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大人
师苍静看向沈黛末,表情一瞬间有些微妙。
外界都说沈大人和家中夫郎关系极好,这样一看,传言确实有几分真实性。
既然关系这样好,那他吹一吹耳旁风,沈黛末一定会听。
师苍静在心中默默叹气,有些后悔之前故意在让小奴送东西去沈家挑衅,得罪了这位郎君。
*
自从几次大规模的灭虎行动之后,沈黛末在寒山县的名声威望大涨,权利也渐渐收拢,想要对付一个商户也不再困难。
加上有了师苍静做污点证人,以及沈黛末手上收集的关于许大户强占田地、逼良为倡、杀人的证据,沈黛末直接带人上门抓人。
衙役民兵直接冲进了沈家,将里面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控制起来。
提前收到风声的许大户已经收拾好贵重细软准备跑路,但消息传递的太晚,被沈黛末的人逮了个正着。
认证物证俱在,她直接给许大户定了死罪。
但批准死刑在古代也是一件大事,需要得到皇帝批红确认才能执行,沈黛末只能先把案件汇报到凤州州府审核,凤州府尹审核之后,再呈现给皇上,整个过程短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一年。
不过对于这种板上钉钉的案子,沈黛末很有信心,就算许大户不死也得判个流放的罪名。
许大户被收监入狱,许大户的家仆们跑路的跑路,拍卖的拍卖。
因为沈黛末抓捕的动作快,许大户还来不及对师苍静的父亲下手,就被带队的雷宁救了出来。
师苍静曾经说过,他和父亲是被人牙子拐卖来的,原籍在洪州,所以他们并非贱籍。沈黛末将买下他们的老鸨也收监入狱,并拔下整个产业链,还了师苍静父子一个自由。
*
处理了许大户之后,整个寒山县再也没有势力敢明目张胆的与她作对,看清楚形势的乡绅们,纷纷上门来送礼。甚至还有不少乡绅举人家的夫郎上门来拜访冷山雁,试图和他成为‘闺中密友’,为他们的妻主提前打通门路,也能在衙门里安一个好差事。
一时间,沈家门庭若市,冷山雁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静儿,是这里吗?”一个满头灰白,模样憔悴的男人在师苍静的搀扶下来到了沈家门前,正好被门口的白茶看见。
“你们找谁?”白茶道。
师苍静低声道:“我们找沈大人。”
“找我们家娘子?你是谁?”白茶又问。
“我是师苍静,之前承蒙大人之恩,特来带着父亲来感谢大人。”师苍静低眉道,他穿着一身简单干净的白衣,发间用一根银簪子和淡蓝色的发带为饰,更显得容貌温润清透,仿佛一块浸饱了水的玉。
“师苍静、”白茶音量有些提高。
这不是之前故意上门挑衅的那个伎子吗?竟然还敢找上门!白茶有些生气,如果不是看他身旁还有一位看着可怜兮兮的老人,早就拿出扫帚把他给赶出去了。
“你等一会儿吧,我去问问。”白茶忍着恶心道。
“多谢多谢。”师苍静的父亲双手合十,不停的鞠躬感谢,一双手干枯地宛如木柴。
看着白茶走远,师苍静忍不住道:“父亲,沈家不会让我们进门的,我与沈家郎君不睦,何必上门来自讨没趣呢?”
师苍静的父亲马氏道:“如果不是沈大人救了我们,我们还不知道要承受多久的折磨。”
师苍静垂着眼,道:“她只是为了除掉许大户,顺手解救了我们,她瞧不上我曾是艺伎的身份,不上门拜访,保持距离,才是她想看到的。”
马氏摇摇头,满是不赞同:“不管起因怎样,咱们都受了大人的恩惠,怎么能连道谢这样最里面的礼数都失了?至于挑衅沈家郎君,也不是你的本意。外面都说沈大人品性高洁,想必她的郎君也不会差,你只要坦诚说出来,他不会怪你的。”
师苍静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他的父亲真是把一切都看得太简单了。
哪个男人能真的放下一个伎子的挑衅?就算表面上装作放下了,维持一团和气的模样,但心底的隔膜永远不会消除。
就在这时,白茶跑了回来:“我们家娘子现在还有贵客要招待,但郎君知道了二位到来,请二位去花园相见,你们跟我来吧。”
“那就麻烦小哥你为我们领路了。”马氏连忙堆起笑容,长期的折磨已经让他连笑容都下意识变得卑微。
“我们郎君要忙的事情也多,这不,才送走了霍家的夫郎,忙里偷闲见二位一见。”白茶瞥了师苍静一眼,骄傲地抬着下巴。
“真是辛苦郎君了。”马氏道。
他偷偷扯了扯师苍静的袖子,低声道:“你瞧,我说的对吧,沈大人的郎君品性自然也是不差的,不然怎么愿意让你进门?”
比起马氏的一脸庆幸,师苍静的心情却无限沉重,总觉得对方意图不善。
沈家的花园不大,更远不如金玉瓯那般豪华富丽,但精心打理的花柳迷人眼,头顶的紫薇花树郁郁葱葱,昨夜下了一场雨,花圃小道上铺满了淡紫深粉的紫薇花瓣,美人蕉在池塘慵懒的舒展着枝叶与满池的莲花作伴,就连不起眼的角落里都有一丛洁白的茉莉安静盛开。
颇有盛夏繁花肆意的景象,可越是这样,师苍静的心就越是低沉。
他跟着白茶穿过曲折小径,终于来到池塘水榭边。
“在这等着。”白茶拾阶而上。
师苍静趁机抬头,隐隐水榭桌边坐着一个人,一袭墨色衣衫,只有领间与袖口露出一截雪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石桌上,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株扶桑花,叶子青翠厚绿,花朵是艳丽的红色,在一片浓艳间吐出长长的花蕊,像吐着信子的蛇,正好挡住了对方的脸。
俗气的花。师苍静脑子里突然冒出不合时宜的想法,贵夫们大多喜欢这种大红大绿的东西。
正当他这样想着,一道冷淡透着寒意的声音,突然传进了他的耳朵。
“莲花相公来了?”
师苍静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扶桑花被一只修长的手拨开,一张冷艳凛冽的脸露了出来,艳丽的扶桑花被他拨到了面容旁边,宛如蛇信子的花蕊垂在他狭长的眼尾,非但不显得艳俗,更有一种不可琢磨的压迫感。
夏日灼风拂过,师苍静却觉得寒风凛凛。
‘莲花相公’,他已经离开了金玉瓯,脱了贱籍,用自己的本名开始重新生活,但对方这声称呼却是在明明白白的讽刺他,撕开他好不容易才遮掩好的伤口,解开他血淋淋的过去。
师苍静紧捏着拳,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被人如此羞辱。
深吸一口气,准备解释:“郎君,我已经、”
“坐。”冷山雁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指尖朝着对面的凳子指了指。
师苍静咬着唇,愤怒又羞恼。
第77章 我和郎君活雷锋
白茶瞥了眼一脸窘恼的师苍静,心中觉得有些解气。他侧身抬手,将师苍静父子俩人请上了水榭。
马氏拘谨地拉着师苍静坐下。
在他们面前的桌上,插着扶桑花的冰纹花瓶旁边,摆着砌香樱桃与紫苏柰香两道凉果,精美的盘子边斜摆着三支精美的小叉子便于使用,一旁的豆蔻熟水散发着淡淡芳香。
“准备匆忙,只有这些作为临时招待,您别见嫌弃,白茶快给老人家倒上。”冷山雁戴着玉蛇戒的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一下。
白茶立马给马氏和师苍静倒上豆蔻熟水。
马氏连忙摆了摆手,羞道:“您能招待我们父子俩就是看的起我们这些苦命人了,哪里还敢嫌弃您啊。”
“老人家,喝碗香饮子解解渴吧。”白茶将水递到他面前。
马氏感激的捧着碗喝了起来。
师苍静却一动未动,他看着桌上摆着的砌香樱桃,一颗颗鲜红的樱桃用蜜煎着,红得鲜艳欲滴。虽然樱桃如今以不是王孙贵族独享,但价格依旧不菲,普通家庭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在夏末时期,已经不是用钱就能买到了,必然费了一番大功夫。
师苍静抬头,这一次,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冷山雁。
他正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喝着豆蔻熟水,修长的指骨比玉碗还要瓷白细腻,扶桑花将他半遮半掩,花影斜映着他那双夺目的丹凤眼,眼尾纤长的眼睫低垂。一饮毕,他放下碗,懒懒掀眸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的褶皱。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慵懒,这是需要世界上最宝贵,最稀有的物质才能浇灌出来的气质。
一瞬间,师苍静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在牢房里说起‘糟糠’两个字的时候,沈黛末的脸上会露出骄傲的表情。
“莲花相公怎么不喝?是不合口味吗?若是不喜欢,家里还有一些鹿梨浆。”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师苍静的眼里带着火焰,对上冷山雁好整以暇的眼神。
师苍静闷在胸口的火气已经快摁不住了,几乎是咬牙切齿:“沈郎君,我早已不是莲花相公了。”
他不喜欢莲花,恨极了莲花,那是他曾经待在泥沼的证据。
“啊~是我失礼了。”冷山雁的手肘随意的撑着椅子扶手,虽是在道歉,语气却似在笑:“相公莫怪我如此称呼,早听闻你莲花相公的大名,却不知道你的姓名,你们突然造访,我提前没个准备,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请见谅。”
他这样说,马氏立马维护道:“郎君快别这样说,您没错,是我们没打招呼就提前过来了,原是怪我们。”
马氏一把扯过师苍静的袖子就是一通教训:“静儿L,你怎么能跟救命恩人的夫郎如此说话,太失礼了。”
师苍静难堪又愤恨地低下头。
“老人家,也别责怪莲……”冷山雁以手掩唇,表情有些懊恼。
“静儿L姓师,名叫师苍静。”马氏连忙报上师苍静的姓名。
“师公子。”冷山雁低睨着脸色铁青的师苍静,微微一笑:“苦日子已经过去了,往后就是苦尽甘来了。”
马氏叹了口气,道:“您快别提了。之前许大户一倒,金玉瓯的下人们就不听使唤,我们静儿L这些年攒的体积钱,被贴身伺候他的小奴卷走了一大半,如今只能……”
“爹——”师苍静扯住马氏,不想让他再说下去。
他已经被冷山雁羞辱地体无完肤,不想再让冷山雁知晓他更加窘迫的生活,再次被他羞辱。
沈黛末正好送走客人,经过花园,看到自家郎君正在招待师苍静父子,就走了过去,听到马氏的诉苦,她下意识问道:“小奴卷走了你们的钱,那你们以后该怎么讨生活呢?”
师苍静本就难堪的脸色,在听到沈黛末的声音后,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马氏听到沈黛末的声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沈黛末面前:“大人!多谢大人救了我们父子,如果没有您,我和静儿L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这辈子都被许大户控制,永无天日,多谢您的大恩大德,请您受我一拜。”
马氏动情地说着,还不停地磕头。
沈黛末连忙将他拉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安抚好了激动的马氏,问道:“老人家,您还没有回答我,你们的钱被小奴卷走了,往后打算怎么活?”
马氏叹气道:“还能怎么办呢?静儿L会弹琴,我们就在街头卖艺吧。”
“卖艺?”冷山雁蹙了蹙眉头,看向师苍静的表情有些许‘担忧。’
他一边扶着沈黛末坐下,一边亲手为她斟茶道:“说句得罪人的话,师公子仪容不俗,曾经又在金玉瓯里闯出了个名堂,贸然上街头卖艺,只怕要受不少委屈。”
马氏满眼感激地看着冷山雁,说道:“不瞒郎君,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实在是,唉——”
师苍静看着态度突然从刻薄转变为‘贤良’的冷山雁,以及被他哄骗住的父亲,觉得既好笑又讽刺。
沈黛末也点了点头:“我郎君说的对,男儿L家一个人在外头闯荡,却是不安全,师公子,你还是再想想吧。”
师苍静低头自嘲道:“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这样呢?沈大人,你不用管我,我现在不是金玉瓯的艺伎,天大地大,总能有地方讨生活。”
“你、你这孩子,在沈大人面前你怎么突然犯起倔来了?”马氏急得不行。
师苍静的脊梁绷地笔直,清雅脱俗的面容带着一丝易碎的倔强。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是因为她在监牢里戳破了他一文不值的骄傲吗?还是因为她毫不留情,踹向他腹部的那一脚,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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