免大家太过激动,踩坏田间新插的秧苗。

  他一一回答了百姓的问题,到最后,众人的神色都?有明显的松动。

  “让一让,让一让!老?伯麻烦让让,容我过去一下?。”

  嘈杂之中,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越过拥挤的人群,传到了郗途耳畔。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挤过人群,站到了郗途面前。

  她的脸颊通红通红,额上带着汗珠。

  方才的奔跑显然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以至于此刻不得不深深地大口呼吸,以便平复状态。

  一个年?轻人皱眉问道:“喜鹊,你一个女娃娃,跑到这里来捣什么乱?我们?可是在跟郗将军说要紧事呢!”

  那女孩冷哼一声:“我自然也有要紧事要问郗将军!”

  她用力转头,只留给那青年?一个后脑勺,自己则殷切地望着郗途,眼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郗途骤然看?到一个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免往后退了两步,等到拉开一段距离后,才尽可能和?蔼地问道:“你有什么要问我啊?”

  喜鹊看?着郗途,深吸一口气,朗声问道:“郗将军,我听说北府军的家眷,都?住在一个叫作军里的地方,那里所有的军人子弟,无论男女,都?可以进入军里的蒙学读书,甚至还能考去徐州书院,这些都?是真的吗?”

  郗途郑重点头:“绝无作假。”

  喜鹊下?意识地嘴角上扬,但很快又按下?笑容。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再次开口确认:“女子也能去这蒙学读书,考进徐州书院吗?”

  “自然可以。只要是年?满七岁,且还未成年?的军人子女,就都?可以去读书。徐州已经广建蒙学,再过几年?,就算并非北府军将士的子女,也都?可以入学读书。”郗途说完这句,特意对着喜鹊强调,“无论男女,都?是一样的。”

  喜鹊不可置信地看?着郗途,她的面孔仿佛被施展了什么减速术法似的,缓缓地咧开嘴角,绽出一个大而无声的笑容——郗途觉得她简直要哭出来了。

  喜鹊确实激动得想哭,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男女都?是一样的。

  她用力呼吸,紧紧握住双拳:“那女子读书之后,可以做什么呢?”

  喜鹊是家中的独女,自幼便听过不少轻贱女子的恶言。

  她虽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志气,立下?了要胜过这世间男儿的宏愿,可却不知该如何实现这样的愿望。

  听到北府军招收女学生的消息后,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想要识文断字,胜过自家那些无知愚蠢的堂兄弟们?。

  可当郗途说出“男女都?一样”这般的话后,她欣喜之余,却不免也生出了疑惑——平民家中的男子,若是识文断字,可以作伙计,作先?生,作小?吏,甚至成为一个个小?小?的官员,可她就算读了书,又能够做什么呢?一个读过书的女孩,难道就会拥有比其他人更多?的机会吗?可是,很多?地方,原本就是不要女人的啊。

  郗途明白喜鹊的疑惑,他想到徐州如今的景象,温和?地开口答道:“可以学一门手艺,维持自己的生计,如同徐州缫丝作坊中的女子那般,再不必在家中忍气吞声。还可以去女郎身边,做她的文书,帮她处理事务,若是做得好,也许还能试着做官。”

  “女子也能做官?”喜鹊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郗途无比坚定地答道:“女郎素有此意。”

  此言一出,不仅喜鹊愣在了原地,就连周围的百姓,也都?大吃一惊,一个个地交头接耳起?来。

  嘈杂的人声中,喜鹊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先?忽略这句话,问出心?底最重要的那个问题:“郗将军,我父亲年?迈,家中又没?有兄弟,恐怕无人能够从?军。我想请教您,如我这般的女子,可否自己从?军,等到立功之后,再去蒙学读书?”

  郗途被这话问住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如何能进军营从?军?

  然而,他并没?有急着拒绝。

  郗声的书信告诉他,自从?会稽出事后,郗如便立志要成为一个女将军,而郗归也已在徐州为她延请先?生,教授武艺兵法。

  眼前的这个女孩,或许并不是没?有机会。

  更何况,郗声从?前也曾说过,郗归很是欣赏一个从?流民中买来的女孩,说她很有志气。

  而他眼前的这个女孩,似乎也颇有志气。

  郗途这样想着,并没?有拒绝喜鹊,而是答复道:“能不能照你说的这样做,得请示过女郎才行。不过,我可以送你去京口——”

  话还未说完,一个老?丈便挤过人群,气喘吁吁地跪倒在了他面前。

第122章 本事

  那老丈跑得须发皆乱, 颤巍巍地跪伏在地,一开口便是告罪之辞:“将军恕罪,小女无?状,冒犯了将军, 我这便带她回去好生管教。”

  “哎呀阿耶, 你干什么呀。”喜鹊气恼地埋怨了一句, 嘟囔着?去?扶父亲起身,“你自己的身体, 自己不知道吗?做什么这样一路跑过来, 累坏了怎么办?”

  那老丈却没搭理喜鹊, 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住口,自个?却再次看向郗途, 弯曲着?腰, 态度极卑微地说道:“将军恕罪, 小老儿只这么一个?老来女,难免娇惯了些。以至于适才一听到将军在此?地答疑, 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请您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 宽恕一二吧。”

  一名护卫凑到郗途耳边, 轻声说道?:“这是附近的老木匠文叟和他的独女喜鹊,他们家还有个?叫荷花的妇人,是文叟之妻、喜鹊之母。文叟年纪大了,又害了病,手脚不太灵便, 荷花的手艺倒是不错。这一家人因着?有手艺的缘故, 没太受孙志作乱的影响,但?也不算宽裕。荷花平日里会帮咱们做些木工活换粮食, 她?做活的时候,可?能跟将士们打听过关于蒙学的事。”

  这边说话的工夫,文叟也没有闲着?。

  他转身看向喜鹊,心中极其后怕,压着?声音斥道?:“你阿娘出去?做个?活的工夫,你怎么就自个?跑出来了?不是说了吗?让你少问少问!从古至今,哪有女子入学读书的道?理?”

  喜鹊听了这话,心中有一万个?不服气——郗将军明明已?经要同?意我去?京口了,明明就是阿耶和阿娘说错了!女子不只可?以入学,还能够做官呢!

  她?正要出声辩驳,可?郗途却先一步开口,温和而不容置疑地说道?:“老丈,这孩子并没有冒犯我。北府军的蒙学,的确会收女弟子。”

  文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竟是这样的发展。

  他喃喃说道?:“可?这世?上从未有过女子入学的道?理,女子如何能上学堂?如何能与男娃娃们同?室学习啊?”

  郗途轻笑一声,提醒道?:“老丈,真要论起来,江左先前也从未有过平白给部曲佃户分田的道?理,可?我们不还是这样做了吗?读书识字原是好事,又何必要分男女?”

  阶级是一道?显著的鸿沟,在有些时候,它甚至会深过性别的歧视。

  郗途生于世?家大族,在他的所见所闻中,如谢蕴、郗归这般的女子,自来都?是跟男子一样地上学,一样地读书,她?们的眼界学识,甚至要强过许多男子。

  可?在底层社会之中,就连占据了家中绝大多数资源的男人,都?往往没有办法像上层女性那般读书,更遑论女子呢?

  困苦的生活不仅会让人抱团,还会催生竞争与挤压。

  这些人若能有读书翻身的机会,势必会有意无?意地,首先将这机会捧到同?性跟前。

  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只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们不仅不想让女子去?抢夺那本就稀少的机会,还想要剥削女子,压迫女子,将她?们置于社会的沉重规训之中,让她?们不得不陷在繁重的家务里,久久不能脱身,永远不得进步。

  这规训是如此?地深入人心,以至于他们想都?不想,便理所当然地按照这规训行事。

  可?当郗途拿此?次分田的事情作例子来类比,当这件事涉及到他们自己的切身利益时,这些人便全都?迟疑了。

  他们打内心深处感到害怕——如果坚决反对?女子入学之事,郗将军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分给他们的土地统统收走?

  周围的百姓们想到这个?可?能,声音不由都?渐渐小了下来,一个?个?小心翼翼地交换着?眼色——反正他们又不是军户,以后会不会成为军户,也还是不确定的事情。再说了,就算真的成了军户,上这蒙学又不要钱,女娃们要去?就去?呗。大不了就是少干点活,反正家中还有妇人们在,倒也累不到自己身上。

  对?于周遭百姓们的神色变化,郗途仿佛并未看到。

  他始终笑着?,直到这些百姓彻底安静下来,才看向文叟,和气地说道?:“老丈,你这女孩儿很有志气,我们家女郎一定会喜欢。你不如收拾收拾,带着?家眷一道?,随着?我们换防的将士们去?徐州吧。我们女郎是惜才之人,你家既有一手做木工的好本事,一定会过上好日子,这孩子也能有更多的机会。”

  文叟嗫嚅着?,没有立时做出决定。

  尽管北府军确实如同?传言所说的那般,在三吴谨守纪律,秋毫无?犯,似乎从不欺诈百姓,可?他心中却仍有疑虑——毕竟,一个?女娃娃,就算再有志向,又能有什么机会呢?

  郗途并不因文叟的犹豫而感到生气,他瞥了眼喜鹊那双紧紧抓住文叟衣袖的手,宽厚地说道?:“老丈,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吧,这事不着?急。”

  他虽并不着?急,可?但?喜鹊却显然着?急得很,登时就要扯着?文叟回去?收拾家当。

  临走之前,喜鹊看向郗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郗女郎不是您的妹妹吗?您为什么也要叫她?女郎?”

  郗归虽无?官身,可?却已?经是徐州上下真正的官长,是北府军唯一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