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盖房子的工人出言不逊,骂他是个穷书生,看什么看。
双方发生口角,工人操起石头打破了书生脑袋,书生去找主家理论,又被管家羞辱一顿,只得忍气吞声跑了。
而后,他就把这件事情写信告诉了林润,还特别强调,他已经打听过,这个盖房子的就是严世蕃,还霸占了周围不少农田。
严世蕃不是应该在雷州戍边吗?怎么又回到老家分宜盖房子去了?
经过林润一番调查,确定严世蕃和罗龙文两人违抗圣旨均不在戍所,擅自返回家乡,为非作歹,欺压百姓。
在弹章中,林润痛斥严世蕃:“乘轩衣蟒,有负险不臣之心,日夜与龙文诽谤朝政,盅惑人心。”
严世蕃擅自离开戍所,在家盖房子,横行乡里……这些嘉靖看了虽然火大,但也没起杀心。真正让他想弄死严世蕃的,正是这一句“乘轩衣蟒,有负险不臣之心,日夜与龙文诽谤朝政,盅惑人心。”
于是,他立刻下旨,命林润拘捕严世蕃和罗龙文二人,押赴京师问罪。
徐阶领命而去,稳重的退出大殿,而后着急忙慌得往回赶。
六十多岁的人了,走得太急,险些在台阶上摔一跤。
朱翊钧今儿学了新的招式,李将军夸他练得好,他迫不及待来向皇爷爷显摆。恰巧在门口碰到徐阶,难得见他如此慌张,赶紧扶了一把。
他笑盈盈的看着徐阶:“徐阁老,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呀?”
徐阶还没来得说话,他又说道:“我把我的熔金借给你吧,它跑得快。”
“……”
徐阶看着他,一时竟分不清他是说着玩,炫耀他的小马驹,还是认真的。
但徐阶确实着急送一封信到分宜,他得赶紧林润抓人。朝中一直都有严党余孽,要是严世蕃先得到消息,跑回雷州,那这事儿可就说不清了。
徐阶哪儿能要他的马,他的马别人也骑不了。
从小养在宫里的小家伙是不一样,他爹还在裕王府事无巨细都要问高先生的时候,他已经学会揣测人心了。
这件事过去很久,朱翊钧才知道,当时确实有人前往分宜给严世蕃送信。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严世蕃的次子,锦衣卫正千户严绍庭。
而这件事情,朱翊钧是从陆绎那里听来的,因为严绍庭还有一个身份——陆炳的女婿,陆绎的姐夫。
即便没有熔金这样的千里马,徐阶派去的密使仍是比严绍庭快一步——林润先抓了严世蕃,再把罗龙文一起打包,并且附带一封言辞犀利的弹章,一并送往京城。
朱翊钧还以为很快就能听到严世蕃伏法的消息,然而直到过年,无事发生。
朱翊钧很是奇怪,明明皇爷爷听到严世蕃的罪行时很是生气,并且下令将他即可押往京师。
可人到了京师,怎么又没了下文?
他想问,但这一次,嘉靖不许他问,让他好好读书,书读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今年与以往不同,往年一入冬,嘉靖就早早的把朱翊钧的课停了,来年春暖花开才会复课,让他舒舒服服的度过一个冬天。
今年在小家伙自己的要求下,读书和练武他一直坚持到腊月二十三,他生日这天。
太液池都结冰了,李良钦仍是着一件常服,手里拿一根烧火棍子,既可以教学,又可以体罚。
朱翊钧是皇孙,还是皇上捧在心尖儿上的皇孙,即便是老师,敢打他,不要命啦。
但李良钦是真打,看他哪里做得不够,棍子便无声无息敲过去,力道也掌握得刚刚好,叫他吃痛,却又伤不着他,连个印记也不会留下。
幸好,朱翊钧天资奇高,李良钦说过的内容,演示过一次,他几乎都能做好,不用李将军过多唠叨,但偶尔也有做不好的时候。
“阴阳要转,两手要直,前脚要曲,后脚要直,一打一揭,遍身着力,步步进前,天下无敌。”
李良钦一边说一边跟徒弟过招,身体重心稍稍向左便宜,目光同时看向左侧,神情有异。
朱翊钧观察仔细,通过观察他的神态和表情预判他接下来的招式,哪知却落入圈套,硬生生被李良钦拿着棍子在手肘上敲了一下。
小家伙吃痛,却没有退缩,咬着牙回身接下一招,继续进攻,又被李良钦一棍子打在了肩上。
朱翊钧这才后知后觉上当了,慌忙往后退一步,前面那条支撑腿再次挨了李良钦一下,小家伙这才双脚离地,跳出战圈。
李良钦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刚要说话,朱翊钧手中木棍一挥,腿往前迈出一步:“再来!”
李良钦从容接招,进退之间,他忽然垂眸,目光看向朱翊钧的腿,手中木棍也往下方扫去。
朱翊钧却不理会,木棍一横护在胸前,挑开了他从下往上扫来的一棍。
朱翊钧大喊:“我才不会上当呢。”
“看招!”
李良钦自始至终站在原地,没有半分移动,手里的棍子却变幻莫测,只能看到虚影。
朱翊钧左右拆挡,应接不暇,发现自己又落入了他密不透风的招式中,赶紧撤回木棍,双脚离地,跳出战圈。
李良钦这次满意了:“千言万语不外乎致人而不致于人。”
“之所以救得急者,都是前一下用你的动作、眼神和表情哄他过来,然后转第二下来接救,使他露出破绽,乘虚而入。”
“入他战圈,察觉势微,即急跳退,切记切记!”
“我记住了。”
“招式、步伐转换都需要强劲的内力支撑,教给你的心法必须每日修习,过年也不可荒废。”
“知道知道!”朱翊钧不想听这些枯燥的理论,木棍在手中转了个圈,“再来!”
“……”
过年之后,朱翊钧终于等来了回王府的日子。他现在已经是虚岁七岁的小朋友了,不仅读了书,还练了功夫,个头长高了,精力更加旺盛。
王府那一某三分地更是关不住他,现在借口也不找一个,就是天天吵着要出去玩。
过年期间,裕王也不用听讲官们给他将治国之道,主动提出要陪着儿子上街。
虽然朱翊钧更愿意自己玩,但爹爹说要陪他,他也很乐意。
父子俩换好衣服,一同出门。长安大街依旧繁华喧嚣,过往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朱翊钧拉着裕王,好吃的好玩的买了一堆,路过一件茶馆,还吵着要进去凑热闹。
茶馆里,说书人在讲《水浒传》:“横海郡柴进留宾,景阳冈武松打虎。”
小二上茶,又端了几碟小零嘴。朱翊钧喝了口莲子茶,冰糖也压不住的苦味,还带着未冲开的粉末,他不喜欢,便放下茶盏,专心听书。
说景阳冈有老虎,就家门口贴着榜文:“三碗不过冈。”武松连喝十五碗,还不听劝,非要上景阳冈。果真遇见了吊睛白额大虫,三拳打死,一夜成名。
不仅当地百姓把他奉为大英雄,就连知县也亲自接见,还将他参做步兵都头。
一日,他在阳谷县街上闲逛,冷不防遇见了熟人。
朱翊钧听得入了神,却听醒木一响:“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小家伙一拍桌子:“与成,思云!”
二人不知发生何事,赶紧凑上前低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却听朱翊钧说道:“把他给我绑回去,接着讲!”
“咳咳咳……”
裕王正在饮茶,差点被亲儿子一句话呛个半死。
朱翊钧凑上去,体贴的替他爹拍背顺气:“哎呀,爹爹你慢一点,我说着好玩的。”
说书先生转到后面休息去了,茶馆里登时热闹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聊着近来京城中的趣闻。
其中一人说道:“你们听说了吗?那位小阁老,又被抓了。”
"可不是,刚入京城,却不下大狱。京郊有一处别院,那萃雅楼的权相公,谁还记得?"
“萃雅楼,权相公……”朱翊钧看向冯保:“什么地方,什么人?”
裕王难得在儿子面前严肃一回:“不许瞎打听!”
这一嗓子,唬得冯保不敢吭声。
“回了。”裕王牵起儿子就往外走,朱翊钧一边走,还一边听了一耳朵,有的在聊严世蕃曾经的风流韵事,有的在聊严家究竟有多富有,有的在说他做过什么坏事,害过多少忠良。
杨继盛、沈炼、夏言……这些名字朱翊钧都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踏出茶馆的时候,朱翊钧还听了一句三法司。可裕王牵着他走得太快,后面的内容,他实在也没听清。
回去之后,裕王先给儿子立了规矩:“往后这几日,就留在你母亲身边,不许再出去!”
说完,他就让管家把人带去了王妃房里。他还把朱翊钧的身边的太监和锦衣卫全都叫来,叮嘱他们不许带世子去这些鱼龙混杂之地。
出门这一趟,裕王只听到了萃雅楼,认为他儿子的世界里,就不该出现这种地方,就算是听听也不行。
而朱翊钧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情——为什么整个京城都在讨论严世蕃,而他皇爷爷那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76章 朱翊钧毕竟只有六……
朱翊钧毕竟只有六岁,性子又活泼外放,天生贪玩,在家关几天,就有些呆不住。
裕王不许他出门,他就跟个皮猴儿一样上蹿下跳。大清早穿个单衣起来打拳,旁边太监宫女站成一拍,抱着棉袄和斗篷眼巴巴往着他。
朱翊钧打完一套拳,非但不冷,额头上甚至开始冒汗。他又拿上他的小木棍,随手挽了个花,棍子在手中转得眼花缭乱,看得旁边的宫女惊叹连连。
他们这位小世子,每次回来都与上次不一样,眼看着即将长成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用过早饭,便到了他撒欢的时间,上一刻还在池塘边上的石头上蹦来蹦去,下一刻已经到了假山顶上。旁边一群人跟着他跑来跑去。
实在没什么可玩的,小家伙沿着墙角的太湖石,一跃上了院墙,再沿着院墙慢慢爬上屋顶。
前几日刚下了一场雪,屋顶还有积雪,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滑下来。底下的宫女看得是心惊胆战:“殿下,危险,快下来!”
屋顶上视野开阔,出不了门,那就望一望远方解解闷。
无论下面的人喊得多热闹,朱翊钧就跟没听见似的,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走在瓦片上,偶尔打滑,身子晃两下,就能引得下面一阵惊呼。
趴在屋脊上四处张望,小家伙发现,原来王府花园的另一面,还有一个别院。他趴在屋脊上,露出个小脑袋往里张望。
别院的回廊下,坐着一位年轻妇人,正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晒太阳,淡雅的妆容也遮不住她憔悴的面容。
虽然见得少,但朱翊钧认得她,笑着挥手向她打招呼,那妇人也仰起头,见房顶上露出个小脑袋,活像是雪捏成的团子,又可爱又漂亮,于是,也冲着他笑了笑。
“朱翊钧!”问询赶来的裕王又惊又怒,“你愈发不像话了,还不快下来。”
他这一嗓子,把朱翊钧吓得哆嗦一下,险些从屋顶上滑下来。
小家伙扒着屋脊冲他爹喊:“爹爹你别凶我,我害怕,我要从这里掉下去啦。”
他是谁呀,他可是裕王的独子,嘉靖唯一的皇孙,心肝宝贝。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全家老小都不要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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