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炽
她习惯性地回头,动作太快,牵扯到脖子的伤口。
一瞬间窜起的疼痛让女孩眯了?眯眼,踉跄半步,半个脚都踏空在外面。
傅应呈脸色骤变,上前一步翻过围栏,抓紧她的手腕,声音硬得像是命令:“下来!”
“……怕什么,掉不下去的。”
季凡灵很无所谓,后退了?两步,瞧见他?的脸色,抿唇嗤笑道:“你该不会恐高吧?”
傅应呈松开手,皱着眉看着她没说话。
季凡灵转身,重新?指着底下巨型电子屏:“看到旁边的体育场了?吗?”
“怎么?”
“八点开巡回演唱会,在天台上,什么都能看见,比坐在里头还清楚。”季凡灵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小骄傲,说完却心虚地瞄了?他?眼:
“唱歌的是许成霖,你喜欢他?吗?”
许什么林。
根本没听说过。
傅应呈对明星的兴趣,不比对萝卜的兴趣多。
“还行。”傅应呈说。
季凡灵单手撑地,随性坐在天台边缘的台阶上,两腿自在地垂在外面,侧头看见少年对着没有?竣工的水泥地上满地灰尘眉头紧锁。
季凡灵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努力在旁边的地上铺开,比了?个请的手势:“纸,干净的。”
傅应呈眼角抽了?抽。
季凡灵:“不信拉倒。”
傅应呈脱下那件破了?洞的外套,铺在了?地上,权当?是践行他?说“不想?要了?”的那句话。
两人并肩坐在天台上,一个单腿随意曲着,潦草颓丧,另一个背脊笔直如松,像是在听讲座。
晚风从截然?相反的两人身上掠过。
风是清凉惬意的,傅应呈身上却出了?一层薄汗。
目光几?次三番,落在女孩欲盖弥彰竖起的领子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领子上逐渐漫出一层血。
比他?想?得还要严重,他?处理?得只是脖颈处的伤痕,血迹却一直蔓延到后背更深的地方。
血色越来越浓。
少年手背凸起的青筋绷紧。
如影随形、如坐针毡的焦躁。
已经过了?八点,演唱会开始热场,劲爆的开场群舞在舞台周围骤然?喷射的火焰中,随着密集的鼓点向上升起。
底下的尖叫声排山倒海,直冲云霄。
一首歌结束,女孩除了?望着脚下的体育馆,没有?别的举动。
傅应呈终于忍不住,冷声开口:“你就是来这听演唱会的?”
“不然??”季凡灵的眼神疑惑。
“有?时间在这里听演唱会,没时间去医院?”
季凡灵垮下脸:“你管我?”
傅应呈乌沉的眼盯着她。
那是一种,珍视的东西被别人随意糟践,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力和恼火。
还有?更隐晦的。
少年倔死?也不肯承认,却又扎扎实?实?感到的。
让人没法呼吸的尖锐心疼。
傅应呈嗓音微冷:“你是神经麻木还是怎么的,感觉不到疼?”
“我本来好得很。”季凡灵撇开脸,“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傅应呈:“怪我?”
季凡灵冷冰冰道:“你不想?听,你走你的,少在这逼逼赖赖。”
她分享自己的秘密地盘,多少是想?看到,傅应呈脸上喜出望外的表情。
虽然?,很难想?象他?这种常年跟冰山一样冷淡的人能有?多惊喜。
但,表现出高兴很难吗?
一点点都没有?吗?
两人都不说话了?。
本来也算不上朋友。
只是不熟的同班同学。
季凡灵刚刚意思差不多都是让他?滚了?,傅应呈却也没像她以为的那样拎东西走人。
向来倨傲又容不下沙子的少年只是坐着,在她身旁,不肯走,也不肯说话,半边脸笼在夜幕中,阴沉得有?些吓人。
季凡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
奇怪。
他?看起来气得都要动手了?……她却依然?没在他?身上感到一丝一毫的恶意。
季凡灵板着脸:“喂,你在生什么气?”
“……”
“你的脸有?点白。”季凡灵开始有?点担心,“该不会是晕血吧?”
“……”
“又恐高又晕血又怕脏……”季凡灵自言自语,忍不住笑了?声。
“——傅大小姐。”
傅应呈额角狠狠跳了?下:“再喊一个试试。”
两人身后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
季凡灵费力地转过上半身去看,啊了?声,勾了?勾手指:“过来。”
那是只灰色的野猫,还是幼崽,一只眼瞎了?,不知道是受伤还是天生的。
季凡灵轻而易举地拎着猫崽的后颈,抱在腿上。
那猫看起来跟她很熟。
一边用头顶去蹭她的手,一边踩奶,一边发?出呼噜噜的喉音,任由女孩的指尖挠它?毛茸茸的下巴。
只是剩下的那只眼,绿色竖瞳一直戒备地眯起,盯着傅应呈。
撸了?一会猫,季凡灵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火腿肠,歪头用牙咬着剥皮,问?他?:“……吃吗?”
傅应呈收回目光:“不吃。”
季凡灵有?点可惜又有?点高兴,掰了?一截火腿肠喂猫,然?后自己咬了?一小口,餍足得眯起眼尾。
她跟猫分一根火腿肠,最?后却让猫吃了?大半。
傅应呈余光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后悔什么都没带来。
他?只带了?一塑料袋的辅导书。
头一次,那些崭新?带着油墨香的书本,成了?沉重的无用之物。
夜幕彻底降临,头顶繁星密布,脚底的体育场灯火通明。
黑色的人潮里荧光棒如浪涛汹涌,音响设备将?现场乐队的声音顶上云霄,即便是天台上也震耳欲聋。
时间过得很快,脚下的歌一首接一首。
野猫在女孩的腿上睡了?一觉,舔了?几?下她的手,跳下台阶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彼此都很放松。
季凡灵晃着腿看他?:“你平时除了?学习,还做什么?”
“不做什么。”
“就一直学?不累吗?”
傅应呈:“没有?感觉。”
季凡灵啧了?一声。
傅应呈侧目:“你呢,为什么总是上课睡觉?”
季凡灵不答反问?:“你是老唐派来的么?”
傅应呈顿了?顿:“你以后想?做什么?”
季凡灵毫不犹豫:“去吃江家小面。”
傅应呈纠正:“我说的不是明天,是未来。”
“哦……未来啊。”
季凡灵悟了?,慢吞吞地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去吃江家小面。”
傅应呈:“……”
“你呢?”季凡灵问?。
他?们脚下的荧光像地上流淌的银河。
傅应呈想?做的事?,这么多年,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
因为傅致远主观故意酿成21世纪以来最?大的医药事?故,致使从祖辈继承下来的企业声名狼藉,公信尽失,人人喊打。
傅应呈想?做成的事?,仅仅因为他?是傅致远的儿子,仅仅因为做的人是他?,就要比普通人艰难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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