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阴冷厂督身边吃香喝辣 第186章

作者:秀木成林 标签: 爽文 逆袭 穿越重生

  “好,”赵关山欣慰点头,“真是好孩子。”

  “别伤心。”

  赵关山温声安慰三人,以及大家片刻。他重新躺下去,头枕在玉枕上,盯了帐顶的青花暗纹片刻,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对的。”

  赵关山怅然:“我确实有参与构陷东宫谋逆,朝中死了很多人,东宫六百一十三口间接或直接死在我手里的。”

  他还记得午门处决那天,真正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明太子割腕自杀,带着伶仃了二十来个人,坐着一辆青帷旧车,孤零零被押送往宾州行宫。

  所以明太子今日要讨这笔账,赵关山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不冤。

  只是坦然接受死亡之余,在这个最后余生的光景里,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委屈和酸楚。

  赵关山这一生,一开始是个被获罪的阉割青年太监,是真的连饭都吃不上。宫廷倾轧,底层太监宫人蝼蚁似的一死一大片,他实在被逼迫得活不下去了,最后从锁拿去慎刑司的路上竭力挣脱枷锁,居然在宫内逃跑了半天,最后被抓获之前,他豁出去一切扑倒寇皇后的脚边,拉着她的曳裙边缘,仰着头,恳求寇皇后给他一个生的机会。

  从此,赵关山兢兢业业,竭尽一切所能,为他的主子效命。

  第一次杀的人时候,鲜血喷在年轻的赵关山脸上,他几欲作呕,回去后拚命洗脸,几天都没吃下饭。

  可终究还是要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他只是一个阉宦,奉命行事,对方不死就得他死;随着神熙女帝一步步掌权最后登基称帝,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到了西提辖司督主这个位置,他不能流露一丝悲天悯天,他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

  他没法退了,退一步就是死。

  这些年他救了不少阉人,也想法设法收拢了不少人手,他们跟了他,他总要尽全力让他身后的人活下去才是。

  赵关山喃喃道:“东宫旧案,能了结在我一个人身上,挺好的。”

  提辖司和宦营都不受牵连了。

  只是他不自禁伸手抚了下胯.间,那里空荡荡的,这一刀下去,改变了他的人生,自此悲哀酸楚如影随形。

  “其实,我还是有点高兴的。”

  赵关山不禁浅笑了下,想到马上就要摆脱阉宦这个身份了,他居然有些开心。

  但他可不敢告诉孩子们和大家,他希望他们都好好的,再不易,也要好好活下去。

  能当人,就别当鬼。

  该和陈英顺他们说的话,这一宿和刚才都说过了,剩下的一点时间,他特地留给裴玄素韩勃和沈星的。

  赵关山心里高兴,眉目也舒展,冲裴玄素招招手,裴玄素俯身过来挤走韩勃,赵关山含笑看了这俩孩子一眼,又看看沈星,他冲裴玄素眨眨眼,笑道:“若有机会,不用顾忌我。”

  提辖司性质特殊从来没守孝这回事的,赵关山也根本不在意这些,要是裴玄素有本事和沈星趁他热丧成个亲给他看,那赵关山才是真高兴。

  沈星大哭渐渐停了,无声抽泣安静看着赵关山听他说话。赵关山转眼就看见她清凌凌杏仁大眼通红一片,鼻头也红红的,无声抹泪,却安安静静靠边,把位置让出来给裴玄素和韩勃。

  这孩子素来都是乖巧贴心的,时间长了,就像一块肉暖暖的长在你心上似的。

  多惹人疼爱的孩子啊。

  沈星面露惊愕,急忙看裴玄素,又看赵关山。

  义父……知道?

  赵关山怜爱得不行,招手叫她过来,握着她的手柔声嘱咐她:“对,义父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坏的。

  “但若有朝一日,他负你,你只管说义父。

  “但凡他有一点良心,就不敢再欺负你,得放开你。你也可以找你韩勃哥哥。”

  说着说着,赵关山也有些泪目:“对不起,义父不能再照顾你了。”

  父女缘分是惊喜,他很珍惜,可惜短暂如斯,才开始不久,就要结束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关山临终挖心掏肺一番话,忆起从前他对自己父女种种关怀和照顾。

  沈星刹那泪崩,泣不成声。

  他最后拉过韩勃,和韩勃说:“我要去你娘团聚了,有什么可伤心的?”

  韩勃哗的眼泪就下来了,他嚎啕大哭。

  ……

  赵关山最终是去世了。

  他死的过程很痛苦。

  鸩酒渐渐发作了,其实在和裴玄素说话的时候,他就隐隐开始疼痛,但赵关山忍着。

  渐渐的,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脸颊开始抽搐,腹部疼得腰背佝偻在一起。

  他的牙缝开始出血,脸色渐渐变铁青,唇色变紫。

  赵关山竭力躺平,但所有人都看出他很痛苦的。

  万幸的是着痛苦相对短暂。

  赵关山深呼吸,睁开眼睛,竭力让声音平稳一些,“你们,你们要团结,不然,不然就不好了。……”

  阉人已经快无路了。

  他现在只盼着神熙女帝能活得长一些,再长一些。

  赵关山盯着裴玄素,裴玄素含泪点头;又看韩勃沈星,两人拚命点头;又看三人身后的陈英顺等人,后者已经围拢过来,含泪抹眼,大声喊着督主和大人,纷纷用力点头应着。

  赵关山紧紧皱着眉头,“噗”喷出一口鲜血!他栽倒在床上,不知是毒还是剧痛,他视线模糊,恍惚中看到那个娇妍美丽的青年少妇,她梳着同心髻,鬓边是他买的流苏发簪,青青一身披帛襦裙,含笑在眼前看着他。

  赵关山一恸,他喃喃道:“眉娘,我来了。”

  我来找你了。

  没负你当初殷殷叮咛,不管怎么艰难不易,他也咬牙活下去了。

  茶室小院找到了,杯盏也放进去了。

  勃儿也养大了。

  是个好孩子。

  他另还添了个好儿子,有个好女儿。

  可惜他尽力,最后也没有善终。

  希望孩子们日后能得个善终。

  可惜,他看不见了。

  也不知人是不是有魂?如果有,他希望能看到孩子们都好都有善终后,再喝那孟婆汤,去投胎。

  ……

  赵关山咽气了。

  叱吒东都,横行京师,率提辖司缇骑宦卫,让多少人闻风丧胆,让多少人唾骂他是个持着皇权的阉宦鹰犬,赵关山。

  最终死在了他造就的罪孽,东宫血案的反噬;死在帝皇所赐的一杯毒酒上。

  整个西提辖司提督值房大院陷入一片哭声中,连东西提辖司必要的留守的宦卫也或黯然或落泪。

  韩勃和沈星一下扑上去,大声喊着:“义父!义父——”

  可怎么哭喊,人死已不能复生了。

  白幡扬起来,素绦悬在马车上,裴玄素亲自抱起赵关山,他们哀哭着把赵关山送回德毓坊的善国公。

  赵关山半生谨慎,竭尽所能为帝皇效命,裴玄素还记得当初他对明太子銮驾转凌厉态度时,私下教他的那些话——他们这样身份,要以神熙女帝意志为意志,若对明太子继续恭敬,累积不得几次,就该被抛弃,就该活不下去了。

  赵关山被封善国公,但其实这国公府他住得很少,他更多是待在西提辖司的值房里,以待随时奉召。

  和寇氏那庞大如小城的府邸并不能比,但这个不小的国公府,没有一个血亲,也没有一个眷属。

  只有面露惶惶的大小太监。

  冰冰冷,空荡荡,树梢昨夜蓄的雨水浇在身上,浑身的都冷透芯。

  灵堂很快设下了,黑色棺椁就放在上首正中。

  韩勃和沈星痛哭失声,陈英顺等人也是,就连徐芳等人也不禁低头黯然落泪。

  可韩勃撕心裂肺哭了很久,他突然发现,裴玄素自从抱赵关山回来装棺,上了三炷香之后,就消失了,一直都没见过人。

  韩勃把赵关山当亲爹的,赵关山就是他爹!一腔悲恸刹那转为极大的愤慨,他蓦地站起来,冲往后面去了。

  沈星差点被他撞翻,急忙起身追上了,“韩勃,韩勃!你别冲动——”

  裴玄素不可能不伤心啊。

  韩勃冲得很快,两三下就把沈星甩在后面了。

  韩勃抓着一个人问了句,直奔后堂,冲进去,就望见了裴玄素。

  裴玄素已经把整个善国公府肃清了一遍了,赵关山没有被夺爵,但随时都有可能会,他甚至已经备有车驾,随时移灵回永城侯府。

  此刻正撑额坐在左侧一张太师椅上。

  韩勃冲进去的时候,见到这一幕,他刹那恨极,正要怒喝,裴玄素抬起头来,韩勃却一愣。

  裴玄素双目赤红,神态中有一种隐忍到极点的神色,他极克制地抬头看冲进的韩勃,露出的虎口和颈部位置都扎着金针。

  韩勃顿了下,嘶哑:“……裴玄素,你没事吧?”

  他想起了裴玄素的情志病。

  说着,但两行泪倏地自眼里淌下,韩勃哽咽,哭出来了。

  “裴玄素!裴玄素!爹死了,爹死了啊——”

  他痛哭失声!

  韩勃什么时候都是倔强不驯的,此刻蹲在地上,呜呜哭着,眼泪哗哗。

  裴玄素从赵关山死后,脑子就嗡嗡的,老刘担心他会影响正恢复的病情——他已经按赵关山吩咐提前准备了药,立即把药给裴玄素服下,又用金针刺穴通窍。

  裴玄素不用,但老刘说这是赵关山遗言叮嘱,他才受了。

  裴玄素站了起来,他慢慢的,伸手把那些针给拔,针药齐下,他那种一阵阵窜过的热流感已经消失了,只是心中愤恨却前所未有的巨大!

  “彭——”

  裴玄素狠狠一脚踹在隔扇门上,当场把整扇隔扇门踹飞,轰隆地砸在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