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9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永嘉乱前,郗照育有三子,不幸都在江北战死。

  孤身南渡之后,他娶了一房继室,生了两儿一女,却因朝事繁忙而无暇教养。

  那时郗照为了拱卫王室,为了维持江左来之不易的和平,频频往返于建康、京口之间,常常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能为孩子延请名师。

  等京口之事告一段落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唯二的儿子已被老儒教偏了——老儒把他们教成了两个规规矩矩的儒生,善良、守礼、简默、持重,却不擅机变。

  作为三公之子,京口未来的接班人,他们实在不擅机谋。

  郗照无可奈何,眼看自己日渐衰朽,只好让郗声尽早娶妻,生了长孙郗岑。

  郗岑是郗照一手教养长大的儿郎,郗照死前,将郗家在京口的暗中势力,统统交给了十四岁的郗岑。

  彼时郗照早已年迈,他看淡了生死之事,深感世间无可留恋,惟以无望克复神州为憾。

  于是他为还未正式起名的孙女取名为“归”,小字“阿回”,期盼儿孙们有朝一日能打回北方,收复国土。

  也正因此,郗岑自祖父手中接过的,不仅仅是一支私兵,更是高平郗氏渴望北伐中原、克服神州的夙愿。

  或许是因为来了京口的缘故,当天夜里,郗归就梦到了郗岑。

  梦里是一段往事。

  许多年前,郗岑曾给年幼的郗归讲过封狼居胥的故事。

  讲完之后,郗岑对着郗归问道:“阿回觉得冠军侯如何?”

  郗归抱着兄长的胳膊,奶声奶气地说道:“冠军侯当然很好,可阿兄不要做他。”

  那时郗归虽然年幼,但身体里却是个来自后世的成年灵魂。

  她看出了郗岑毫不遮掩的雄心勃勃,也明白江左朝堂上下不欲北伐的默契,因而想劝郗岑打消念头。

  但郗岑只当她是小孩玩闹,反倒笑着问她:“阿回为何不要阿兄做冠军侯呀?”

  郗归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冠军侯虽然战功赫赫,留名青史,却只活了二十多岁,阿回要阿兄长命百岁!”

  郗岑听郗归这么说,笑着抚了抚她的发顶,轻声开口,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可若是能像冠军侯那般封狼居胥,阿兄宁愿早死啊……”

第19章 底牌

  郗归自睡梦中醒来,泪水早已浸湿了枕芯。

  那件事发生不久,郗岑就带她去了荆州。

  桓阳是真真切切地从军旅中打拼出来的武人,建康城里的世家瞧不起他,郗岑却欣赏他北伐的决心,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就这样,桓阳有军队,郗岑有智谋,他们上依荆州,下据京口,一步步废掉了当时的皇帝,拥护先帝即位。

  先帝本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心知自己不过占了个司马氏的名头,才能帮着桓阳坐一坐这个位置。

  对于桓阳与郗岑的图谋,先帝心知肚明。

  那时桓阳领兵在外,郗岑坐守建康,先帝面对郗岑,常常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而琅琊王氏,则一求再求,聘了郗归为妇。

  王定之兄弟几人,靠着与郗岑的关系,很是风光了几年。

  但这一切都随着先帝的薨逝戛然而止。

  先帝病重之际,留下遗旨给桓阳,其中写道:“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这本是桓阳与郗岑意料之中的结果。

  然而,谢瑾与王平之却夜叩宫门,执意阻拦。

  先帝的遗旨一改再改,最后将“依周公居摄故事”变成了“如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

  桓阳称帝的梦想就这么破灭了。

  多年以来,郗岑殷殷期盼的,不过是改朝换代之后,举国同心地北伐中原。

  可是,这个计划,竟终于到了不得不折戟沉沙的地步。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只剩下了举兵一个办法。

  毕竟,没了京口,建康根本无法阻拦来自上游的侵袭,也不能获得来自三吴的粮谷支持。

  也正因此,桓阳后来欲带兵入朝,强取帝位。

  然而,这次行动又被谢、王二人破坏了。

  桓阳无可奈何,只好抱憾西归,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由于谢瑾的有意拖延,直到薨逝之前,桓阳都没有等到心心念念的九锡之礼。

  至于郗岑,则在多年筹划付之一炬后,一次又一次地吐血,勉强坚持了一年后,便也郁郁而终。

  想到这里,郗归紧闭双眼,任凭泪水不住地流下来。

  她摸索着抱住枕边那个带锁的小箱,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阿兄,你放心吧!你的物件、你的梦想、你的遗憾和不甘,我都会帮你收着。从今以后,我不仅是我自己,我会代替你活下去!北伐中原,收复二京,我一定会帮你做到的!”

  值夜的南星早被郗归的哭声惊动,此时正无措地立在帘前,面露不忍。

  郗归深吸一口气,吩咐她道:“明日一早,遣人去南面刘家那座庄园,就说有人执先司徒左长史郗岑遗命前来,要见刘坚一面。”

  南星应了一声,犹豫着劝道:“女郎,早些歇息吧,郎君要是还在,必不忍心教您如此伤怀的。”

  她说这话本是为了劝慰,结果却反倒加深了郗归的哀情。

  郗归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睡不着了,出去走走吧,我也许久没好生看过北固山的景致了。”

  换好衣服后,南星执灯,引着郗归出门。

  北固山回岭入江,三面临水,有三峰相连。

  其中中峰、后峰均为石体,打眼望去,只见悬崖峭壁兀立江中,宛如一座天然的“石头城”;前峰则是缓坡土台,其东、西、南三侧皆为陆地。

  三国之时,孙权在前峰修建了一座周廻六百三十步、内外皆固以砖壁的铁瓮城。

  “半面烟岚雄北固,一方形势控东吴。”

  在做出迁都建业的决定之前,铁瓮城是孙吴实际上的王城,可见其地势险要。

  郗归紧了紧披风,一寸寸地扫视过去。

  这就是高平郗氏的京口,高平郗氏的北固,高平郗氏的荣耀,也是郗归此时最大的底牌——她会拿好它的。

第20章 京口

  江左初立之时,有不少世家看上了北固山的险要与秀美,纷纷于此营建庄园。

  后来郗照出任徐州刺史,镇于京口,以前峰的铁瓮城为治所,又将辖下流民兵自合肥带了过来,于此操练兵马。

  世族不喜武人,又畏惧郗照的权力。

  久而久之,那些庄园便无人居住了,只有带了岁月痕迹的雕栏画栋依旧静静地留在原地。

  夜半时分,山中安静极了。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照得宽阔的江面泛起清晖,随着江水波动闪耀。

  江水潺湲,江风夜引。

  群山之中传来了几声鸟叫,与夜行的船桨拨动水面的声音混在一起,衬得江面既清冷,又寥落。

  当年郗照病逝后,他麾下的一部分流民军成为了京口官军。

  至于剩下的人,由于京口军费有限的缘故,他们明面上被安置在了京口、晋陵一代务农,实际上却还与高平郗氏保有联系。

  郗岑每年都会拨钱谷给这些人,以供他们生活和操练。

  操练的地点之一,便是他在北固山置办的庄园。

  郗岑还活着的时候,每年都会花一大笔财物在这里,旁人不了解钱财的去处,只以为他挥金如土,卓荦不羁。

  郗岑也不辩解,索性在北固山大修了两处庄园,坐实了挥霍的名称。

  不知内情的人听见,倒也从未怀疑,这支私兵因此得以安心清净地在此操练。

  郗归转身看向南面那座庄园,能不能实现阿兄的夙愿,就看他们的了。

  ***

  同一片月色之下,谢瑾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公事。

  他活动了下肩膀,走出书房,看向天边的月亮——少度他们应该早就到了京口,此时此刻,阿回故地重游,不知有没有触景伤情?

  谢瑾一边想着,一边拾阶而上,登上了高耸的望江楼。

  他看着月色下滔滔的江水,耳畔仿佛出现了当日与郗归一道在荆州同游时,听到的江水一次又一次拍打到山崖上的不绝响声。

  谢瑾的思绪荡漾开来,想起了郗归那时常常哼唱的一首小调——“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是非成败,转头成空。

  恰如郗岑的一生,出身高门,少年入仕,位极人臣,却在最绚烂的时候,登高跌重,郁郁而亡。

  谢瑾心烦意乱之时,常常远望大江东流。

  江左国都建康立在长江之侧,城中每个世家子弟,都曾听着江水入眠。

  滔滔大江,为江左挡住了北方戎狄的虎视眈眈,也催生出了世家大族扼制上游以威胁建康的种种乱象。

  永嘉政局,纷乱异常。

  外有异族交侵,内有诸王构嫌,还有流民帅趁机作乱。

  “五马浮渡江,一马化为龙。”

  南渡之后,江左国祚虽立,却仍不稳固。

  以至于永昌元年,明帝初登帝阼之时,竟出现了王重专/制、内外危逼的场面。

  那时明帝欲以高平郗氏为外援,于是,郗照率领原本留在江北的流民军,南下入驻京口。

  他周旋于朝廷与流民帅之间,与明帝谋灭王重,高平郗氏也因此得以跻身江左一流侨姓士族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