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大人
嘎嘣!她好像听到撞到骨头的声音了。
“啊,对不起。”她立马松开磨子,一双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又瞬间将手收回来,关切愧疚地小声问:“疼不疼啊?”
冷山雁看着她的举动,像是出于本能地想撸起他的袖子看看他被撞青了没有,但又克于礼节,怕冒犯了他,倒显得手足无措。
他捂着被她撞到的手臂位置,摇摇头。
“不疼。”
“真的?没骗我?郎君我要是撞疼你了,你一定要跟我说,我好去给你买药。”沈黛末连忙说道。
冷山雁低下头:“真的不疼。”被撞后的手臂有些顿感的疼痛,但伴随着沈黛末的关心,伤口的隐隐作痛仿佛被吸收,化作一枝小小嫩芽,在他的手掌心里摇摇展展,挠得掌心微痒。
“那好吧,我们换个位置,你坐我左边来,这样我磨磨的时候就不会再撞到你了。”沈黛末起身,拉着他的手跟他调换位置。
冷山雁任由自己被沈黛末拉着,灶台前过道狭窄,灶台边还有柴火堆,空间更小。
“小心墙上都是烟灰,别蹭到你衣服上。”沈黛末伸出手臂护着他,两人距离靠近。
冷山雁抿着唇,轻嗯了一声。肩膀蹭过她的肩膀,指尖擦过她的指尖,终于调转好了位置。
“哎你——”忽然,沈黛末轻笑。
冷山雁看着她,表情有些疑惑。
“你别动啊。”她说完,就弯下腰,手伸向他堆叠的衣袍。
冷山雁身体微微一紧,感受着她的发丝触碰他的指尖,从他的指缝间丝丝缕缕地划过。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着沈黛末的手落在他层层叠叠衣袍上,如雪隐没入黑沉沉的山脉,明明没有触及他身体分毫,可心跳莫名加速,双腿绷得极紧。
“啊找到了。”沈黛末捏着一小截柴火叶子起身,又轻轻拂去他衣衫上残留的枯叶碎屑,笑道:“应该是刚才衣服在柴火堆上蹭到了。”
她随手将这截小柴火往灶里一丢:“继续吧,郎君,再帮我加点米。”
“嗯,好。”冷山雁绷紧的身体,猛地抓起一把米,倒入磨具里,然后拿出一个深口碗在接着。
不一会儿浓白的米浆顺着口子慢慢流出,天然醇厚的米香味冒了出来,沈黛末吸了吸鼻子。
好香啊,不是现代那种加了香精的浓香,是淡淡的甜甜的属于食物原本的香味。
“我都不敢想象,做出来的米皮有多好吃。”她说。
冷山雁起身,开始往锅里倒水,生火,准备烧水。
“你做什么?”沈黛末看着他。
冷山雁:“娘子不是想吃吗?我现在做。”
“我就说说而已,这才吃完早饭,我不饿的,中午再吃呀,快坐下。”沈黛末连忙拦住他。
冷山雁被她劝回,重新坐下。
沈黛末松了口气,她想吃,他立马就做,这速度比她妈妈还快,以后都不敢随便说说她想吃什么了。
没一会儿,米就磨完了,米浆也有满满的一大碗。
沈黛末站起来:“行了,那我走了。”
冷山雁起身,垂首行礼:“妻主慢走。”
沈黛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郎君,跟我在一起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怪生疏的。我走了啊,中午回来吃饭。”
说完,沈黛末就跑了出去。
冷山雁一人坐在厨房里,光线昏昧,照得他的脸也半明半暗。
半晌,他目光低垂,看着自己垂落的衣摆,伸手飞快地在沈黛末摸过的地方摸了一下,勾了勾唇,笑容极淡。
*
沈黛末去了书坊,让费大娘再给她派点抄书的活。
“哎哟哟,沈四娘子,可算等到你了。”费大娘满眼的笑意,将她拉进了书坊。
书坊里此时还有不少人,有来抄书的,也有来买书的。看到沈黛末来,不少人都偷偷瞄她。
费大娘将她拉进了后院里,费文还在研究她的战斗鸡。
“费大娘,最近还有书给我抄吗?”
“有有有!”费大娘笑得合不拢嘴:“你回去吧《列子》《战国策》《淮南子》抄了,我给你9两银子。”
“9两!”沈黛末惊喜。
费大娘道:“你字写的好看,抄书最是工整,又成了案首,身价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有些富裕人家,想让自己家的女儿读书以后科举,听闻你头一回考试就中了,觉得吉利,指名要你抄的书呢。”
“好,我这就回去抄!”沈黛末没想到,自己参加县试只是想得到那每月120斤的粮食,却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照这个行情,别说租房子的钱绰绰有余,日积月累下来,买一套二手小房子的钱都有了,开心!
沈黛末回到家,马不停蹄地开始抄书。
冷山雁还在厨房里忙,白茶刚把衣服洗完,正在院子里晾晒,一抬头正好看到在厨房忙碌的冷山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今天早上,沈黛末帮公子磨完米浆之后,公子就没有卸下来过。
平时白茶还要帮着烧火,打下手什么的。
今天全是冷山雁一个人在厨房里操持,而且干活嘎嘎有劲。
沈黛末对公子做了什么?白茶疑惑。
“白茶。”冷山雁在屋里唤他。
“来了。”白茶擦了擦手,跑进厨房。
“沈庆云醒了吗?”
“已经醒了,阮青鱼罚跪的时辰到了,已经进去照顾她了。”
冷山雁点点头,表情淡然道:“一会儿米皮正好,你端些给她。”
“啊?”白茶扁扁嘴:“给他们一家干嘛,虽说娘子才得了120斤粮食,但是也不至于跟他们共享吧,按照每人每天的基本饭量来说,这120斤粮食也就够咱们三个人吃的。要是再加上胡氏、沈庆云夫妇,不算上兰姐儿,一个月得吃300多斤米。胡氏从前不想跟娘子分家,就是惦记着您的嫁妆,现在娘子出息了,他肯定更不想分家了,就算捞不到钱,也会想办法让娘子负责两房一日三餐的生活支出,给长房家里省钱。”
冷山雁淡淡开口:“我何尝不清楚这些,胡氏死了麻烦,活着也是个麻烦,都会当着娘子的路。所以我才让你给沈庆云送吃的。”
‘可这跟沈庆云有什么关系?’白茶内心疑惑。
但当米皮一蒸出来,他还是跟着冷山雁一起端着米皮去了。
“大姐今日身子可好些了?”冷山雁站在门边,脸上噙着和气的笑容。
阮青鱼看到冷山雁,脸色瞬间铁青。
但沈庆云刚苏醒没多久,她还在生昨天的气,因此阮青鱼也不敢再闹,再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阮青鱼只能不情不愿地给他搬了凳子坐下。
“妻主她好多了,妹夫来做什么?”他问。
冷山雁端坐着,仪态矜贵优雅:“妻主得了案首,今早官府刚从来份例的粮食,就做了些米皮,想着给大姐家里也送一些来。”
他话一落地,阮青鱼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沈庆云的脸色也不太好。
白茶实时端着盘子上前,盖子一打开,天然米香喷涌而出。
“这些都是今年的新米,做出来的米皮比一般的米皮更有一种淡香清甜,兰姐儿应该会喜欢吃。”冷山雁继续道。
阮青鱼嘴角抽抽:“那就多谢妹夫了,只是不知道你们给父亲送了没有,父亲不吃我们可不敢吃。”
冷山雁淡淡一笑:“父亲那里自然早早地送过去了,家里突然多了120斤粮食,一时做得多了,大姐姐夫要是吃了觉得不够,再来找我要就是。”
阮青鱼顿时心梗,强硬送客:“知道了,时辰不早了,妹夫快回去吃饭吧!”
“那就不打扰大姐姐夫用午餐了。”冷山雁施施然起身离开。
“哼!”阮青鱼气不可遏,恨不得把米皮全给倒了,但转念一想,家里已经没多少吃的,既然有人把食物送上门,那不吃白不吃。
冷山雁,既然你想摆款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来,兰儿,都吃了!”阮青鱼将米皮都给兰姐儿吃。
兰姐儿什么都不懂,吃到好吃的自顾自的开心,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好吃,还要!”兰姐儿道。
阮青鱼端着空盘子:“行,等着,爹爹这就给你去拿!”
“拿什么拿!”沈庆云突然爆喝一声,指着阮青鱼:“人家就是客气一下,你真去找人家要,你还要不要脸!”
阮青鱼:“是冷山雁他自己说的,做得有多的,他们有粮食,又说要给我们,我顺他们的意还不行了?”
沈庆云恨不得抄起碗砸在他身上:“人家给我们,我们收下无可厚非,你伸手找人要,那跟乞丐有什么区别!阮青鱼,你瞧不起我可以,但别把兰姐儿教坏了!”
突然间说道兰姐儿,阮青鱼也冒起火来:“我怎么就教坏兰姐儿了?她是我的心头肉,我能害她吗?”
冷山雁还没走近西厢房,就听到东屋里的吵声,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沈庆云是个心高气傲又眼高手低的人,这次被气晕过去,多少跟沈黛末考上案首有关。阮青鱼和胡氏能忍着沈黛末的风头,只为扒在她身上吸血,但沈庆云可不一定会忍,只要多刺激刺激她,一定能让他们内部反目。
几日下来,冷山雁坚持拱火。
阮青鱼稍微有好处就紧咬不放的性格,才不管什么面子里子;沈庆云却是读过书,极度爱面子的女人。
读书人的圈子就这么点大,再加上她和沈黛末之间的嫡庶关系,更不想多占她半点便宜,免得日后被朋友笑话,嫡姐仰仗庶妹鼻息。
因此尽管这些日子,沈庆云的身体差不多恢复了,但沈黛末每晚抄书都能听到这夫妻俩的吵架声。
“这俩人怎么天天吵啊,有那么多事情可吵吗?”
这晚,沈黛末听见再次传来的吵声,发出疑惑。
罪魁祸首兼拱火大师冷山雁坐在沈黛末身后,挑了挑眉:“家家都有不能明说的私事,应该就是在为这些吵架吧,不过我们也不好过去劝。”
沈黛末心想:她才不会去劝呢,人家吵得再厉害那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她跟沈庆云关系还不如普通朋友呢,何必趟这趟浑水。
“说到私事,我也有话想对你说。”沈黛末放下笔。
“什么?”
冷山雁手肘支着桌面,宽大的袖口微微褶皱。
沈黛末坐到他身边,哗啦呼啦从荷包里抖出了9两碎银子。
“上次欠你的钱这下可以一次性还清了,你再拿去一两银子,日常采买,剩下的钱存起来以后搬出去租房子。”
形状不一的碎银子一颗一颗散落在桌面上,冷山雁顿了一下:“妻主,那钱是我自愿为您还的,您真的不用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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