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叶沐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画得像男人”多半只是画师不得不从概率角度进行选择。因为人体总有些约定俗成的特征，“画成中性”并不如想象中容易，一旦把握不好度，看起来就不是“中性”了，而是会很奇怪。
比起这一点点无意中对她造成的不适，对容貌的隐藏更能表达画师的内心。
——这只是善意的民间作品，不代表任何官方态度，他们是可以直接给她画一张脸的。
但问题是，如果肆意杜撰她的容貌，画丑了当然不好，如果画得太好看，一旦她将来公开自己的身份，大家发现她长得不如画像，那也很尴尬。
所以，画师索性避开了这一点。
这是一种细致入微的考虑，避免了她以后因为这种问题陷入议论。
虽然那只是很小的议论，倘若她一直是一位称职的领主，就不会有什么人因为她的长相改变对她的评价，可正因为这个议论够小，才更显得画师细致入微。
画师真的在意她，才不想因为自己的作品给她带来任何麻烦。
叶沐嘴角扯动：“好吧，这一点我很感谢他们。不过……有没有可能散播点传言？”
以撒：“什么传言？”
“就是让他们意识到，领主也有可能是个女人。”叶沐啧声，“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女领主的占比那么低，那我希望我的领民能早点接受这个可能性。否则他们一直默认我是男人，恐怕同时也会在潜意识里默认男领主的能力更强，那么以后我一旦公开身份，可能就会因为性别遭受质疑了。”
叶沐很难不生出这种顾虑，因为类似的事情她在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见得太多了。
以撒却笑道：“哈哈，这种传言我可以去安排，不过你的这种担忧并不会发生。”
叶沐：“为什么？”
“因为现在很多人都认为女人更适合当王。”以撒一哂，“大家都知道，故去的王后比现在在位的国王更有能力，西尔维娅女亲王的呼声也很高。尤其在王储自我放逐之后，就连一些贵族势力都希望西尔维娅女亲王能成为王位的合法继承人。但很可惜，西尔维娅志不在此。”
“这样啊……”叶沐了然之余，有些惊奇。
以撒还想再多说一点，但终究止住了。
他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梦想，其中相当一部分显得愚蠢，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
因此，至少在关乎大局的事上，他希望自己别做得太蠢，至少不要去做什么不过脑子的怂恿，那很有可能招致灾祸。
这还只是个很小的领地——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我走了。这几天你关注一下流言，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好及时做出调整。”他心平气和地应下叶沐刚才的提议，举步离开了她的住处。
叶沐凝视着他的背影，在他离开后，视线依旧定在那个方向上：很多人都认为女人更适合当王么？
她很难忽视，在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心底有什么东西忍不住地动了一动。
……不不不，野心别太大了喂！
她连忙勒令自己停止想象。
.
又过两天，“土豆泥课”的报名时间正式到了。
之前的免费课程都是传单一发出去就开始报名，先到先得，这回的报名时间被明确写在了招生通知里，报名时长有24小时，但在通知发出去五天后才正式开始。
五天时间，最偏远的村镇居民就算走着也能赶到【奇亚娜城】了。而且，据叶沐所知，本杰明没有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他使用【中级传送符】开了个中转多地的旅游团，专门接收有意向报名免费课程的新居民，负责把他们送到奇亚娜城，在课程结束后还负责把他们送回去。
之后的24小时中，免费课程迅速报满。最后只空余了两个名额，来自于规模最小的两个村子，叶沐将这两个名额分别给了【奇亚娜城】和【洛达尔城】，立刻有人补上了空缺。
又两天后，“土豆泥课”正式开课，比起先前的大多数课程，这节课都称得上十分简单。
“土豆一定要蒸透后再压成泥，不然会有硬块，不好吃！”
“皮要尽量削干净，否则也影响口感！”
——最核心的步骤就这么点。
调味方面，最经典的“西式土豆泥”必备的【黄油】和【牛奶】在这个世界都能见到，而且售价都不是很昂贵。叶沐将调和的比例教给大家，又像之前那样提供了几种“秘制调料”，做出的成品就足够大家赚钱了。
课程结束时，她不忘启发大家：“其实做菜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土豆泥】这种东西可以有很多变化，大家可以自行尝试，只要好吃就都可以！”
学员们若有所思，一些比较有厨艺天分的已经开始进行脑补——煮鸡蛋是不是好用？胡萝卜丝可以试试？玉米粒加在里面也不难吃吧？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打断他们的思路：“课程就这样吗？！”
说话的男人声音粗粝，而且嗓门很大，所有人都被他吸引，纷纷转过头去。
叶沐一怔，同样看过去，便看到在靠近院墙的位置，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胡子拉碴，双臂抱在胸前，看上去一脸不满：“我听说别的课程都是四十多分钟，有些要到一个小时！我们这才半小时多一点，就结束了？”他扯着嗓子高声质问，仿佛吃了天大的亏。
许多学员都皱起眉头：课程是免费的，这人哪来的脸？
不乏有人直接将这种嫌恶流露出来，满目的鄙夷。
托恩毫不在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鄙夷，他只在意自己对课程并不满意，而且在他看来，自己有理由对这种课程不满意——这太简单了，蒸透的【土豆】碾成泥然后加【黄油】和【牛奶】再加“秘制调料”，这还用人教？
虽然在上这堂课之前他完全没想过这样的做法，他还是觉得这种操作非常无脑！
这让他觉得自己吃了亏，觉得付给本杰明的路费都白花了。因此在确定叶沐已经看过来的时候，他变得更加气势汹汹：“说什么‘秘制调料’只限这节课的学员购买……你开课其实就是想赚这个钱吧？！”
这话说得叶沐心里咯噔一下。
其实从第一次开设免费课程开始，叶沐就担心会出现这种质疑，因为这种质疑一旦出现，她既没法解释自己这样做只是不想暴露她赖以生存的“小诀窍”，也没法让他们相信她的“秘制调料”真的是成本价出售，没赚他们的钱。
好在之前遇到的学员都很善意，没有这样质疑过她，每一节课都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现在，这种质疑终于出现了。
一时之间，在场学员中不乏有人被带了节奏，窃窃私语：“对哦……虽然课程是免费的，但那个调料卖得可不便宜呢……”
“这么算的话，厨神从中能赚不少钱吧？而且还是长线买卖！”
但更多的人是清醒的。
很快就有人冲着托恩道：“这位朋友，你这个思路不对啊！你就说课程本身是不是免费的吧？至于‘秘制调料’，售价是不便宜，但厨神又没强买强卖，你嫌贵你别买不就得了？”
旁边的人帮腔：“就是啊，你不乐意买，那就直接制作只有【黄油】和【牛奶】的【土豆泥】卖呗——就这一块的操作来说，厨神确实没收钱吧？你哪儿吃亏了？”
还有人阴阳怪气：“笑死，怎么会有人用这种方式算价格啊？但凡耳不聋眼不瞎都应该打听得到，厨神的‘秘制调料’虽然看上去不便宜但都很经用，买回去摆摊赚钱也没有一个亏本的！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这句阴阳怪气在法术的加持下让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托恩脸上有点挂不住，强撑着一摆手，满面不耐：“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叶沐——”他对叶沐直呼其名，这在整个领地上都很少见，其他学员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他叉着腰遥遥地质问她：“我就说你这节课很敷衍，你承不承认吧？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再教点什么，别让大家白跑一趟；第二，报销我们的路费，我们就当无事发生。”
他张口闭口“大家”“我们”，显然是想拉拢盟友的样子。
但很可惜，没人帮他说话。有些人就算心动想占小便宜，此时也保持了沉默，只是看向叶沐的目光里隐含几许期待。
这两个“选择”倒把叶沐给逗笑了，她完全没有克制那份笑，睇着托恩，不急不恼：“首先，我不承认这节课敷衍。”
“？”认定这一点的托恩傻眼。
叶沐缓缓道：“烹饪并不像法术那样越高级越难，哪怕是同样好吃的菜肴，有些做法复杂、有些做法简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在这种‘复杂’和‘简单’之间，我不认为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要做出来的味道好吃、数值优秀，就是好菜。”
这番话引得不少学员连连点头——是啊，菜肴嘛，味道好吃、数值优秀，还有什么可说的？！
托恩也觉得她说得在理，一时难免气虚，不过他挺住了，外强中干地喝道：“你强词夺理！什么……什么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就是觉得做法复杂的菜才值钱！”
“嗯，你有理由这样认为，我也并不想说服你。”叶沐笑吟吟地点头。
托恩：“？”
他原本准备好了叶沐继续“狡辩”，可她认同了他的说法，倒让他更慌了。
“所以，这件事这么办吧。”她语中一顿，“我就当你从未来上过这节课——我的意思是，我会报销你的路费，相应的，你购买相关‘秘制调料’的资格也被取消。至于你已经学到的做法，既然你觉得它敷衍到不值得一节课，那我也可以不去计较，就当喂狗了吧！”
“你……”托恩腾起怒色，脸上涨红。
“同时，你当然也没有报名其他课程的权利了——不过基于你对我如此不满，我想你对这一点应该也有什么意见。”叶沐对他的愤慨不予理会，好整以暇地点开面板，“另外，我需要告诉你的是，免费课程是与领地官方合作开展的，因此我手里有你们的一些基础信息，所以让我看看……哦，你来自于哈瑙村，对吗？”
托恩没有否认，以沉默作为回应。
“好的，那么公平起见，因为你被取消资格，我会为哈瑙村提供新的免费课程名额。不过……唔……”叶沐的视线停在哈瑙村的人口总数上，“只给一个人开课又不太划算，所以我给提供五个名额吧！如果领地官方同意，相关的通知今晚就会发到哈瑙村的办事大厅里。”
托恩对此没什么反应。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拿回了路费就很好了，并没有意识到叶沐后续的安排意味着什么。
后来，很是过了一段时间，托恩认识到自己这一天的行为有多愚蠢。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由先后几件事逐步拼凑成型。
第一件事出现得很快，在课程结束后就发生了——托恩和其他学员一起走出上课的那方小院子，出乎意料地看到外面围了不少人。见到院门开启，那些人如同饿虎扑食一样扑过来。
“同学！这节是教【土豆泥】的制作对吗？这听起来是个小菜，我们拼个套餐一起做生意吧？我会做酸辣味的串串！”
“同学，厨神教的是什么样的【土豆泥】呀？是【油焖鸡】那种吗？”
“什么？不是？听上去很新奇的样子！你介意去我家做一次吗？我提供食材！如果好吃的话，我们考虑一下合作方式啊！”
在人们的热情里，托恩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可能失策了，这个地方似乎对那位“厨神”存在某种迷信，只要有“厨神学员”这个光环的加持，就不愁吃喝。
但他很快抑制住了这种想法，一边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一边高声说：“没什么稀奇的，要我说，厨神根本就是在骗人！我跟你们说说这节课讲的是什么吧——就是把【土豆】完全蒸透、去皮，然后碾成泥，再加上那些‘秘制调料’，就成了【土豆泥】了！就这么简单！”
“这怎么是厨神骗人？”周围有赶来谈合作的商家紧皱起眉，“那你知道‘秘制调料’怎么做吗？”
“……不知道，但那又什么重要的？”托恩耸肩，“我觉得这压根不能称为‘厨艺’！”
他尽量让脸上的轻蔑看起来更明显，因为这样能显得他更自信，也就让他的话更有说服力。
但他想错了，对方完全没有因为他的这种自信表示任何赞同，反倒报以一个“你傻逼吧？”的眼神，就转身继续去围堵其他学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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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瑞拉村】。
菲伊子爵最近很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坐在别墅前的台阶上静观日轮西沉，这让他的内心很宁静，让他觉得从前的种种浮华都是无关紧要的，一度又一度的太阳下山其实就拼凑出了一段人生。
在这之后，当天色全黑，他又会走出自家的院子，散步到村子中央的那个小集市上。
这个由蒙林城贫民窟搬迁建立的村子并不大，集市也很小，总共只有二三十个摊位，跟主城【奇亚娜城】的集市规模完全不能比。
但这并不妨碍它很有烟火气。
菲伊子爵简单地走了几个摊位就发现了“新鲜事物”，他不由眼睛一亮，笑着走过去：“晚上好，乔丝琳女士，如果我没猜错，你们今天应该是有喜讯吧？”
正在摊位前忙碌的乔丝琳抬起头，眉开眼笑：“晚上好啊子爵先生！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哈哈！如您所见，卡里克抢到了厨神的免费课程，今天去上课了！”
两句对话间，菲伊子爵已经走到了摊位前。
这是由卡里克和乔丝琳夫妻共同经营的摊位，之前他们售卖的产品十分简单，就是【烤鸡】。
和其他普通摊位一样，他们售卖的【烤鸡】也是淡而无味的，但夫妻两个很细心，也算比较聪明，对【烤鸡】进行了更耐心的处理，不仅有单独售卖的【烤鸡腿】【烤鸡翅】，还有【去骨烤鸡肉】，这一操作有效地帮他们打开了销路。
今天，摊位上出现了崭新的东西。
“【鸡汁土豆泥烤鸡腿】？”菲伊子爵一脸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