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池猫咪
杨琪愕然抬首,于清和善的笑,只双眸像鱼一般没有半点神采。
杨琪心觉不妥后退半步,脚下却踩得哗啦作响。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寒凉的水漫延杨家。
远处阵阵急促涉水之声,原是方才逃离杨家的人。
他们在黑雾中迷失,又回到了原处。
领头跑的,是村中一闲汉。
他脚上棉鞋都湿透,沉甸甸像是踩在冰坨子,腿软着,就要跪下讨饶。
却听于清道:“都快开宴了,客人们跑什么?”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丝笑意。
空灵的笑声,回荡在杨家上空。
杨琪呆站原地。
从前她记性很好的,能清楚算明白嫂子妆奁中的首饰嫁妆还剩多少。
听了笑声,她慢慢忘掉自己之前为什么害怕。
茫然立在于清面前,听见身后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惨叫。
杨琪本能回头去看,便见一个穿红的老太婆鬓边红花落下,正张大了嘴冲着她惨叫。
杨琪不解又迷茫,抬手挠了挠头顶,却觉得似不怎么便当。
她茫然张手看,见自己手背生出鳞片,短粗的手指上挂着带下来的大缕头发。
她是怎么了?
杨琪迷迷瞪瞪又挠头,扯下大片大片湿漉漉带头发的头皮,挠到贴骨头长出的鳞,这才舒畅。
那惨叫的老婆子又喊了什么女儿之类的话,杨琪已听不懂。
她贪恋脚下的水,吧嗒吧嗒开合着嘴,横躺没过脚踝的水中。
做人时,杨琪日日妒恨自己没嫂子漂亮,发愁家中钱财都被拿去给大哥念书。
人活世间百种苦,她酸溜溜苦哈哈尝了爱憎怖妒。
现在,她什么都不会愁了,快快活活。
苦的,是亲眼看见她周身覆满丑陋黑鳞的杨家人和柳溪村人。
于清抬袖掩唇,轻声笑道:“炖鱼好吃,宴席加道菜如何?”
杨家一片死寂,谁也不敢答她的话,便是她的亲弟弟,也脸色青白似鬼。
于清抬手指向一个妇人:“婶婶手艺好,将鱼带去料理了吧。”
“从前不总说我婚宴寒酸,一道肉菜也无吗?”
被于清指着的妇人一屁股坐在水中还要讨饶,于清打断道:“快去。”
催促时,妇人手背一痒,看见指缝间皮肤蜕皮,隐隐有鳞生出。
她不敢耽搁,狼狈站起去拖杨琪化成的怪玩意。
杨遂身上没有哪一处是不抖的,藏在他娘身后,嘴上不住道:“阿清,我不关我事,是……是那人逼我,对,逼我的。饶了我饶了我。。”
他一边说话,一边觉得身上没有哪一处是不痒的,生怕步上杨琪的后尘。
于清瞧见他,听他求饶,像看了顶好笑的笑话,登时笑得前仰后合。
“你竟也有求我的一日。”
她受了水中怨物影响,笑得癫狂,眼底浮上一片血红:“多下贱。”
她的笑声,仿若有魔力。
因杨琪之变而恐惧的村民们,害怕逐渐从脸上消失。
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开始窸窸窣窣说起东家长西家短。
俱是一些无根无据的闲话。
几个妇人自觉站出来,帮着将周身覆盖鳞片的杨琪拖进厨房。
一边拖一边道:“好大一条鱼儿。”
“听说是杨琪那小妮弄回家来的。”
“那女子啊又馋又懒,你们知道怎么弄来的吗,我听说啊……”
压低的说话声窸窸窣窣,如鼠咬木板。
遍体鳞片的怪物长发拖在水中,像水草一般。
几人拉着此物,走向后厨。
风中传来绘声绘色的“听说”之言。
那杨遂无暇关心,他无助的扯着他娘亲的袖子。
方才亲见女儿化鱼悲痛万分的老婆子,已变换了嘴脸,笑容如花一般对杨遂道:“你妹妹长了出息,得贵人另眼相看,你定能沾光。”
“走,吃鱼去,吃鱼去。”
任儿子挣扎,杨遂娘亲硬拽着他走向桌边:“吃鱼补脑明目。”
第805章 代劳
“娘,那是妹妹!”
杨遂的喊声绝望又无助。
他老娘嗔怪看了他一眼,又抬手去摸他额头:“乖儿,莫不是念书伤了心神?那不就是大鱼吗?”
“你妹妹啊,得了贵人青眼换来的大鱼呢!”
她得意想摸鬓角的大红花,却摸了个空。
当下珍惜扭头在地上寻找。
她簪在鬓边的红花坠地,半淹没在寒凉水中。
老婆子快走两步去捡了,将湿漉漉掉色的布花又别到耳后。
转身见杨遂逃了小半截路,忙快走上去将他胳膊死死拖住。
“我儿,你去哪?待会吃鱼。”
她慈爱极了,生怕儿子吃漏了一口肉少长一斤:“你爱吃鱼头,鳃肉都是你的。”
杨遂一心想逃,却被她死死拽住,心下一横便要动手。
不料又贴来一人。
之前还混不吝要赔偿的小舅子于涛,竟腆着脸拽住了杨遂的另一边胳膊。
“姐夫,姐夫,虽然我姐死了,可我也曾是你小舅子,你得贵人青眼莫忘了我啊。”
“从前我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姐夫海涵。”
说着要拉杨遂去坐下。
一左一右,杨遂这弱秀才被强拉着按到了凳子上。
更有有脸面的村老来攀关系:“你兄妹都有出息了,你已是官儿,你妹妹得了贵人青眼,你们飞黄腾达万不可忘本。”
任杨遂如何高声疾呼,他被一双双手强按在凳子上起不来。
素白鞋子轻移,于清笑着坐在杨遂对面。
所有人都像看不见她,远远绕开。
解释许久脱身不得的杨遂,看于清笑容,浑身毛发倒竖,汗如浆下。
更让他两股战战的是,就这会的功夫,后厨隐约传来香味。
杨家设宴庆祝杨遂当官儿,厨下自有攀附之人备菜烧水。
杨遂亲娘抠门,总觉乡下泥腿子不配吃什么好宴。
厨下备着的东西大多寡素。
那加餐的‘鱼’拖进后厨案板,立时有人上前料理。
现杀的鲜鱼无须什么繁杂工序,去鳞破成块,足量姜葱,厨中热水一加。
这肉香,让杨遂作呕不已。
于清双手放在膝盖上,溜圆眼睛一直看着杨遂。
看他挣扎对着他亲娘怒骂。
烧滚的鱼汤上桌,白白肉块在葱姜汤水里翻滚。
杨遂娘亲爱怜挟起一块,喂到杨遂嘴边:“儿啊,吃吧,最嫩的腮肉。”
筷子尖上一块嫩肉,颤颤巍巍。
摆在面前一只大海碗,其中沉浮半个去鳞的头。
杨遂别开头,弯腰欲吐。
却被他娘亲强掰着脑袋:“吃啊,对身体好。”
老婆子笑着,有几分讨好亦有不容拒绝。
从小到大,杨遂的娘亲都是这般,慈爱地将她觉得好的一切捧到杨遂面前。
杨遂早就习惯,现在却像是顽童,哭喊着抗拒。
许是见他实在不想吃,杨遂娘亲疑惑地停手,纳闷道:“我儿怎么了?”
往常不是最爱吃鱼吗?
只要有鱼上桌,无论是谁也别想染指一筷,要自己独个吃个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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