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总攻大人
龙湘不知道北庭雪的具体位置, 也不太了解北庭的各个宫室。
但她猜他半夜离开,恐怕是去了之前提到过的死牢。
雪境的阴影几乎将血月遮住了一半,龙湘身处天寒地冻之中,哪怕修为比当初的练气高了许多, 也还是很冷。
她每走一步都要对抗刺骨的寒意, 走得久了, 总觉得自己的血都要冻住了。
人血的冰点是多少来着?算了, 不重要。
她现在真是好痛苦也好无语。
前车之鉴,这绝对是前车之鉴。
看到她遭遇的姐妹们都应该明白了, 好端端谈什么恋爱呢?
不谈恋爱啥事没有!
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中国!
龙湘吸鼻子都只能吸到冰渣子, 她额角青筋凸起,头疼得快要爆炸, 何止一个惨字。
最可气的是她还不能掉头就走, 耳边哀嚎声不断, 是北庭王城内无辜百姓在惨叫求救, 北庭雪还困在暴雪中央的位置,她必须得去看个究竟。
她真的是个大才, 真的, 就这种情况她都能稳住情绪,在暴风雪里努力分辨出源头的位置来。
血月直射,暴雪最大的地方, 北庭雪肯定在那里。
龙湘只能听到哀嚎,看不见无辜受难的人具体在哪,说明她本身是在雪境之外的。
都这样了还只是在外面, 里面现在得多恐怖?
龙湘继续往前走,没两步就摔倒了, 跌入已经积得很厚的雪里。
吃了一嘴雪花之后,她忍不住朝天空血月比了个中指。
她用尽力气大吼:“北庭雪你给我清醒一点,你要冻死我吗!”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先生气就对了!
血月之下,雪境之中,双目泛红的北庭雪一下子就从风声和哀嚎声里分辨出了龙湘的声音。
太独特了。
而且她生气这件事,他从生理上介意担心,所以她发火的声音他感知更加敏锐。
北庭雪整个人一僵,迟疑地望向周围的一切,风雪几乎将他淹没,他身前是已经不成人形,脊椎都被抽出来的北庭长渊,这个人临死之前扬言要自爆,与他同归于尽,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又完全舍不得自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顶着精致的皮囊,高贵的身份,藏着丑陋和自私的心,习惯性地利用一切。
什么样的人和感情放在他面前,都不如自己的利益重要。
人常道人伦天定,不可违背,即便北庭长渊是再恶劣的人,但他是他的父亲,他身上流着这个人的血,那便要向他妥协。
北庭长渊凭借此作威作福多年,哪怕到了死的前一刻,心底里约莫也是不相信北庭雪真的会下手。
可他就是那么做了。
不但做了,还做得缓慢而残忍,让北庭长渊这种贪生怕死之辈,都不断哀求“杀了我”。
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全都发生在雪境里面,时间与外界流速并不相同,所以他没想过会惊动龙湘。
现在惊动了,她甚至生气了,可见出了问题。
北庭雪回眸,望着已经被冰冻的一滩烂泥。
那是长琴音。
她还有一口气在,还没死。
北庭雪丢掉手里的冰凌,慢慢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你做的。”
长琴音已经没有人形,不过她还活着,还能回答北庭雪的问题。
“雪境是我赋予你的。”她声音嘶哑痛苦,“我能用它压制你这么多年,就能用它毁了你。”
长琴音狞笑起来:“你杀了我容易,但你的毒就永远解不开了,你一辈子也逃不开雪境,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你可以不在乎那些无辜的王城民众,但你可以不在乎龙湘吗?”
“你可真蠢,北庭雪,你和你娘一样,终将输在一个情字上,你太在意她,就会因她受控,就像你娘一样!”
不记得有多少年了。
这个人从不提起他的亲生母亲。
现在或许是觉得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每句话都离不开那个女人。
长琴音不是北庭雪的亲生母亲,她若是,也不会对亲生儿子又是下毒,又是拿雪境压制。
长琴一族早已尽数陨落,她是留下的唯一血脉,她们一族最独特的本领,就是懂得借命的法术,掌握着一种结界力量,可以压制比自己实力高出几倍的大能。
北庭长渊娶她就是为了她身上的资本,他是真正的身体不好,命不久矣,若无长琴音,他早就死了。
从北庭雪的诞生,到他身上的毒和阵法,一切都不过是他的父亲为了活下去,为了永远掌控权利而布置的计划罢了。
所谓雪境,外人看好像是北庭雪独特的能力,但它反而是为了伤害他才出现的。
“赋予我的?”北庭雪慢慢说道,“‘赋予’,你觉得,它是一种恩赐?”
长琴音气力微薄,说完刚才的话已经撑不住,没办法再回答更多的问题。
北庭雪也不需要她再开口了。
“既然你觉得它是恩赐,我便将它也赐给越拂玲试试。”
长琴音忽然暴起,在她试图自爆的一瞬间,北庭雪取走了她的性命。
到底是什么给了她自信,让她觉得她会有力量抢在他动手之前自爆?
是真觉得他有那么在意身上的毒吗?
“看来越拂玲真的不简单。”对着已经死去的肉泥,北庭雪弯下腰道,“你这样冷血凉薄的人,如此在意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所以……”
越拂玲的身世有问题。
从北庭长渊所谓的天命之女的预言开始,就是又一个榨干他最后利用价值的诡计罢了。
“还要纠正你一句话。”
北庭雪右手落下,灵力将肉泥冻结成冰块,接着轻轻一抬手,冰块便碎成了粉末。
“你说那个女人输了,那才是真无知。”北庭雪喃喃道,“她是真正的胜者。”
他们都会输。
但那个女人赢了。
雪境的范围越来越大,暴风雪也下的越来越大,北庭雪无心再去管这对早就该死的夫妇,他望向茫茫雪原,张开双臂倾泻所有的灵力,冻结了雪境继续漫延的边缘。
长琴音对雪境用“赋予”二字,正是因为北庭雪将它操纵得太好。
本是拿来压制他的东西,反倒成了他的武器,叫他可以用来对方诸多对手。
但这并不代表就真是恩赐了他什么宝物。
降服雪境是件痛不欲生的事,北庭雪这样的天才都花了几百年,若谁觉得这是恩赐,何不自己来尝尝这样的痛苦?
雪境的边缘收止只维持了片刻,因为北庭雪很快弯腰吐出一口血。
长琴音的毒确实是个隐患。
他可以不在意,但身体会有反应。
今夜出行,也并非突发奇想,打算杀了这两个人。
他只是收到了越拂玲的消息——真奇怪,她被关在死牢,已经是那个模样,竟然还能将消息传到北庭雪的耳边。
那消息内容还让他无法不来。
一个奇怪的光团替她送来话语:“你想知道龙湘到底从何处来,要去往何处,一直以来,她想要的都是什么吗?”
“想知道的话就来见我。”
光团好像很怕他,传音结束就飞快地消失。
他若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还真是非要来这一趟不可。
因着龙湘在北庭,他并不想闹出什么乱子来,让她觉得待在他身边危机重重,很不安稳。
他夜里走这一趟,没想着非要证明或者得到什么。
可一切都在见到越拂玲之后不受控制。
死牢里光线很暗,越舟身受重伤无人医治,又被魔气侵染身体,清醒的时间不多,醒着也老是发疯,口不择言什么都往外冒。
越拂玲听久了,心也就冷了,最开始还会安抚和为他疗伤,后面干脆直接将人打晕。
现在越舟昏在角落,她则盘膝坐在牢中央,哪怕衣着脏污,却气定神闲,不见任何慌乱。
颇有气运之女该有的风范。
那逃窜而去的光团就在她身边,北庭雪感受得到那股气息。
她从前见他可没有这样的姿态,是那光团给了她信心吗?
越拂玲在死牢里睁开眼,望着北庭雪平静道:“你也发现它了?”
她不紧张也不害怕,直接谈论那光团:“这东西跟了我一段时间了,我一直觉得它在胡言乱语,但仔细想想,它说得全都应验了。”
“应该也不是我的心魔。”越拂玲拍拍衣服,“我虽处境窘迫,内心不安,但还不至于滋生心魔。”
北庭雪时间不多,不想和这个人废话,抬手抓了光团就要走。
越拂玲终于有些着急:“你抓了它也没用,它的话不是人人都能听见,除了我就只有龙湘可以。”
龙湘。
废话半天终于说到了关键。
眼见北庭雪停下来,越拂玲突然悲从中来。
“若没有它,你与龙湘,本不该有这么多纠缠。”
越拂玲咬唇道:“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从不是我们之中的一员,她被这光团拉入我们之中,本是为顺应天时,弥补错漏,谁知最后她反而将一切毁得更彻底!”
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