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赵秉持口脸都是血,嘴里含糊着嘀咕了句。
虞昉没听?清,她亦不在?乎,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冒出般,带着让人毛骨悚然杀意。
“这?只是让你偿还的利。你们欠雍州兵,欠虞氏的,欠穷人的,你,你们这?些官员,就是诛九族,你们都偿还不起。”
虞昉声?音陡然轻快了起来:“我,以后还会再来。我不怕你参奏我,你参奏我一本,我就杀你一个亲人,先从赵小郎杀起,再是你其他的儿子,孙子,灭你赵氏满门?!”
第28章
姚太后称病避居行苑, 从此不再过问朝政。
景元帝不得不上朝听政,他尚算勤勉,进行了?一系列的举措。从翰林院提拔了清流官员沈甾为中书侍郎, 亲自主持供举。对着西梁的愤怒,选徐凤慜为给事中?,出使西梁。
徐凤慜乃是徐氏有名的才子, 精通音律,诗画,与景元帝颇为投契。
临行前?, 景元帝替起践行,君臣在沧浪阁对月吟诗饮酒,惆怅激情, 化为坛中?酒。
吃得多了?,翌日徐凤慜未能起来, 错过了?钦天监选定的使节启程吉时。
雍州府的春日姗姗来迟, 只晃一下?便?过去了?,很快就入了?夏。
虞昉骑马奔驰在小径上,日光透过树荫,在她身上摇曳而过。跟在身后的虞邵南, 紧随其后,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俯身马背上的神身影,耳朵还要聆听八方,紧抿着唇严肃至极。
突然, 他神色一凛,右手飞快搭在了?刀柄上, 一夹马肚,马疾驰向前?, 挡在了?虞昉前?面。
老钱骑在一头老驴上,双手抱着一竹筐桃,晃悠悠从田埂中?走了?出来。
看到虞昉他们,老钱裂开嘴笑,大喊了?声将军,献宝似的将竹筐举起:“将军来了?,吃桃。”
虞邵南放缓了?马速,让虞昉骑在了?前?面。
虞昉看着竹筐中?的青桃,道?:“你从哪去偷来的,都没熟呢。”
“熟了?,我?尝了?两个,又?脆又?甜。”老钱为了?证实,改用一手抱着竹筐,一手拿起只桃喀嚓咬了?口,美滋滋吃了?起来。
“小白脸可要来一只?”老钱见虞昉不感兴趣,转头去问虞邵南。
虞邵南对?他比了?个嘴型,老钱立刻骂回来:“干你祖宗!我?这?是在夸你,长?得好看才是小白脸。”
这?几?个人平时在底下?互相取诨号,骂来骂去,虞昉不理会他们,道?:“我?们先去营地了?,你慢慢来。”
老钱赶紧吞下?桃子,道?:“将军放心,我?没耽搁差使,就是在营地里久了?,耳朵难受,出来走动放松一下?。”
自从铁石运回来之后,老钱一头扎进了?匠作营,没日没夜盯着打造披甲。匠作营天天叮叮当当打铁,只需呆一阵,耳朵都嗡嗡响,什么都听不到。
虞怀昭待匠作营的工匠极好,处处关心。匠作营的工匠对?他忠心耿耿,士为知己者死,再苦再累,从不抱怨。
雍州府现在手头宽裕了?些,虞昉给他们每人都加了?薪俸,让他们举荐信得过的工匠前?来当差,增添人手之后,他们能得以轮换歇息。
为了?方便?取水,匠作营设在僻静的河谷之处,属于极为重要之地,周围驻扎着精兵,禁卫森严。
虞昉来到营地前?,岗哨已经将消息传了?进去。前?来试披甲的黑塔,从屋子里走出来见礼。等虞昉下?马,他伸手去接缰绳,虞邵南已经上前?,将缰绳接了?过去。
黑塔便?收回了?手,虞昉看了?他一眼,问道?:“披甲试得如何??”
“打得很不错。”黑塔答道?。
“以前?能有?块牛皮,藤编的帽子就很是不错了?。这?次全部配上精铁,属下?敢称,就是宫里的禁军班值的配备,都没我?们雍州兵强。”
黑塔给虞昉展示他新打的披甲,难得夸赞了?句老钱:“钱老臭的本事还不错。”
钱老臭老钱捧着他的桃子气喘吁吁跑过来,听到黑塔的话,马上回骂:“长?得跟黑疙瘩一样,还搽脂抹粉,丑人多做怪!”
黑塔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虞昉再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跟老钱走进打铁的作坊,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没一会,虞昉整个人就汗如雨下?,里面的工匠们光着膀子,更是浑身汗水直淌。
起初新来的工匠们还会回避,想着去穿衣衫。虞昉神色寻常,并未因?他们的光膀子有?任何?的表示,他们渐渐也就习惯了?。
老钱吆喝道?:“都歇一歇,来吃桃!”
灶房抬来了?绿豆汤,工匠们放下?手上的活,走到阴凉的屋子歇息,喝加了?盐糖煮的绿豆汤,啃着桃吃,说一些遇到的问题。
老钱认真逐一回答,虞昉看着他,心道?老钱油滑不爱干净,生得还跟未开化一样,桃娘子没弄死他,能成为虞怀昭的亲信,多靠他这?一手的本事。
虞昉对?不懂之事,从不插嘴干涉,只在一旁默默聆听。
歇息一炷香之后,工匠们陆续回去做事,虞昉来到值房,老钱跟黑塔在身后拌嘴。
拌嘴也不准确,是老钱不断招惹黑塔。
“黑疙瘩,你阿爹要来了?。”老钱说道?。
黑塔默然片刻,道?:“他不是我?阿爹。与你何?干?”
老钱自顾自说道?:“你被逐出了?宗族,徐凤慜他照样是你如假包换的亲爹。他还认不认你这?个儿子?你有?几?个兄弟姐妹啊,要是他以后没人养老送终,会不会把你再要回徐氏?”
黑塔骂他:“你阿爹死了?。”
老钱啧啧,不要脸胡扯:“我?压根不知自己的爹娘是谁,不过,后来我?知道?了?,我?就是那菩萨座前?的仙童下?凡。”
“滚,你不要侮辱菩萨。”黑塔骂。
“黑疙瘩,你阿爹成了?给事中?,是使节,是狗屎的屎。西梁有?甚好出使的,梁恂被我?们雍州军打得哭着喊爹喊娘,西梁迄今屁都不敢大声放一个。大楚再不济,也该是西梁来朝拜,真是丢脸,狗屎去西凉,也是丢脸!”
黑塔不做声了?,加快了?脚步。他的腿长?,脚步一快,便?快越过闲庭信步的虞昉,他又?急忙停下?来。
虞昉侧过身,道?:“无妨,你走前?面,别听老钱胡说八道?。”
老钱不敢与虞昉顶嘴,笑嘻嘻走在最后,几?人进了?屋。
虞昉坐下?来,虞邵南送了?新鲜洗净的薄荷进屋,老钱要帮忙,手伸出去拿薄荷,被虞邵南嫌脏拍开了?。
老钱缩回手,冲着虞邵南翻白眼。虞邵南连余光都欠奉,拿了?竹夹,将薄荷放进陶罐,加了?放凉的滚水进去冲泡。
虞昉自己倒了?一碗薄荷水,老钱他们也各自倒了?,黑塔捧着薄荷茶,怔怔出神。
“老钱,你们出去一下?。”虞昉喝了?几?口薄荷水,道?。
老钱虞邵南出去了?,留下?虞昉跟黑塔一起说话。
虞昉道?:“我?见你神色不对?劲,可是徐凤慜来到雍州府,你不知如何?面对?他?要是你觉着为难,你可以回避,到时候不见就是。”
黑塔神色迷茫,抬眼看向虞昉,道?:“将军,属下?对?不住你。我?阿.....他早就将我?逐出宗族,我?不再是徐氏人,他早就扬言不认我?这?个儿子。徐给事中?......他多情风流,我?阿娘本是卖花的,被他甜言蜜语骗了?去,有?了?我?之后,进了?徐氏,成了?他的通房。我?阿娘还没生下?我?,就被他忘在了?一边。阿娘在我?三岁那年就没了?。他从未管过我?,他喜欢雅致,嫌弃我?生得不像他。后来我?不喜欢文,喜欢习武,他更是厌恶我?,认为我?有?辱徐氏的门风。后来我?到了?雍州府从了?军,他更是恨我?给徐氏摸黑,将我?逐出了?宗族。”
虞昉从黑塔的长?相,怎么都想不出喜欢风雅的徐凤慜,究竟是何?种模样。
“他喜欢音律,喜欢诗词,平时谈诗论道?,身边跟了?一群酸儒捧着他,他有?个逑的本事,压根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虞昉抬了?抬眉,黑塔看来很恨徐凤慜,顺道?将景元帝也一并骂了?进去。
不过,黑塔也骂得没错,景元帝跟徐凤慜堪称卧龙凤雏。
连老钱都知道?,出使西梁,看似维系两国邦交,实则是自降身价。
西梁一直被雍州军按着揍,这?两国的邦交,是该西梁前?来俯首称臣,朝拜才是。
虞氏祖宗还是忠厚了?些,早就在兵马强壮的时候灭了?西梁,划雍州府与西梁为疆土,自己立国做皇帝,再徐徐向建安城推进,一统天下?。
现在雍州军被常年累月拖累下?来,已经不堪重负,闪电袭击梁恂得了?胜利,要再进一步打西梁,就有?些吃力了?。
不然的话,虞昉就先灭了?西凉,先行自立为王了?。
“将军,我?可将徐凤慜揍一顿?”黑塔问道?。
虞昉沉吟了?下?,道?:“这?个.....等他回京的时候,到了?陕州府的时候,你再去揍他。”
黑塔精神了?起来,笑道?:“好!我?一定要揍他,狗东西,我?阿娘因?他而死,他当这?个劳什子狗屎使节跑去西梁,对?不住我?们雍州兵一众弟兄,丢尽了?大楚人的脸面,我?被老钱他们嘲讽,揍他一顿,还便?宜了?他!”
虞昉笑了?起来,道?:“他还要巡视雍州府,你要不要去作陪,你不想见他的话,我?让老钱去。”
黑塔马上道?:“我?去!我?要去,我?要让他好看!”
逐出宗族,血缘却抹不掉。徐凤慜对?着黑塔给他添堵,他还不能声张。
虞昉只一想就乐,景元帝想要徐凤慜打探她可否有?异心,方法倒不错,就是想与做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徐凤慜一行浩浩荡荡到雍州府这?一日,天气太热,虞昉当然不会去见他。
黑塔骑在黑马上,晒成黑炭的他,身着玄色劲装,不张嘴时,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团飘动的黑云。
黑云见到徐使节,也不下?马,高坐在马背上,倨傲无比。
他生得高大威猛,在马车里的徐凤慜,看他必须得仰着头。
徐凤慜眯缝着眼睛,神色狐疑打量着马上的黑云,似乎没能认出他。
跟着前?去看热闹的老钱,看一眼跟雪一样白皙,一身雪白广袖宽袍,飘飘欲仙的徐凤慜,再看一眼黑塔。
连续转头看来看去,老钱的脖子都转得酸了?,感触颇深道?:“黑塔,他真是你阿爹?你看上去比他老多了?!一个雪白雪白,一个黑黢黢,你别是黑白无常投胎吧!”
第29章
黑塔顾不上与老钱对骂, 集聚了满腔的情绪,拿来对付徐凤慜。
徐凤慜仔细辨别了好一阵,方勉强认出黑塔。除他之外, 随行还?有?礼部鸿胪寺官员,他们从?后面马车探出头,好奇地打量。
这时, 徐凤慜脸上的风度挂不?住了,沉声道:“你的规矩呢?居然高坐马上,成何体统!”
黑塔板着脸, 抬起下巴骄傲地道:“规矩,体统?何叫规矩体统?我有娘生没爹养,没学过规矩体统, 这就是我家传的规矩体统!”
老钱眉眼乱飞,忍着笑?, 朝黑塔竖起大拇指。
徐凤慜气得仰倒, 白脸紫胀,手指点着黑塔,一阵“你你你......”
既然不?论私,徐凤慜便抡起了公:“本官乃是朝廷使节, 你们雍州军如此待客之道?虞氏百年世家,也这般没有?规矩?”
黑塔学着老钱的语调,大惊小怪地道:“哎哟,这位徐使节, 你难道要皇后娘娘来迎接你?”
徐凤慜气晕了头,忘了虞昉还?顶着大楚未来皇后的名号, 被黑塔的话噎了个?半死。
“你个?逆子!”徐凤慜优雅惯了,想了半晌, 方憋着骂了一句。
“徐使节,听你话的意思,你要当我阿爹?”
黑塔瞪大眼睛,满脸遗憾道:“我阿爹早就死了。”
“逆子,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