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米拉和往常一样吃了艾薇从夜幕餐厅带回来的食物，视线不经意间瞟过艾薇的房门，忽而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也说不清是哪里异样，但总之就是母女间的默契让她察觉到了什么。
她怔了怔，起餐桌前站起身，走到艾薇房门前，轻敲了两下：“艾薇，我能进来吗？”
“请进吧。”门里说。
米拉推门进去，果然看到艾薇倚在床上，被子和枕头一起被她垫在背后。她枕着双手，正望着天花板发呆。
艾薇每次有心事都是这个样子。
米拉走过去坐到床边：“出什么事了？餐厅的工作不顺利吗？”
“没有……”艾薇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母亲，“妈妈，我16级了。”
“真的？！”米拉眼中顿时绽露欣喜，是做父母的发觉自家孩子格外优秀时那种纯粹的欣喜。
她握住女儿的手：“你真棒！明天晚上我们去吃些好吃的吧！哦……最好吃的就是夜幕餐厅，但你吃惯了，那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逛逛，尝尝叶小姐的学员们的厨艺！”
“好的。”艾薇配合地点了头，明摆着情绪不高。
“你不高兴吗？”米拉不解道，“我们只是很普通的家庭，在你这个年龄能有这样的等级，是非常厉害的事情！”
“我知道，妈妈，我也很高兴。”艾薇说着“很高兴”，却叹了口气，接着在好一阵沉默之后，她勉强打起精神，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升到16级是今天下午三点的事情，这个时段餐厅相对轻松，她便立刻向大家报了喜。
每个人都向她表示了祝贺，同事们拥抱了她，叶小姐当场给她炒了个菜。领主代理人以撒先生正好也在，还拿出了一条属性不错的手链送给她。
可在这之后，杰夫出于激动向她提起：“16级啊！这是纳斯卡魔法学校的录取等级！学校的报考年龄15到17岁……你今年10月才到17呢！我们一起报考吧！可以当同学！”
这一番话就是她痛苦的由来。
艾薇一直知道纳斯卡魔法学校是多么让人向往的地方，可她从未考虑过自己要去，一方面是因为她放心不下自己的妈妈，另一方面，先前在她自己的认知里，她始终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她觉得自己愿意一直钻研厨艺，也愿意一直给叶小姐当餐厅领班。谈及梦想，她最大的梦不过就是以后可能会自己开一家小餐厅，那就算拥有自己的事业了。
之前她一直是这样的打算，所以她没多想过进入纳斯卡魔法学院，也就从未因为自己去不了而感到痛苦。
但现在，她突然从杰夫口中明晃晃地得知她已经达到了入学要求。
这原本也不足以让她痛苦，之所以会痛苦是因为……当她听说这些之后，她发现她竟然也是真的向往这个学校的。
她曾经反复设想的那些美好景象突然被击碎，她毫无防备地不再想继续钻研厨艺了。冒险者们联手打怪的画面浮上心头，她为此懵了很久，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些事情感兴趣的。
就连米拉听说之后都忍不住问：“是不是因为你最近和杰夫……所以……”
“不……和他真的没关系！”艾薇紧紧皱着眉摇头，“在今天以前，他从未劝过我这些，只是今天提了两句而已，只有那两句。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米拉复杂地看着她，柔声道：“这也没什么，如果你真的想去，那就去吧，有什么可为难的呢？”
“妈妈，您身体不好呀！”艾薇望着她，眼中痛苦，“我不可能离开您，哪怕奇亚娜小镇再美好……我也不能扔下您不管的！”
她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不再可爱。
明明在不久之前，她才向叶小姐主动要求过想学习烧烤，为的却只是给妈妈做些好吃的……那时的她多么单纯美好。
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16岁的艾薇为这种转变感到彷徨。
米拉微微一滞，看着艾薇的眼睛，隐隐明白了什么。
她将语气放得更缓，循循善诱地跟艾薇说：“你看，我的身体已经好转很多了，而且日常也并不出去刷怪，最多只是采集。所以……我并大可能突然死亡，这你是知道的吧？”
艾薇愣了愣：“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觉得一定不能离开我呢？还只是去上几年学，并不是永远地分开。”米拉目不转睛地问她。
“我……”艾薇哑音，茫然地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不出。
“你只是觉得，那样是不对的，是不是？”米拉嘴角扯起一抹笑，笑里却透着心疼，“你觉得你就应该留在家里，就应该找一份简简单单的工作，帮我打理生活。如果不这样做，那就是不对的。”
艾薇没有吭声，她依旧懵着。
米拉叹了口气，把她搂进怀里：“我的孩子，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现在听我说……照顾我不是你的责任，从一开始就不是。你会这样做，是因为你始终善良。而我会接受，是因为那时我觉得我们相依为命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听我说，我从来都不想束缚你，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你应该承担这一切。所以……别让自己为难了，以前我们的生活不好，你如果扔下我，可能真的就是永别，那确实很令人难过。”
“可现在生活变好了，我的身体也好了。你放心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也想看到你展翅高飞。”
母亲的话犹如温柔的抚摸，抚平了艾薇心底的慌张和难过。
所以……她也不是不能去考纳斯卡魔法学院？
“我真的可以去吗？”她不确信地再次询问母亲。
米拉失笑：“如果你考上了，我恐怕会忍不住和别人吹嘘一辈子的。”
艾薇笑起来，米拉搂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心里只在想：这样真好。
但凡正常的父母，都不会想束缚自己的孩子，不会为了一己私利把他们拴在身边。但在从前，她没有能力让艾薇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情，便使她一直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家里。
时间一长，连艾薇自己都相信她的梦想只是“居家过日子”了。
好在有了夜幕餐厅，好在有了奇亚娜小镇。
现在一切都变好了，像艾薇这样的年轻人有了更棒的想法，像她这样的父母也不再是孩子们的累赘。
米拉这样感慨着，脑海中已经开始浮现艾薇成为大魔法师的画面……
不过就算艾薇最后没有成为大魔法师，那也没什么，重要的是她体验过了就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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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在阳光完全驱散晨雾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南集市入口处。
凯瑟琳从车上下来，一条灰色的长斗篷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住，她拎着背包，沉默地走进集市。
是的，她活下来了。虽然【受伤】和【虚弱】状态尚未解除，【低烧】状态也偶尔还会冒出来，但她总归是活下来了。
她今天之所以会出来，是因为自从受伤以来她一连数日都没能下床，管家布罗迪对她忍无可忍，昨天差点又动手打她。
其他仆人把他拦住了，承诺今天一定让她下地干活。然后在今天一早，他们就将来集市买东西的差事交给了她，因为这件事相对轻松，又能让她外出走走，或许能让她的心情也好一点，这是仆人之间的善意。
从出门那一刻算起，凯瑟琳一共有两个小时。但其实往返庄园各需要四十五分钟，用于购买的时间也就只有半小时了。
因此在走进集市后，她完全不敢多耽误时间，尽可能迅速地将清单上的东西一一买齐。
清单上的最后一样，是赫达女士独家出品的【烤甜饼串】。
凯瑟琳找人问了路，顺利找到了赫达女士，这位慈祥的老太太温柔地微笑着，为她清点了两遍【烤甜饼串】的数量，最后又加上一串，跟她说：“送你一串，下次再来！”
这意味着凯瑟琳可以吃上一串。
“谢谢您。”凯瑟琳难得地有了点好心情，伸手接串。也就在她伸手的那一刻，斗篷将衣袖蹭起来了些，赫达看到了她手腕上长长的血痕。
赫达的目光不由一滞，凯瑟琳知道她看见了什么，窘迫地将手缩回去，匆匆将【烤甜饼串】收进背包，头也不回地要走。
“……小姑娘！”赫达叫住了她。
凯瑟琳停住脚，但没有回头。
赫达犹豫了一下，委婉地劝她：“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我觉得，你或许应该求助领地的警官们……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络。”
“不！”凯瑟琳猛地回头，几乎破音。
不同于赫达在来领地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警员们的帮助，凯瑟琳这些日子一直闷在瓦伦丁的庄园里，算上今天也就出门过两次。
因此她对“警员”这一职位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过去，觉得警局那些人都是贵族们的打手。如果她去向警员们告瓦伦丁的状，他们就会和瓦伦丁一起弄死她。
她恐惧地望着赫达，连连摇头：“不……我没事，只是意外受了些伤……请您什么都不要做！求您了！”
赫达：“可是……”不等她说完，凯瑟琳已经仓皇而逃。
赫达愣在原地，猜不透凯瑟琳身上出了什么事，但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装没看见。
于是，她点开了最初帮她的那位警员的聊天框：“警官先生，很抱歉打扰您，我有些事觉得应该跟您说一说。”
对面回复得很快：“您太客气了，女士。是什么事？”
赫达便将刚才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从那条伤疤到凯瑟琳明显过激的反应。
在警员眼里，凯瑟琳的反应显然比一条伤疤更值得关注。
“这确实很奇怪。”警员认真地回复她，“您对她了解多少？比如身份、名字、住址？”
赫达说：“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看到，她是坐马车来的集市。”
“您稍等，我记录一下。”警员说完这句话，对话框里停顿了一会儿，再度发来询问，“年龄呢？有大概的范围也可以。”
赫达回忆着告诉他：“十五六岁吧……也可能十七八，最多不超过二十。头发是浅金色的，皮肤苍白，很瘦弱。看上去嗯……平常应该吃得不太好，也可能是长年生病。不过……”
她先把这条消息发出去，然后继续打字：“她看起来经济状况并不差，来我这里买【烤甜饼串】，一口气买走了50串，还在集市上买了其他东西，数量也很多。哪怕咱们这个镇子欣欣向荣，这样豪爽的顾客也并不多见。”
这句话让屏幕那边的警员连目光都停滞了。
赫达女士只是在描述自己见到的，但警员的职业敏锐度被瞬间触发。
片刻后，他起身走出二楼的这间大办公室，走到走廊尽头，敲响房门：“局长大人。”
“请进。”亚伦局长道，警员走进去，直接把刚才的对话框对他可见，然后道：“请您看一下这个。然后，我想申请一张对瓦伦丁庄园的搜查令。”
第60章 各怀心思
亚伦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份聊天记录，面无表情：“我不能给你签发这种搜查令。”
“为什么？”年轻的警员有些意外，觉得要认真和局长大人分析一下这件事，就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亚伦办公桌的对面。
他说：“这个人看起来吃不饱、身体虚弱，同时却又有买了很多东西，这是贵族庄园奴仆的典型特征。”
亚伦依旧淡淡：“这不是搜查瓦伦丁庄园的理由。”
“她受伤了！赫达女士怀疑她受到了虐待！”年轻警员据理力争，“在其他地方，这的确不是搜查贵族庄园的理由。但是在这里，您应该也听说了，珍娜小姐最近一直在整理那些法条，关于废除农奴以及禁止虐待雇员的部分已经贴在办事大厅公示了。如果赫达女士见到的这个女孩真的为瓦伦丁服务，就算不是努力，瓦伦丁也至少违反了‘禁止虐待雇员’的相关法律……”
“对，但这依旧不是你现在去搜查瓦伦丁庄园的理由。”还是这句话。
警员越来越困惑了：“为什么？！”
“……”亚伦沉默地看了他几秒，见他脸上的茫然毫无减弱的痕迹，叹了口气，放弃了让他自己“参悟”的打算，身子往前靠了靠，语重心长，“领主大人不想看到官方人员的权力膨胀，希望凡事都力求公平——你因为听了赫达女士的话就直接针对瓦伦丁，你觉得这公平吗？”
警员：“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领地上只有瓦伦丁拥有仆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亚伦局长语中一顿，“可我们如果真的是负责人的警察，就不能仅凭‘表面上’去做判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