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大人
冷山雁收敛起温和的笑意,丹凤眼中自冷淡疏离之色,他慢悠悠地坐在楠木雕花椅上,淡淡道:“让他们来吧。”
“是。”下人走了出去。
阮青鱼很快带兰姐儿走了来,看到冷山雁时微微一愣。
原来冷山雁虽用软缎帕子擦干了脸,但在清洗珍珠玉颜粉时,打湿了额前的头发,乌黑的发丝被水打湿后更显得如浓墨一般,还微微有些卷曲,湿哒哒地垂在脸颊两侧,冷艳端庄中更有一种摄人的野性。
但同为男人,阮青鱼心中没有惊艳之后被艳压后的舒服。
但他还是扯了扯身边的兰姐儿。
兰姐儿立马对冷山雁弯腰请安:“小姨父好。”
冷山雁的手肘慵懒地撑一旁黑漆嵌螺钿香案,微微颔了颔首,语气似笑非笑:“兰姐儿今日倒是乖巧,来吃石榴,才从河阴加急送来的,最是新鲜。”
他随手从果盘里拿出半剥开的石榴,颗颗果肉饱满晶莹,颜色红得发暗,像极了最浓郁的鸽血红宝石,散发清甜诱人的果香。
“谢谢小姨父。”兰姐儿乖巧地用双手捧接过。
阮青鱼瞧这颗石榴,心中越发是滋味,石榴是什么稀罕物,可这时节能找到这样饱满红艳的石榴在难得,价格昂贵。
可这却只是冷山雁每日果盘里最微足道的点缀,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可却得承认,命运有时是这样公平,该低头的时候得低头。
“姐夫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冷山雁问道。
阮青鱼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儿,是兰姐儿觉得无聊,说想你了所以我带她过来看看你。”
冷山雁挑了挑眉,看向兰姐儿:“真是这样?”
兰姐儿吃石榴,偷偷看了阮青鱼一眼,点了点头,语气格外天真“嗯我想小姨父了,小姨父对我最好,在小姨父这里总是有吃完的好吃的。”
冷山雁却并没有她天真纯的语气而触动,客套地笑道:“哪里,我这儿和你娘亲的院子里的供应都是一样的,每日的蜜饯、水果、点心样样少,只是我怎么爱吃罢了。”
“可我们院子里的好吃的,都被怜依小爹给吃完了,娘亲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他。呜呜呜呜、小姨父,娘亲她是是疼我了?我是是做错了什么?”兰姐儿说眼泪落了下来,孩童的眼睛最是纯真无邪,尤她一边哭还一边抱冷山雁的腿,看更加可怜惹人疼。
可冷山雁的心非但没有任何触动,反而只觉得厌烦。
他向来薄情,仅有的感情全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沈黛末,再没有多余的感情去同情他人。
“是你娘亲疼你了,而是你马上有一小妹妹了,他们现在无暇顾及你而已,兰姐儿马上做姐姐了应该高兴才对,以后有小妹妹可以陪你玩了。”
他修长的指节抵兰姐儿的肩膀往后一推,力道虽,但嫌弃的意味格外明显,尤再他看见衣服被她的泪水打湿了几团印子后,更是微可查地蹙了蹙眉,掸了掸衣摆,耐性子说。
“可是——”兰姐儿委屈巴巴。
“如今你应该多去你怜依小爹房里,跟你未来的妹妹亲近亲近,好了,我这儿还有事忙,你们先回去吧。”冷山雁轻轻瞥了阮青鱼一眼。
阮青鱼无奈带兰姐儿离开。
他们走后,白茶兴奋道:“公子,阮青鱼这是终于分清楚谁是小王了?竟安安分分地作妖,还带兰姐儿来巴结您。”
冷山雁漂亮的丹凤眼低敛,道:“怜依正得宠,还即将诞女,抢走了兰姐儿的所有风头,而阮青鱼徒有正夫之位,可得沈庆云的心,沈庆云喜欢他,注定他以后会再有孩子,长此以往,这家里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怪得连曾经被溺爱地无法无天的兰姐儿知道夹尾巴做人了。只是阮青鱼此举好像是想向您求和投诚的,您……”
冷山雁直接脱下宽的外裳,嗤声冷笑:“已经动了歪心思的人,如果彻底摁灭他的妄想,只会变本加厉,我岂能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或许兰姐儿已经改正,但他敢赌,一旦赌输了,是给沈黛末招了祸患。
*
沈黛末累了一天,晚上身心俱疲地回到家里,最想做的是抱抱她的好雁子,像撸猫一样抱他吸一吸。但为席氏的到来,沈黛末回家后得先去给席氏请安。
席氏照例留她在苍夏居吃饭,又开始了每日催的固定环节,席氏烦,沈黛末都烦死了。
“父亲,女儿都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是雁郎他能,他身体好得很,只是我现在还想而已,这种诋毁雁郎的话,您往后说了,他一男儿家脸面的吗?”
席氏苦口婆心地劝:“他是现在给我怀一胖孙女,我立马把我嘴巴缝上,一字都说。末儿啊,你青春正好,现在孩子还想什么时候?说沈庆云,你还记得费文吗?她比你成婚还晚些,人家孩子都三了,三!!可羡慕死我了。”
“费文还只是一书坊老板的女儿,只有一位夫郎。像你,位高权重,后宅除了他还有两小侍吗?我可说了,他们一次都没有伺候过你。”
“快别提他们了。”沈黛末想提起那两细作,擦了擦嘴,直接起身:“父亲我吃好了,您慢吃,我回屋休息去了。”
“末儿、末儿,你才夹了两口菜,怎么走了?!”席氏在里面呼喊,沈黛末头回。
直到回到她的院子,看屋子里亮的灯火,她内心的烦躁才渐渐被抚平。
“雁子、雁子、我好想你啊,我快饿死了。”沈黛末一往冷山雁身上扑,嗅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气息。
冷山雁轻抚沈黛末的脸,低垂的眉眼,情无比温柔:“饭菜一早准备好了,知道您在父亲那边一直吃的多,特意温饭菜等您回来吃。”
沈黛末吧唧亲了他一口,同样满桌的菜肴,在冷山雁身边她食欲增,夹起菜快朵颐起来。
“慢些,小心噎。”冷山雁为她舀了一碗虾仁豆腐汤,吹了吹送到她的嘴边。
沈黛末道:“你知道,这几日我操练军队,腰酸背痛,都快累死了,感觉饭量增了。”
“那往后我让阿邬多做一些。”冷山雁嘴角含笑,起身站到她的身后,修长分明的手指轻轻揉捏她的肩膀。
一边吃饭,还有人给她做肩颈按摩,沈黛末爽歪歪。
她喝了一口汤,问道:“对了雁子,你前阵子是说囤粮吗?买了吗?”
冷山雁眸光一暗,问道:“买了许多石,都囤积在城外的庄子里了,妻主怎么突问起这?”
沈黛末叹气道:“近来许多地方太平,各地都有规模小的造反,虽这股火未必会烧到都城,但许多豪显贵都在购买粮食,粮价肯定是上涨的,我打算把你囤的这些粮都挪到咱们院子里,这样至少够咱们家几十口人吃许久的了。”
冷山雁点点头:“好,我明日让查芝带人去运送。”
沈黛末拍了拍冷山雁的手,转身抱他,脸埋在他劲瘦窄窄的腰身间,感叹道:“雁雁啊雁雁,还是你有远见,提前囤了粮食。”
冷山雁低眸,指尖轻抚她的发丝,眼眸精致又漂亮,饱含无限缱绻深情:“雁只是歪打正而已,能帮到妻主好。”
第137章 我的郎君大获全胜
翌日,查芝开始悄无声息地将这些粮食运回府中妥善收藏,不过半月的功夫,各地的起义造反声势愈发浩大,皇帝不得不派师英带兵出征平叛。
其实这些起义的人大多数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农民,只因今年秋收粮食过少,难以支撑到明年,她们为了生存才不得不起义造反。但凡粮食够她们一家老小吃的,她们也不会被逼得走到这一步。
只是令沈黛末没想到的事,师英这边才出兵,皇帝就开始修建她的道观。
简直失智。
原来楚绪近日来梦魇越发严重,看到的鬼魂也愈发多了起来,她的恐慌加重,为了寻求慰藉,准备修建一座最宏伟的道观供奉神佛,以此方式来得到神灵的庇佑。
这也是为何之前楚绪明知孟灵徽为她立下汗马功劳,明知先静王姐妹的举报难以求证,还是要将她软禁的原因,就是为了钱。
修道观需要巨量的钱,可她自己的生活太过奢侈,府库里已经拿不出这么多钱修建,于是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的同时,还将目光导向了臣子们。身体孱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嗝屁,还没有女儿承袭爵位,只有一个弟弟的孟灵徽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道观已经开始施工,为了追求进度,大幅增加徭役,工地里每天都有两万工人在施工,可是却连一日两餐最基本的饮食都做不好。
原本这些徭役们就都是普通百姓,本就为明年的生计发愁,如今还要为皇帝的道观累死累活,连饭都吃不饱,反正都是饿死的命运,干脆也反了。
她们这一反,瞬间以星火之势,带动了都城周边的农民也跟着闹了起来,这些人声势浩大,轰轰烈烈地朝都城进发。
城内百姓一时惶惶不安,皇帝更是怕得不行。
沈黛末身为殿前司指挥使,本就负责管理禁军以及都城的防护工作,自然要带兵守城,只是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而国家的大部分兵力都拿给师英在外地平叛,留给沈黛末的兵并不多。
沈黛末眼看形势越发凶猛,不得不让楚绪暂时移宫避难。
皇帝都准备移宫了,那些贵族大臣们瞬间都惊慌失措起来,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跟着逃难,城内一时兵荒马乱。
另一边,沈黛末抽空回了趟家。
和其他人家里乱哄哄的情况不同,她府中在冷山雁的打理下,即便在这个时候还是井井有条,下人们虽然行色稍微匆忙了些,但并不慌乱,整体有条不紊。
“郎君呢?”沈黛末随便拉过一个人问道。
下人回答:“回娘子,太爷听说又有人造反,心慌得很,郎君现在正在苍夏居陪伴太爷。”
她赶紧大步走向苍夏居,大开的门内,冷山雁一边冷静指挥着下人,一边安抚着席氏的情绪,看见沈黛末回来,他的眼神明显一亮,喃喃道:“妻主。”
正害怕地席氏听到他的声音,也看到了外面站着的沈黛末,高兴的跑过去,拉着沈黛末的手:“末儿,你可回来了,最近真是吓死我了,是不是真的有人造反?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逃到哪里去?”
“父亲没事,您别怕,一会儿就跟着我出去。我得管着禁军,恐怕很少能回来,我不在的时候,您一定要听雁郎的知道吗?这个时候千万别再闹脾气。”沈黛末简单安抚了他几句,就拉着冷山雁走到一边。
“你瘦了些,这些日子我不在家,让你担惊受怕还要稳住家里这么多人,辛苦你了。”她抚摸着冷山雁清瘦的下巴,轻声道。
冷山雁轻轻摇头,道:“没事。”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现在就去东城门,雷宁在会在那里接应你,那些笨重的大件统统都不要了,你们的安全最要紧。我得亲自把你交给雷宁,我才放心。”
冷山雁拉着她的手,语气担忧:“那您呢?”
沈黛末道:“我得留下来断后,放心吧,禁军训练有素不会有危险的。”
冷山雁的神情明显舍不得,他紧紧拉着沈黛末,道:“我不跟他们走,我陪着您。”
沈黛末知道他的担忧,更知道他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温声安抚道:“这可不行,这座城马上就要沦落,这些造反的人里混入了很多混子、土匪趁势烧杀抢掠,你得跟着雷宁走,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她都这样说了,冷山雁即便再不舍,也不想给沈黛末拖后腿,只是他的眼中涌现出哀愁的水光,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好,我等你,一定要回来接我,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沈黛末被他这番话弄得想笑,可再看他的神情,坚定如锋芒利刃,沈黛末也收起了玩笑的心,郑重的答应:“我一定回来。”
出城的道路贵族车马云集,一路上还有许多追随的百姓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跟随,溅得道路尘土飞扬。
突然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来了’,本就如惊弓之鸟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分辨是谁说得这话,是什么来了,就疯了一般朝着前面跑去,有些人甚至连行李都不顾了,直接丢弃在原地。
许多不明真相的贵夫、贵公子们,一听见马车外的喧闹瞬间慌了神智,看见被人都丢下行李逃跑,也纷纷跟着效仿。
让本就堵塞的道路,加上行李的堵塞,瞬间变得更加寸步难行,有人不小心跌倒,还来不及站起来,就被后面涌来的惊慌人群直接踩了上去,造成了一场严重的踩踏事故。
“这、这可怎么办呐!他们都跑了,我们是不是也得下车跑?我听说造反的人都毫无人性,对男人更是极尽残忍。”席氏慌了神,看向冷山雁。
冷山雁递给席氏一个冷静的眼神,宽大的袖袍里却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淡声道:“父亲别慌,眼下外面乱做一团,人人拥挤推搡,咱们几个男子就算出去了也挤不过她们,反而容易被冲散,还不如待在马车里至少还有府卫以及妻主调的士兵保护,比贸然去外面安全。”
“……这样啊、你说得也对、还是待在马车里好……”席氏已经六神无主,冷山雁说什么就听什么。
就在外面的骚乱越来越烈时,雷宁骑着骏马,带着一队人马从后方赶来,疏散推搡踩踏的人群。
然后她赶紧来到马车边,恭敬问道:“郎君可受惊了?”
冷山雁微微掀开窗帘一角,低声道:“无碍,雷校尉外面出了何事?”
雷宁是沈黛末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对她的夫郎恭敬有加,因此下马答道:“回郎君,方才不知道是哪个人误传,敌军到来,闹得民心大乱四逃,如今我已命人下去安抚控制,请郎君不必担忧,跟着部队前行便是。”
“多谢。”冷山雁轻声道。
“郎君不必客气。”雷宁回道,同时对着马车外一圈守卫的士兵厉声吩咐道:“务必保护好郎君太爷的安全,否则格杀勿论。”
“是!”士兵们整齐的回答道。
暂时平定了骚乱之后,人群重新恢复了秩序,只是不少人因为刚才的惊吓跑得太急,不但行李没了,有些连家人都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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