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张居正见了朱翊钧,既惊讶,又无奈,屈膝要拜,被朱翊钧一把扶住:“雪地太凉,先生免礼吧。”
张居正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掌心干燥而温暖。他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拉着先生的手。
这么多年来,张府也没什么变化,除了紫禁城,朱翊钧对这里更熟悉。拉着张居正的手,径直走向正厅。
屋里燃着炭火,一进门,热气扑面而来。朱翊钧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一把扯下披风丢给陈炬,笑盈盈的看向张居正:“我今日也要在张先生家蹭一顿午饭。”
张居正叹口气:“陛下怎么出宫了?”
朱翊钧惊讶道:“我以前不是每年都来?”
张居正又道:“那怎么一样,您现在是皇上。”
朱翊钧眨了眨眼:“皇上就没有自由了吗?”
皇上当然是没有自由,乖乖呆在深宫,别让大臣操心才对。
但人已经来了,张居正也不好扫他的兴:“太后……”
不等他说完,朱翊钧立刻岔开话题:“懋修呢,我好久不见他了。”
他话音刚落,张家几个孩子挨个进屋来,朱翊钧已见张懋修,高兴坏了,上前要拉他,张嗣修却带着弟弟妹妹在他跟前跪了一排,给他磕头行礼。
朱翊钧笑道:“起来吧,起来吧。”
众人谢恩之后站起来,朱翊钧一把抱住张懋修,又在他头顶摸摸:“一年多不见,长高了不少。”
张懋修有些拘谨:“谢陛下夸奖。”
朱翊钧沉了脸:“叫什么陛下,叫哥哥。”
张懋修低下头,他想,但是不敢,余光看向张居正,见父亲仍是一脸严肃,就更不敢了。
朱翊钧摸摸他的头:“还是没有我高。”
岂止没有他高,差距越来越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张懋修比他小了两三岁。
以往每次朱翊钧来张府,张简修总是围着他喊太子哥哥,今日也老实了,笔直的站在一旁,眼睛却忍不住看向朱翊钧,眼中满是崇拜,就跟见偶像似的。
张嗣修已经长成了大人,是个很标准的读书人的模样。朱翊钧还记得,在国子监课室外,见他被同窗团团围住,却谈笑自如的样子。
十二三岁的张若兰,已经出落得貌若天人,从小与兄长们一起读书,容貌、气质、才学俱佳,许多朝中官员慕名而来,想要与元辅结下这门亲事,都被张居正拒绝了。
朱翊钧一见着张若兰就想笑:“你的猫呢?”
张若兰欠身,敛襟:“陛下问的是哪一只?”
朱翊钧道:“就我送你那只,我记得你给它起名叫墨玉。”
张若兰回道:“它现在不叫墨玉。”
朱翊钧惊讶道:“又改名了?”
张若兰点头:“改了。”
朱翊钧问:“叫什么?”
“叫黑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翊钧实在好奇,黑炭究竟有多黑。张若兰便吩咐贴身丫鬟去把猫抱来,朱翊钧低头一看,那猫整张脸都已经黑透了,和他在猫儿房初见时判若两猫。
“果然……够黑。”他伸出手,那猫却还探出脖子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张若兰又笑了笑,释怀道:“黑是黑了点,好在乖巧粘人。”
聊了这么一会儿,朱翊钧回头看看,才发现少了个人:“敬修呢?”
张嗣修说道:“大哥回江陵去了。”
“啊,”朱翊钧惊讶道,“回江陵做什么?”
“参加今年的秋闱。”
按照礼部规定,生员需要回原籍参加乡试。
时间过得真快,掐指一算,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又要开始了。
朱翊钧看了张嗣修和张懋修的文章,兄弟俩写得都很不错。虽然朱翊钧不知道如今张敬修是个什么水平,但以他对兄弟三人的了解,应该是不如张嗣修和张懋修的。
他问道:“你们为什么没有回去参加乡试?”
张懋修答道:“父亲不允,说我们年纪还小,需多读几年书,让我和二哥参加下一科。”
朱翊钧点点头:“稳妥一点总是好的。”
看完他俩的文章,朱翊钧又看向张若兰和张简修:“你们的文章呢,也拿给我瞧瞧。”
张简修弯起眼睛冲他一笑:“我连《论语》还没背完呢。”
朱翊钧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还挺骄傲。”
张简修揉一揉自己的脑袋,小声嘀咕:“不应该考我武艺吗?”
朱翊钧瞪他一眼:“一会儿再考你。”又看向张若兰,“你应该不做……”
张若兰语气颇有几分不服气:“我也读《四书》《五经》,当然要做文章。”
朱翊钧招招手:“那也拿来瞧瞧吧。”
张若兰取来自己做的文章递给他,朱翊钧打开,迅速通读一遍,抬头看向张若兰,惊喜道:“你才应该回去参加秋闱。”
张若兰扬了扬下巴,眼中满是相府千金的傲气:“爹爹当年十三岁中举人,说不得我也可以。”
“若兰,”张居正轻斥道,“不得在御前无礼。”
朱翊钧看过他兄妹三人的文章,拿在手中做了个比较:“嗣修当然写得最好,若兰颇有灵气,但我还是最喜欢懋修的文章。”
这倒也不全是私心,他一直觉得,张懋修对圣人之言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实在难得。
张简修在旁边有些迫不及待:“看过了哥哥姐姐的文章,陛下是不是要考考我的武功了?”
既然他这么迫切的想要挨揍,朱翊钧便成全他。
二人到院子里,下人已将积雪清扫干净。朱翊钧没有带他的木棍,随意折了一截枯树枝:“来吧。”
张简修提着桃木剑冲上去,没能接住他一招。朱翊钧手中树枝往他手腕上轻轻一瞧,看似没用什么力道,却疼得张简修一声痛呼,松开手中桃木剑。
就在桃木剑即将落地的片刻,朱翊钧伸腿,脚尖一抬,桃木剑落到了他的手中,看上面雕刻的符文,正是几年前他随手从街上买来,送给张简修的那把。
桃木剑泛着温润的油光,看来这小子平时没少练。
朱翊钧随手一挥,桃木剑插进一旁的雪堆里:“改明儿赐你一把好剑。”
说着,他转身,大步进屋,其他人跟在他身后,只有张简修,舍不得他的桃木剑,去雪堆里捡。
他伸手去扒,第一下,桃木剑纹丝未动,仍旧插在雪堆里,第二下,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将剑拔出,自己差点摔个跟头,举起剑一看,剑尖上带着泥土,竟是插进了泥地里。
张简修努力了一年多,在朱翊钧手中仍是过不了一招,他非但没有放弃的念头,反而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以后要更加努力练功。
午饭的时候,他们聊起张嗣修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是张居正故交的女儿,来年就将成婚。
饭后,朱翊钧拉着张懋修,二人找了个地方说悄悄话。朱翊钧打趣他:“敬修已经成婚,嗣修的婚事也订了,再过两年咱们懋修也该娶妻了。”
张懋修说:“我不娶妻!”
朱翊钧摸摸他的头:“你不娶妻你要做什么?”
张懋修说:“我要考状元。”
朱翊钧问:“考不上怎么办?”
“考不上接着考,考中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哈!”朱翊钧搂着他的肩膀,“好!考不上状元,不许娶妻!”
张懋修眨了眨眼:“这是皇上下的谕旨吗?”
“不是,”朱翊钧摇头,温柔的看着他,“这是哥哥跟你开玩笑。”
张懋修左右看了看,御前的太监和锦衣卫都远远地站着,没人能听见他俩说悄悄话,便凑到朱翊钧耳边问道:“那哥哥什么时候大婚?”
“切~”朱翊钧一声哼笑,“大什么婚?”他沉了沉嗓子,故意学大人说话,有点滑稽:“朕只想天下大治,不想大婚。”
这倒也不是忽悠张懋修,这是他的心里话,他成天看着他父皇留下的那一大堆后宫就头疼,只想一键清空,并不想更新迭代。
第184章 从张居□□上出来……
从张居□□上出来,朱翊钧又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在街市上看人在地上画个圈卖艺,舞叉、爬杆、抖空竹、耍中幡……不知不觉,天要黑了。
他让人顺手在旁边买了两大串冰糖葫芦,心满意足的回宫去了,想着明日一早就到慈宁宫陪母后用早膳,顺便把冰糖葫芦给弟弟妹妹。
哪知他回到乾清宫,却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里里外外太监跪了一地,都不敢抬头看他。
“小野,怎么回事?”
小野朝他眨了眨眼,又飞快低下了头。
朱翊钧大步往暖阁内走,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走入大殿一看,皇太后果真坐在前面,旁边站着他的弟妹。
朱翊钧进门的时候,瑞安公主就用口型告诉他——母后很生气。
旁边的潞王却跟个傻子一样哈哈直乐:“哥哥回来啦。”
皇太后自然看到他回来了,神色肃穆,语声低沉:“去哪儿了?”
“我……”
朱翊钧想说在文华殿读书,又想到跪了一地的太监,心知这帮奴婢早就把他出卖了。便只能实话实说:“去张先生家了。”
太后又问:“你出宫了?”
“嗯。”
“身为天子,你怎么能随意出宫?”
朱翊钧眨了眨眼:“天子为什么不能随意出宫?”
皇太后严厉道:“翰林院这么多侍讲侍读教你读书,你还问为什么?他们没教过你《祖训》?”
“教了!教了!”朱翊钧赶紧一掀衣袍跪在皇太后膝前,诚心悔过,“是儿子贪玩,知道错了,母后不要生气了。”
他眼神清澈,言辞恳切,认错态度极为真诚,皇太后有些意外,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抬了抬手,想摸他的脸,又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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