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大人
“娘子、”他惊喜的抬起头,深邃如刀削斧凿的面容上,扬起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笑容,比漫天的风雪还要纯白无暇。
他低沉的嗓音轻快得像要飘起来:“我、我来给郎君送汤,人手不够,我怕汤冷了,郎君喝不到热乎的。”
“你有心了,把雁郎交给你我最放心。”沈黛末水眸微弯,柔声道。
阿邬听到沈黛末久违的轻柔嗓音,顿时觉得仿佛到了梦中,这些年他一直靠回忆从前他们在苏城县那个小小的300文出租房的日子度过。
那时沈黛末会保护被甘竹雨刁难的他,会替他出头,会给他送梅花;他每天在院里劈柴的时候,可以透过盛放的玉兰树,看见在窗前认真读书的沈黛末;每到三餐用饭的时候,他就躲在光线逼仄的小厨房后,看堂屋里沈黛末吃饭的模样,看到她将他亲手做的饭菜都吃完,他的心里就会涌出无限的甜蜜。
当然他最开心的还是当随军夫的日子,他可以像雁郎君一样,亲自照顾沈黛末的饮食起居,外面的士兵都在传他是她的人。
那种感觉仿佛让他置身云端,仿佛在那一刻,他真的成为了沈黛末的夫郎之一。
虽然很快现实就打破了不堪的幻想,他伤心难过,但也明白自己身份卑微,如何能配得上越来越耀眼夺目的沈黛末。
哪怕他不能常常见到沈黛末,但他还生活在沈府里,沐浴在沈黛末的恩泽之下,这就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能守着这些回忆过日子,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阿邬端着汤盆的手收紧,激动地有些磕巴:“娘、娘子放心,您将郎君交给我,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照顾好他和未出的小姐的。”
天知道当阿邬得知冷山雁怀了双生女儿的时候有多开心,那么好的娘子,终于要有女儿继承家业了,他做梦都笑出了声了,窗前的已经枯萎了好几年的梅枝映着他的睡梦中笑容。
“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可还有人欺负你?”沈黛末问道,像个关心下属的领导。
“没、大家都对我很好。郎君敲打过下人,让他们不许刁难我,厨房的厨子们也都听我的话,我还有自己的房间,房间很暖和,府里四季都给我发新衣服穿,每顿饭我都吃得饱饱的,特别特别好。”
阿邬因为许久没有见到沈黛末,跟沈黛末说话,心脏仿佛丢进了煮沸的滚水里,从心脏到他的整个身体都好像被烫熟了一样,小麦肤色脸上泛起红晕,像极了用糖腌渍过的蜜椰枣。
“那就好。”沈黛末看他不想说谎的样子,也就放心了:“你是从苏城县就跟着我的旧人了,又跟我随过军,跟普通下人不同,若受欺负了,不用通报直接进主屋找我或者郎君。”
“是。”阿邬抿着唇羞怯点头。
“进去吧,一会儿汤冷了。”沈黛末说道。
门外的两个下人立刻撩开厚重的隔温帘子,沈黛末先走了进去,阿邬端着汤走在她身后,浅浅的眸子一直紧盯着沈黛末披着群青色狐皮披风的身影。
她脚步缓缓走进繁丽瑰艳的主屋中,纤长的背影像一片大海,宽大的裙裾垂在地上,裙裾尾处绣着精美的描银纹案,每走一步,那浓郁的蓝色就像翻涌的大海,银边如浪花,汹涌连绵地拍打在他的心上。
阿邬痴迷地望着沈黛末的背影,仅仅是这样看着他,他就仿佛被无边的幸福包裹。
真好,今年又见了娘子一次。阿邬心中甜蜜暗喜。
“阿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汤端上去。”白茶催促道。
“是。”他安分地将汤放在桌上。
坐在桌前的冷山雁淡淡瞥了眼脸红得像烧红烙铁似的阿邬,只一眼就将他的小心思洞穿,但眼锋一敛,虽然心下有些吃醋,但什么也没说。
黛娘年轻有为,又生得貌美,性格柔情四溢,生来就招男人痴迷爱慕,不说孟燕回和楚艳章这两个侧室,阖府上下年轻的男仆,就没有哪个没有暗戳戳地对主人沈黛末动过心。
阿邬跟那些小蹄子们比起来还算是安分的,况且黛娘又喜欢吃他做的饭,他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就为难他,眼睛一闭,只当看不见。
阿邬放下汤盆之后就默默离开,只是走到门边时,他明显脚步一顿,十分不舍。
“饭齐了,快吃吧。”沈黛末道。
下人们一一将盖子解开,韭黄炒鸡蛋、拍黄瓜,鱼香茄子,海带虾仁汤,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但这里是北境,是北境的冬天,韭黄、黄瓜、茄子、虾仁这些都是北境人想都不敢想的蔬菜,饶是两辈子都见惯了世面的冷山雁,在此刻都有些惊讶。
这些蔬菜就算是在关内,在中原也得是在靠近温泉的火室里精心栽培而成,数量稀少而且价格昂贵,再千里迢迢运到北境。
下午的水果也就罢了,他没想到沈黛末竟然将蔬菜也考虑到了,此刻,冷山雁根本无法想象沈黛末究竟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弄到的这些。
“黛娘……”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黛末,纤丽的眼尾有些晕红。
沈黛末倒是很自然的夹起一筷鲜嫩的韭黄放在他的碗里道:“我知道你每天吃萝卜白茶都吃腻了,快吃韭黄,这可嫩可清甜了,快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冷山雁鼻尖微酸,纤长浓密的睫毛因为激动而不停地颤抖翕动。
“还有虾仁,我知道你现在闻不得荤腥,但孕期最需要补身体,不能不吃肉,就算吃不了牛羊,那还可以试试虾仁,海带虾仁汤,鲜掉眉毛。”沈黛末说着拿起他的碗,就给他舀了一碗。
鲜香的味道飘入冷山雁的鼻尖,他紧咬着唇,捏着筷子的手背青筋绷起,不停地眨着眼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埋头认真地吃了起来。
最后这顿饭具体是什么味道冷山雁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他根本吃不出来。
他硬生生憋着眼泪,喉咙哽咽得难受,每吃下一口饭菜就像在吞坚硬的石头,石头哽在心头,连心也跟着泛起柔软的痛。
但他很开心,恨不得深埋进碗里的脸上是因为憋泪而扭曲的笑容,连嘴唇都在颤抖。
他在一口一口将沈黛末对他具象化的爱吃下去。
终于吃完饭,冷山雁的肚子涨得难受,脸也因为刚才的沉默泛滥的情绪而闷红。
沈黛末笑道:“怎么吃得这么急?脸都涨红了,又没人跟你抢。”
冷山雁低声喃喃:“因为太好吃了,就多吃了些。”
沈黛末微微勾唇,温柔得抚摸着他的脸:“不着急,还有很多呢,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嗯。”冷山雁低声应着,声线闷得发酸发涩。
黛娘,全世界最好的黛娘,我何德何能遇见你。
饭后,风雪已经停了,沈黛末按照医嘱拉着冷山雁去外面散步消食,但他们并没有走很远,只是在已经除过雪的院子里转了两圈。
此时天还未完全暗下去,墙角堆着许多雪堆,许多梅花应着傲雪开放,梅香四溢。
冷山雁修长的手被沈黛末握在手心,掌心的温热互相交织,寒风将她垂落的发丝吹乱,从他的眼前拂过。
冷山雁眸色痴迷,恨不得伸出舌尖将她的青丝含在口中,用舌尖一圈圈将发丝缠绕交织在一起。
但突然他眼角扫到什么东西,痴迷地神态迅速退去,却而代之的是如鹰蛇般如锐利的凌厉。
院外的树下的一个小雪堆上有什么东西在飘动,像是……字画。
“黛娘,我有些累了,想回去写着。”冷山雁双手搂住沈黛末的手臂,调转了一个方向,让沈黛末背对着字画。
“累了?那好。”沈黛末不疑有他,拉着他慢慢往屋里走。
而冷山雁眼尾余光清冷,冲白茶使了个眼色。
白茶会意,立马走出院子,将雪堆里的字画扯出来。
半夜,沈黛末睡着,冷山雁起身来到外间。
白茶早早就等着了,将字画拿给他看,并好奇道:“公子,我不识几个字,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冷山雁飞快地扫了一眼,这字画上面画的是一束滴水的海棠花,而旁边的题诗却是一首极为哀怨的闺怨诗,怨春光太短,怨期盼的娘子不来,如泣如诉,缠绵悱恻。
“呵——”冷山雁勾起唇角,薄冷轻佻的眸中满是不屑轻蔑的笑意:“闺怨诗,我当皇子有什么特殊,还不是跟那些使下作手段勾引女人的贱屌子没什么不同。”
“这没想到,端容皇子连这种露骨的诗词都敢写,看来他是真的急了。”白茶道。
“明儿你这幅字画替我送回去,另外,再替我送个东西给他。”冷山雁一甩手,嫌弃地将这首闺怨诗丢开,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第175章 三个男人的角力
转眼间,就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冷山雁的肚子也大了些。
过年之前是作为一家主君最忙碌的时候,不但要负责接待应酬来访的贵族夫郎,陪着他们假笑寒暄,还要负责府中年宴,同时下人们在过年的时候,也要给主子磕头请安,同时主子也要给下人们准备新衣,以及打赏的红包。更别提这偌大的沈府,在平时都有大小的事物需要管理。
所以往年这个时候,冷山雁忙得连安静吃个饭的功夫都没有。
但如今不同了,他将管家权全权交给了孟燕回,既能全心全意地养胎,还能得个安静。
随着胎儿的月份越来越大,冷山雁也变得比从前嗜睡,从前每日卯时之前就早早起来的他,如今竟破天荒地跟沈黛末一起睡到了辰时末,快九点钟。
温暖的卧室里睡前点的沉香已经烬燃,轻薄的床幔丝丝缕缕的细线上浸满了香气,他缓缓睁开细长的眸子,玻璃窗外温和的光线透了进来,投射在波斯地毯上,变幻着浅白的光影。
冷山雁深邃的眸子幽幽一转看向身侧,沈黛末还安睡在他的身旁,冬日无事,她不需要早起,这段时间一直在府里陪伴着他。
冷山雁微微凑近了些,伸手拨开她脸颊上凌乱的青丝,深沉幽暗的眸光里温柔缱绻的爱意像水中的涟漪,一层层荡漾开来,在午后的阳光之下,泛着细腻如珠光般的柔波。
冬天真好。
冷山雁手肘支起身子,在沉睡的沈黛末的眉眼间轻轻地吻了一下,桃花色的薄唇微微一勾,心满意足地撩开床幔,披上一件红色的袍服起身。
这袍服颜色虽红却并不鲜亮艳俗的大红色,而是一种极有质感的深沉暗红色,在衣领和宽大的袖口边缘都有一圈毛绒绒的狐狸毛,狐狸毛白似冬雪,配上这一袭红衣,好似一团暗红色的血在雪地里流淌一般。
而他瀑布般浓密乌黑的墨发用一根金簪松松挽起,额前碎发凌乱地散着,几l缕青丝落在他冷厉的眉眼间,淡了他眸中冷色,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别样慵懒的韵致,偏又美得阴冷夺目。
白茶看着镜中的冷山雁,心中暗暗感叹。
听说男人在怀孕时,都会变胖、长痘、还会浮肿,脸也垮掉,但冷山雁这已经怀了第二胎了,美貌非但没有丝毫折损,反而美得越来越肆意。
才梳妆好不久,外面就有下人通传,席氏来了。
冷山雁回眸看了看还在睡觉的沈黛末,起身去了外面接待。
席氏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主要就是为了看看他的宝贝大孙女,自从冷山雁怀了女儿之后,席氏几l乎隔一日就会冒着大雪赶来关心两个孙女的情况。
到底是一家人,席氏虽然不喜欢冷山雁,每次来都会送上他自己的生育经,对冷山雁好一顿叮嘱,对伺候他的下人们也是一通敲打。
不过席氏跟冷山雁终究没有共同语言,他看了宝贝孙女之后,没做一会儿就走了,去了楚艳章的锦宁阁。
进了锦宁阁,楚艳章自然热情招待。
席氏拉着他的手:“我今天又去看孙女儿,已经会踢冷氏的肚子了,真是活泼有劲,你也得加把劲才行啊,也给我添一个宝贝大孙女。”
楚艳章脸上的笑容黯淡,垂着头道:“父亲,我何尝不想呢。只是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大火之后,娘子就再也不来我的院里,我就是有心也无能为力。”
一旁的幻香拱火道:“定是主君在背后跟娘子说了些什么,才让娘子对殿下心声偏见,明明新婚那日娘子还对殿下呵护备至呢。”
“这个冷氏,这么多年脾气一点都没改,还是那么善妒,性格又挑剔矫情,也不知道末儿究竟看上了他什么,白白让你夜夜独守空房……”席氏闻言骂了冷山雁两句,但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是他现在怀着孩子,我不好说他,万一动了胎气伤着两个孩子就不好了,只能先委屈委屈你了。”
楚艳章紧咬着牙根,心中生起一股幽恨。
席氏现在满心都是孙女,看来在冷山雁生下孩子之前,他是不可能再为他出头了。
楚艳章忍着怒,强压欢笑:“我不委屈,一切都以孩子为主。”
席氏欣慰一笑:“对咯。等以后我再找机会劝劝末儿,让她有空多来你房里坐坐。”
楚艳章露出一丝苦笑:“娘子就算有空也是去孟郎君那里坐,如今他负责管家,我这里人丁冷落,下人们都不愿来。”
“什么?”席氏震惊起身:“孟燕回管家?”
楚艳章抬眸,眸光温顺:“是啊,雁郎君说自己如今身子重了,没精力管理这些,就都交给孟郎君了。”
“天呐,冷氏这是在做什么!孟燕回哪里管得好家?!他就只会骑马,稍有不顺意就在长街上肆意策马抛头露面。”席氏满脸的嫌弃和憎恶,比嫌弃冷山雁时尤甚。
他再不喜欢冷山雁,但好歹冷山雁安守一个男人的本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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