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池猫咪
听她问话,顺着她视线望去,中年人大惊失色:“切不可靠近!”
“那不是泉水。”
赵鲤不由一愣。
见她似乎不太信,中年人担心她乱走出事,亲带着她靠近那口泉水。
走了两步,赵鲤就察觉到不对劲。
照理就算此地再热,有水源都应当能感觉到水汽。
但现在赵鲤越靠近越觉得热风扑面,没有感觉到半点潮气。
行至数十步外,中年男人止步。
他身上一条犊鼻裈可谓衣不蔽体,只手中攥着一只活蝙蝠。
他示意赵鲤看,然后远远朝着那口油绿泉水将手中蝙蝠抛出。
这活蝙蝠丢至半空便振翅,只是翅膀扑腾了两下,竟周身燃烧幽绿。
眨眼功夫,便被身上缠绕的绿色烧成一团干巴黑炭。
“火?”
看到这里,赵鲤还有什么不明白。
中年人道:“我虽不知姑娘从哪来到这,但你对这一点也不了解。”
“这些看似水的东西,是地底终年不息的火焰,山间常见这样的火孔。”
“也是……”
中年人脸色十分难看:“是骗局中的地狱之火。”
地狱之火,赵鲤在心底将这四个字默念了数遍。
她自后腰革囊掏出狴犴腰牌一亮,对这中年人道:“我想要查宋家的谎言和秘密。”
这中年人生在桃源境并不识字,他眯眼看赵鲤手中腰牌。
却又听赵鲤道:“我来自人间,来自大景。”
中年人微一愣怔后,眼睛一点一点睁大:“大景?人间?”
第947章 地祖奶奶
衣不蔽体的中年人,在听见赵鲤说出大景二字后,便呆怔在地。
他瘦得很,两侧肋条清晰可见,情绪激动时胸口急速起伏的样子,赵鲤都担心他会厥过去。
“当真?您真的从大景来?”
中年人上前一步,想要去拉赵鲤的手。
但在赵鲤避让之前,他先看见了赵鲤身上的衣衫。
几次意外状况赵鲤因缺钱犯愁,沈晏记在心里。
他行事从来妥帖,悄无声将赵鲤衣衫全换了一批,暗绣都换用了金线。
若是赵鲤不慎两手空空再遇困境,这些金线可拆下应急。
因而莫看她实际口袋没几两银,但身上罗衫是长眼的人都能看出的精致。
这中年人生在桃源境,生来就处于宋家塑造的虚假中。
这里的百姓需要全力耕作,以维持粮食供应,自无闲暇去桑植纺织。
桃源境各种物资都缺,金贵衣料仅供宋家人。
桃源境中的人都晓得,身上衣衫等于地位。
之前这中年人就是因赵鲤身上衣衫,天然排斥于她。
现在听见大景二字,心境却又不同。
他按捺住激动的内心,追问道:“我们是人对吗?不是什么孤魂野鬼。”
“大景当真有大片耕种的土地,不会因遇见贵人时未低头便被贬为罪民?”
“可以和家人妻小生活在一块,每日得两餐饱食?”
在这困境之中,信仰也是需要什么来支撑的。
这中年人急于向赵鲤求证,他诉求中的理想国度,朴实卑微得很。
不过就算如此朴实的愿望,在赵鲤回答之前,中年男人窘迫搓了搓手,自觉有些过分。
“不,是我奢求,不过……哪怕每日能饱食一餐,夜里喝稀也是行的。”
“应该,是行的吧……”
他实在不自信,眼看着又要放低要求时,赵鲤道:“行的!”
大景固有穷富阶级差异。
但隆庆朝多次减税减赋,一些苛捐杂税摊派直接取消。
手握靖宁卫,隆庆朝更多将刀子对准的,是吃得肥壮的大族商户。
百姓生活总体来说负担较轻,算是安稳。
赵鲤对这中年人坚定一点头:“一日两餐饱食是可以的,偶尔还能吃点肉。”
这中年男人如遭雷击整个僵住,大抵是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日子。
赵鲤见状趁热打铁道:“过上这样的日子并不难,你得配合我。”
她开启了白莲技能,在所言非虚的情况下,话语十分具有说服力。
这中年人懵懂点了点头。
赵鲤想问,是谁在这绝境戳破了宋家的谎言,点燃了反抗的星火。
知晓此事,参与此事的人又有多少。
这时急促脚步声奔来。
“不好了不好了,朱四五,受伤的兄弟不大好,必须得快些请来地祖奶奶。”
地祖奶奶。
这陌生的词汇,让赵鲤一愣同时,也让那中年人一激灵清醒过来。
名为朱四五的中年人,靠今日勇敢出逃又成功逃回的勇力,得了众人推崇。
他张着嘴,看了看赵鲤,沉思一瞬后道:“这便请地祖奶奶。”
……
咚咚咚的鼓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山间。
赵鲤微挑眉,看了看蒙鼓的皮子。
见她侧目,立在一旁的朱四五道:“地祖奶奶耳朵不好,听见鼓声才会来。这地下少整皮蒙鼓,我们只能如此。”
矿工们请地祖奶奶时,因赵鲤在气氛有些紧张,不少视线投来。
但赵鲤并不太在乎,她目下在乎的,是诸多矿工口中所说的地祖奶奶。
几步之外,一个被蜥蜴撕扯掉大半边胳膊的年轻男人,无神双眼直勾勾盯着黑暗的洞顶。
如无意外,他再半刻钟后就会死。
为了取信这些矿工,赵鲤曾提出可取人面果尝试为这年轻人续命。
但被朱四五拒绝,他指着远处的黑暗,只道:“地祖奶奶会来帮我们。”
他话已至此,赵鲤也只能看着。
鼓声中,伤残的年轻男人呼吸越来越急促。
几人立在不远处,手中攥着一个个粗麻袋子。
里面是不停煽动翅膀,发出尖锐叫声的蝙蝠。
当那面人皮蒙的鼓,闷闷声响越发急促时。
袋中蝙蝠突然叫声尖锐,受命看守鹰钩鼻男人的阿白,立起上半截身子。
片刻后,阿白又缓缓盘起,将自己盘成小小一坨。
赵鲤不由手按刀上时,立在她身侧的朱四五突绽出一个笑颜:“地祖奶奶!”
应和他的喊声,一处黑暗的空洞中,无声探出一只极细长的手。
这只手白得像是涂了石膏,撑着洞壁一个用力,蛇一般挤了出来。
赵鲤看见这地祖奶奶全貌,按在刀上的手猛然收紧。
只见一个无首的麻衣老妇,蜿蜒行出黑黢黢的地洞。
这无头老妇极消瘦,过长的衣摆拖曳在地面,从走来的姿势看或许并没有双腿。
它怀中抱着一把古旧的弦子,就这般大大方方出来。
矿工们见状,纷纷松了口气,如见长辈般一一见礼。
地祖奶奶颈部断首处断面平滑,可清楚看见森白脊柱骨和血管肌肉。
它举起细长的手,一拨怀中抱着的弦子。
清脆的弦音和矿工们的问候合在一块。
有那心急的,指着地上受伤的年轻人:“奶奶,有人受伤了。”
他这一指像是催命符,地上的年轻人突然脚后跟一蹬,圆瞪着双眼死去。
见状,这人一僵。
缓步行来的地祖奶奶又一拨弦,缓缓坐到了死人旁边。
它坐下的姿势怪异,一根类似蛇尾的东西探出衣摆,只是这尾上没有一片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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