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最后,扣下董狐狸和长秃,也能牵制长昂和朵颜卫,以防中途生变。至于以后放不放,看他俩和朵颜卫的表现。
表现好,放回去过日子,表现不好,直接杀了。
朵颜三卫中实力最强
,也是仅存的一卫,至此,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张居正写信来,问陛下何时返京,朱翊钧回道:“九边重镇,只巡视了蓟镇、宣府、大同,除去东边的辽东,还剩三关镇、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甘肃镇等地。”
当然,这些地方,他不可能都去,但他很早之前就了解过河套之议的始末。当初,为了是否收复河套,世宗杀了个总督,还杀了个首辅。
而他曾经丢掉的河套地区,最后由他最瞧不上的儿子摆平了。
俺答封贡之后,他又请求朝廷赐予他的侄子吉能通贡、互市。
吉能正是驻牧于河套地区,但他一直依附于俺答这个叔叔,俺答让他进犯大明,他就带兵打仗,俺答让他请求封赏,他就依约向大明请封。
山西总督王之诰当时上报朝廷,想使吉能一、二年不侵扰后,才批准他封赏通贡的请求。
王崇古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他上奏说:“俺答、吉能是亲叔侄,首尾呼应。没有道理收容叔叔却纵容侄子,到时俺答招呼侄子来宣、大互市,商贩供应不及发生摩擦,得之不易的和平又将被打破,得不偿失。”
内阁采纳了王崇古的意见,也授予吉能都督同知的官衔。
朱翊钧人还没出宣府,都督府又来个人,正是前任宣大总督,现任兵部尚书王崇古。
朱翊钧躲避不及,跟他撞了个正着。王崇古退至台阶下,一掀衣袍,端端正正跪下给他磕头:“臣参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咳……”朱翊钧轻咳一声,“平身吧。”
王崇古问:“听闻陛下圣体欠安久矣,如今可否康健?”
“……”
这话叫朱翊钧如何回答,他若说病好了,只怕王崇古下一句就问,好了你不上朝、不经筵,跑这里来做什么。
要说没好,王崇古更要说,龙体欠安更应该在乾清宫好好养病才是。
这里是都督府深处的一间小院,少有人来,既安静又安全。王崇古径直跑来了,身边一个随从没带。
朱翊钧明白了,他就是专程来堵自己的。
“哼!”朱翊钧冷笑一声,“别装了,你知道朕没病,谁告诉你的?”
王崇古道:“回陛下,是张阁老。他说陛下预往西面巡边,正好,臣要出一趟公差,所以,命臣前来伴驾。”
朱翊钧问:“你要去哪儿?”
“弘赐堡。”
朱翊钧想起来,这里就是河套地区设立的马市,王崇古每年都要去一趟,向那里的大小部落领主宣读大明皇帝的威仪圣德。
朱翊钧微服出巡,身边跟这个老头子,自然叫他不爽。但王崇古辗转九边重镇,对这一带的环境非常了解,有他介绍,也不错。
朱翊钧看看外面的天色,说道:“时日尚早,不如咱们先去个别的地方。”
王崇古问:“陛下想去何处?”
“你家。”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蔡可贤,说他被三娘子强睡了,出自万历野获编,把他比作郭子仪退兵,是申时行给他写的墓志铭。
另外,朵颜卫确实是和东迁的土默特部杂居,渐渐被吞并。不过那是万历三十四年,长昂死了之后的事,文中提前三十年。
第222章 王崇古的家并不远……
王崇古的家并不远,就在山西蒲州,稍微绕了点路,但也就是耽误一两日行程。
前任兵部尚书杨博,与王崇古是儿女亲家,吏部侍郎张四维,是他的外甥。
杨博已经去世,朱翊钧派人到他的墓前上了一柱香。又随便在街上逛了逛,问王崇古:“这里的商铺,哪些是你家的产业?”
“……”
王崇古还没想好怎么回他,朱翊钧又问道:“哪些是你姐夫家的产业?”
他的姐夫,那自然就是张四维的父亲。
王崇古叹一口气:“陛下,臣,不经商。”
朱翊钧道:“那就换个说法,哪些姓王,哪些姓张?”
他提前就暗中命锦衣卫调查过,这一条街,十之八九,不是姓王就是姓张。
朱翊钧也小看了他们之间的姻亲关系,以往,他只知道,王崇古和杨博是亲家,张四维是他外甥。
最近,朱翊钧才了解到张四维的儿子,娶了杨博的孙女儿,张思维的女儿嫁给了马自强的儿子,马自强的弟弟,也是陕西有名的商贾。
朱翊钧不得不再次感慨,这些人,他们要求皇帝只能娶普通人家的女儿,大臣之间的政治联姻盘根错节,牢不可破。
以后得给他们也立个规矩,他们能做的,皇帝就能做,皇帝不能做的,他们也不能做。
都到了蒲州,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的事情,王崇古想瞒他也瞒不住,也不敢瞒他,那是欺君。便沿着街市,挨个给他介绍,商铺是谁家开的,具体做什么的,开了多长时间。
朱翊钧听完笑了笑,靠近他耳边说道:“这家大业大的,做什么官,回家做生意不是很好吗?”
这话把王崇古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朱翊钧却忽的一声轻叹:“对了,当官可以势要横行,大商专利。”
这是当年巡盐御史郜永春,弹劾王崇古、张四维两家,败坏盐法时的原话。
这要不是在大街上,恐怕暴露朱翊钧的身份,王崇古能当场给他跪下磕头。
朱翊钧往前走:“不过,我巡视过蓟州、宣府、大同三镇,盐政已恢复十之六七,盐法也执行得不错,很好的保障了边关重镇的军粮供给。”
王崇古松一口气,原来皇上特意来一趟蒲州,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朱翊钧要问罪也问不到王崇古头上,虽然王家也是陕西有名的大商贾,但王崇古身经七镇,功勋著于边陲。从宣府到嘉峪关,数千里地军民安居乐业,不动兵兴武,每年节省至少七成以上军费开支。
在与俺答、吉能达成封贡互市之后,也是王崇古,利用家中关系,广招商贩。布帛、菽粟、皮革从遥远的江、淮、湖广运送至西北边塞,征收税赋作为大小部落领主赏赐金银、丝绸的开支,每年购买定数的马匹。
王崇古已经六十岁,又官至兵部尚书,仍是每年亲自到弘赐堡马市宣读圣旨。
冲着王崇古这份功绩,无论言官怎么弹劾他,朱翊钧也会让他有个善终。
之所以说这些,是想借此提醒他,他们家的情况自己一清二楚,要他约束好自己的家人。
王崇古对朱翊钧说,张四维就在蒲州,问他要不要见一面。
朱翊钧问:“辞官之后,他身体如何?”
王崇古回道:“他一向体弱,休养这几年,已经好多了。”
他的本意是,让朱翊钧见一见外甥,张四维好好表现一番,自己在从旁游说,说不定,朱翊钧回心转意,能再次起用张四维。
但朱翊钧却摆了摆手:“那就好,让他好好休息,我就不去叨扰了。”
“……”
张四维当初隔一两年就乞休,不是思念家乡,就是身体不好,现在也算求仁得仁了。
弘赐堡就在大同往西不远,还没出山西境内,朱翊钧扮作王崇古的随从,与他一同前去。吉能亲自率领各部落领主前来,依次拜见,没有敢哗变之人。
朱翊钧观察,王崇古确实经验丰富,很会处理与少数民族之间微妙的关系。
满足他们封贡、互市的条件,给他们优厚的犒赏,但也要明确,这是大明皇帝的圣德和恩赐,各部落要领赏就要按大明的规矩,以臣子的身份叩拜谢恩。
王崇古还告诉朱翊钧,前些年:“这些蒙古部落,现在虽然不敢进犯大明,但他们仍会越过甘肃地区,劫掠西边一些少数民族部落,其中就以俺答的从孙切尽台吉最为活跃,每年都去,但并未讨得便宜。”
“他曾三番两次请求俺答向西增援,臣每年都会修书阻止俺答。”
朱翊钧问:“俺答怎么说?”
“俺答回函谢罪,称不会参与他们的争斗。”
朱翊钧笑道:“他现在忙着供奉佛法,没空。”
王崇古却道:“他是明面上不敢开罪大明,未必不想进犯西边的少数民族。”
“尽管如今边尘不惊,但边防仍不可放松警惕。”
朱翊钧点点头:“爱卿说得是。俺答这边,你要继续与他保持联系,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咱们尽量满足,以不打仗为第一要义。”
“但咱们也不怕打仗,边关重镇应时刻做好应战的准备,不允许任何人,任何部落进犯我大明疆土。”
之后,朱翊钧又说起朵颜卫的事情,俺答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让他颇感意外:“朵颜卫历来以悍不畏死著称,俺答,就不担心他们闹事?”
王崇古回道:“塞外草原广袤无垠,草原上的部落犹如天上的星辰一般,数不清的。部落与部落之间,有时是盟友,大多时候是敌人。”
“游牧民族的政权不在土地上,而在牛羊和马背上。他们之间的战争,掠夺的也是人口和牲口,而非土地。”
他这么一说,朱翊钧就明白了,俺答多次南下进犯,从不占领城池,劫掠一番之后便撤离,临走时,还要掳走强壮的劳动力,想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朵颜卫虽然比不上土默特部、察哈尔部的规模,几万牧民只多不少,牛羊、马匹不计其数。现在大明强迫朵颜卫西迁,就等于白白的给他送人口和牲口。
风险当然有,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绝大多数人都愿意当个赌徒。
再则,就算朵颜卫真的叛乱,他们也可以请求大明增援。
“行吧,”朱翊钧说,“贡赏之事已经办完,爱卿回家休整几日,再返京述职。”
王崇古却道:“臣不累,明日就启程返京。”
“噢!”朱翊钧点点头,“那……就辛苦爱卿了。”
王崇古又道:“臣此来山西,还有一件事。”
朱翊钧预感不妙:“什么事?”
“奉命迎陛下回銮。”
朱翊钧问:“奉谁的命?”
“张阁老。”
“……”
朱翊钧说:“朕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回去告诉张先生,朕自有计划。”
“陛下,”王崇古道,“臣领命而来,一定要带陛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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