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停云小憩
蒂娜忽然对极寂海人鱼的古板沉默生出了一些好感,不管怎样无聊,总是比一群好斗的疯子要好的多。
“那么,您打算怎么处理这条人鱼。”
莱拉终于开口说话,她所问的问题,这也是众妖精最关注的事情。
“剥夺力量,驱逐出波塞亚。”
忒休斯一字一顿,说出了自己的处罚,这是一个很严重的刑罚,将妖精们的担心和不满一同堵了回去。
只是在忒休斯的背后,听见刑罚判决的伊莎心头一震,缓缓回过头看了一眼已经晕过去的托斯。
“那这件事情倒是解决了,可是陛下,您又怎么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人鱼发情暴动伤人的事件呢?”
说话的还是那只狮鹫,他和莱拉一样,也是属于讨厌人鱼比较明显的一类妖精,他的脖颈一直到领口处,有一道疤痕,是从前和人鱼战斗时,被锋利的三叉戟划伤的。
这个问题很是刁钻,欲望是人鱼的天性,及时以神赐之物压抑住也难免会有变故,并不是忒休斯可以控制的。
在这咄咄逼人的提问下,忒休斯一如既往选择温和的回答,他摇了摇头,并不为自己辩解,只是诚恳地回答道:
“我并不能保证日后再不会发生此类事故,我所能做到的,只有尽量减少有其他妖精受到伤害。”
“嘁。”
回应他的是狮鹫的不屑,作为妖精王的忒休斯也不生气,他似乎一直是这样,以温和隐忍的姿态,尽力维持陆地与海洋之间的平衡。
叶杏觉得他已经做得够好了,以一己之力结束两边的内斗,约束管理人鱼一族,维持波塞亚和平安定几百年,也不会有其余国度敢把主意打到波塞亚头上来,这样的功绩,谁又能说比他做得更好呢?
叶杏忽然为其感到不公,脑袋一热,本来站在忒休斯身边的叶杏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了忒休斯身前,替他挡下所有妖精的目光,她说:
“我有办法。”
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神明,连同忒休斯在内的所有妖精都有些懵,然而叶杏顶着这些各不相同的目光,毫不畏惧地插手进波塞亚的这阵混乱中来。
“莱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独角兽是拥有缔结两方契约的能力的,对吧。”
莱拉不知道叶杏想说什么,只是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那么各位如果担心再有人鱼出现发情期暴动的事情,那就让发情人鱼与我缔结契约,允许他们追求情爱的权利,但是以契约的方式来约束他们,阻止除此之外的冲动。”
有些妖精认为可行,另一些则抱有怀疑的态度,叶杏再次开口,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针。
“诸位,我并非妖精,也不是因蒙特什的生物,但是现在,作为因蒙特什如今的神明,我的角色和神力,亦是我对你们的承诺。”
她举起那柄陪着她一路走过来的匕首,四枚紫星应声而至,浮于半空之中,在主神的召唤下肆意释放着星芒和神力,直教所有因蒙特什的生物诚服。
“背叛神明者,将会死于此剑之下。”
在神明的保证下,妖精们再无异议,莱拉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最先向叶杏行礼。
“我对您的抉择并无异议,星神谛下。”
附和声响彻此地,叶杏放下剑,耳中自己的心跳声比之更甚,有什么想法,在这一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独角兽们治愈了辛西娅,她缓慢地清醒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堪称热闹的场景。
莱拉托着她去往古堡里静休,蒂娜押着托斯回极寂海等待行使处罚,其余的妖精也在见证这场闹会后渐渐散去,直到原地只剩下叶杏和忒休斯的时候,叶杏终于忍不住了。
“怎么样!是不是帮了你的大忙!”
忒休斯看着她,罕见地思绪有些迟钝。
他开始不自觉思索起,那个一直被他当做一个无辜人类的叶杏,居然已经开始显现出伟大神明的雏形,那样的强大沉着,令人叹服,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展露出苗头的呢?
叶杏此时有些奇妙的兴奋,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大推,终于注意到一直都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她昂起头来看向忒休斯,眼眸格外明亮。
“多亏了我急中生智,说起来还是莱拉小姐给我带来的灵感,与神明缔结契约,我本来还在想什么地方能用上,没想到……”
她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诉说起来,为了自己能够做出的贡献,兴奋到几乎要转圈。
可惜忒休斯走了神,什么也没听进去……
“忒休斯!”
“什么?”
“我决定了,我先不着急去精灵族了,我想暂时留在这里,我有一种预感,或许我真得可以改变因蒙特什的现状。”
忒休斯顿了一下,而后讶异地看向叶杏。
“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想暂时留在这里,替因蒙特什解除污秽带来的困境。”
尚且幼稚的神明举起利剑,做着最豪迈的救世宣言,而注视着她的人鱼在某一刻微微吃痛,狐疑地抚上耳垂上的那枚有些发烫的耳坠。
一切在这一刻有了一丝不同。
第42章
几天之后,托斯执行刑罚的日子来临,众人悉数到场,伊莎也被允许一同前来。
远处的帕特押解着人鱼托斯抵达众人聚集的地方,这里靠近波塞亚的边界,托斯将要在这里被驱逐。
从被发现到现在,托斯始终一言不发,他已经被剥夺了力量,此刻恹恹地被反捆双手,眸光暗淡。
帕特在众人面前宣读了他的判决,将他的束缚解开,往前推了一把。
“你将终身不得踏入波塞亚,所以也不必回头,去吧。”
顺着他的力道,托斯向前走了几步,而后又缓慢地停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帕特严肃地质问他,而托斯似乎也确实有话想说,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看向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伊莎身上。
伊莎犹豫了一下,前进几步站在托斯面前。
托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指了指一旁的叶杏。
“伊莎,星神谛下允许人鱼之间可以相恋了,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情,你不可能再原谅我了,可是我还是想问问你,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我向你求爱的话,你会答应我吗?”
托斯面色苍白,说话的语气像是在恳求,然而伊莎没有丝毫动容,她直视着托斯,认真而残酷地回答道:
“抱歉托斯,我们是并肩作战的队友,我对你,也从来没有过除此之外的想法,没能及时察觉并阻止你犯错,是我的失误。”
托斯愣了一瞬,眼眶瞬间红了,他嗫嚅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赶来的帕特一把捂住嘴,往边界处挟持而去。
“你的处罚已经执行了,现在,离开波塞亚,越远越好。”
那是帕特对他最后的忠告。
然而失落的人鱼无力跌在原地,望着天空很久,而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另一个地方,用手从土地里挖出一个东西。
他们之间离得太远了,以至于众人没人及时反应过来,等到发觉那东西是什么的时候,漆黑的巫刃已经深深地刺入了托斯的心脏。
叶杏惊嗬了一声,不自觉的跨出几步想要近前查看,然而一只手拉住了她。
忒休斯拉住她的手臂,眼睛却看向托斯的方向,他的神情复杂,并不认同托斯的做法,却又忍不住为之惋惜。
“来不及了。”
叶杏听见忒休斯这样说着,再回头看去,跌倒在地的托斯已经失去了生息,虽然是在陆地上,却转化成了最原始的人鱼形态。
从墨蓝色的鱼尾开始,托斯逐渐消解,转而变成白色的绵密泡沫,由于是在陆地上,泡泡无法顺着海水升入水面,所以此刻堆积成一团,又一个个破裂在空气中。
“我真的,讨厌那片海。”
托斯呢喃着,眼中明亮的光泽渐渐变得暗淡,直到一同化为泡沫,最后,什么也无法剩下。
除却叶杏之外的人鱼们只是静静看着,仿佛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局。
极端的性格也是原始人鱼不可忽视的缺陷,尽管已经吸收了抑制剂,托斯还是做出了大家都不愿看见的选择。
伊莎站在原地盯着那团泡沫渐渐消失,垂在两侧的手臂有些许颤抖,然而她始终一言不发,在泡沫彻底消失之后转身往极寂海走去。
心脏是人鱼最脆弱的地方,能做出以刺进心脏来结束生命的人鱼,是需要付出很大勇气的。
无论如何,忒休斯敬佩他的勇气,但也仅仅于此。
“谛下,回去吧。”
无人再提起托斯,但人鱼自裁这件事给了叶杏极大的震撼,她这几天里,总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之前只是接触忒休斯这一条人鱼还没有察觉,但现在见到更多的人鱼后,她才终于理解蒂娜所说的话。
整个极寂海的人鱼,都在那所谓神赐之物的影响下,变成这片海洋里麻木的囚犯。
托斯的死亡像是平静的空地里陡然爆开的炸弹,没有让人鱼们看见这其中的隐患,反倒是引起了恐慌。
叶杏的保证没有让人鱼们放下心来,常年在压抑下的他们并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和热情,自然也就自动忽视了叶杏所说的契约。
他们有自己的方法。
为了杜绝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人鱼们服用或吸收佩戴抑制源的频率开始大大增加,而过量吸收抑制剂的副作用也由此暴露了出来。
人鱼们开始变得非常平静,平静到了几乎冷漠的地步。
叶杏察觉到有些不妙,于是她决定去寻找这片极寂海的另类,来自异界的人鱼蒂娜并不受抑制源的影响,连神赐之物对她的影响也不大,所以现在,她无疑是自己最好的盟友。
找到蒂娜的时候,她正站在帕特面前,像往常一个说些挑衅他的怪话,这招屡试不爽,帕特往往会被气得面红耳赤,而后愤怒地离去。
然而今天的帕特却显得十分平静,等蒂娜嘲讽完,他才面无表情地调转方向。
“殿下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再管背后的蒂娜,径直离开了。蒂娜依旧还在背后不甘心地碎碎念叨着,直到看见叶杏,才像是八百年没见过人一样猛地扑了过来。
“啊!星星,可算是见到你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蒂娜太激动了,抱着叶杏一刻不停地倾诉着,而叶杏望着远去的帕特的背影,有些走神。
“蒂娜,你有没有感觉帕特有些变了,好像,冷静了不少。”
叶杏的疑惑引起了蒂娜更强烈的反应,她简直要跳起来,夸张地比划着。
“那无限量供应的抑制剂当饭吃,能不平静吗?我现在就是上去揍他一拳他都不会说什么。”
蒂娜拉着叶杏的手,俩人鬼鬼祟祟地潜伏到放置着抑制剂的供应室,各种型号样式的抑制源陈列在当中,供人鱼们随意挑选。
其中最热门的当属抑制胶囊,快捷方便,经过的人鱼们无不抓上一大把,这样震撼的场面本该喧闹异常,可整个供应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鱼都自顾自地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一个个都疯了!”
蒂娜颇为愤怒地唾弃着这种行为,骂着骂着,还顺带提了一嘴忒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