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有人压低了声音喊:“挖好了。”
提灯之人说道:“把东西放进去,人弄出来。”
“好嘞!”那人边干活儿边说道,“最近天凉了,还新鲜着。”
“少爷”放下灯,打开了旁边一口木箱。
那仨人都跳进了坑里,因为是视野盲区,朱翊钧目力再好,视线也不会拐弯,看不到下面的情况。
他表面镇定,其实比张简修还好奇:“走,过去看看。”
走近了,朱翊钧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口打开的木箱,箱子不大,里面的东西奇奇怪怪,大小尺寸各不相同,像是刀子锥子和锯子,但又和常规的刀子锥子锯子不太一样。
再往坑里一看,里面有一口棺木,棺材盖已经开启。里面躺着一位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头带珠钗,身着锦衣,应该是位富家小姐。
此时,一根绳索穿过她的腋下,又从□□绕一圈,最后扣在上面的绳子上,形成一个“丁”字,把人从棺材中抬了出来。
“快快,你俩把人抬上去……啊!!!”
他们三个兴许是精神太紧张,根本没注意到有人靠近,那人转过身来,这才发现,有人正站在坑上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你是何人?”
朱翊钧蹲下来,在工具箱里翻了翻,找出一把锤子:“我本以为你们只是杀人埋尸,没想到,竟然是杀人分尸。”
“你不要胡说!”听到朱翊钧的话,后面搬运尸体的小厮立刻急了,“我家少爷只是分尸,可没有杀人。”
他过于激动了,一松手,尸体又倒进了棺材里。
他家少爷赶紧去捂他的嘴:“胡说什么?”说罢他又抬起头看向那几个陌生人,“误会,都是误会。”
朱翊钧问:“什么误会,说说看。”
那人不说话,就那么站着。朱翊钧也不着急,循循善诱:“你这是盗墓?”
"不是。"
“你跟她有仇?”
“没有。”
“你爱而不得?”
“也没有。”
“你们两家有世仇?”
“那更没有了。”
朱翊钧拿着锤子一下一下敲击另一只手的掌心:“那你为什么要杀她?”“我没杀她,她是得病死的。”
“得病死的?”朱翊钧想了想,“那你为什么把她挖出来?”
“……”
那人不说话,也不许他的小厮说话。坑里坑外,六个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挖坟掘墓可是重罪,要杀头的。”
“你要不说清楚,我就把你们仨和这位姑娘一起,埋了。”
说话间,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妖风,差点把那盏唯一的光源吹灭,灯火摇曳间,朱翊钧的面目显得格外狰狞,还真把几人吓住了。
“别别,好汉饶命!”其中一名小厮挡在他家少爷前面,竟是跪了下去,“想来好汉无非是图财,我们出门办事,带的钱不多,身上的银子都给你们。”
朱翊钧说:“好汉不差钱,就爱看热闹,快说!”
“……”
那少爷可算开口了:“说了你就会放了我们吗?”
朱翊钧笑道:“看我心情吧,说不定绑了你们报官。”
那少爷往坑底一坐:“横竖意思,你还是把我绑了报官吧。”
朱翊钧干脆也坐了下来:“人姑娘好好地躺里面,你做什么非得把人挖出来,你先说,故事编得好,我听的高兴,兴许就放了你。”
那公子想了想,跟他讲条件:“你先把箱子递给我。”
在朱翊钧看来,那就是一箱子作案工具,说不定还是什么暗器一类的东西,绝不能给他。
“与成!”
陆绎站在他身后,此时上前一步:“在。”
朱翊钧轻描淡写的说道:“埋了。”
“是。”
说罢陆绎就要去拿铲子,那俩小厮没有他家少爷沉得住气,慌慌张张冲上来:“少爷不说,我说!”
少爷一把将他退了回去:“我有个条件。”
朱翊钧耐心告罄:“别磨叽,赶紧说!”
少爷仍然镇定:“听完之后,无论你是要报官,还是要埋了,都冲我来,放了他俩。”
朱翊钧半眯着眼,这少爷不错嘛,生死关头,想的却是保住小厮的命。
少爷哼笑一声:“挖坟掘墓本是重罪,况且,我还不只挖坟掘墓那么简单。”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就想看看杜小姐肚子里有什么。”
“!!!”
第255章 朱翊钧听出来了,……
朱翊钧听出来了,这还是个熟人。
张简修伸着脖子去看那杜小姐,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人是个仵作。”
朱翊钧瞪他:“仵作验尸用得着大半夜偷偷摸摸跑到郊外挖坟掘墓吗?”
这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
朱翊钧又问那人:“她肚子里有什么?”
那人耸了耸肩:“不知道,这不是还没看,你们就来了。”
朱翊钧手里的锤子在坑的边沿敲两下,簌簌的往下掉尘土石块:“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那人朝朱翊钧伸出手:“好汉,搭把手。”
朱翊钧没动:“杜小姐还在外面呢,你上来做什么?”
不上去也行,那人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在下陈实功,表字毓仁,通州本地人。”
“我自幼多病,少年时习医,师父是我们当地的名医李沦溟。”
“从小师父就告诉我:‘医之别内外也,治外较难于治内。何者?内之症或不及外,外之症则必根于其内也’。”
“许多医家,外科只重而不深研医理,不知病因在哪儿,治标不治本。”
朱翊钧明白了:“所以,杜小姐是你的病人?”
陈实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本来,可以是。只是,她的家人拒绝了我的治疗方法。”
旁边小厮说道:“还把我家少爷骂了一顿。”
冯保本是在远处焦急的等候,忽然见他们这边聊上了,便也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儿。
朱翊钧拉着他:“大伴,这儿有个奇怪的人。”
冯保不知哪儿奇怪,站在一旁跟着听。
朱翊钧看向陈实功:“说说你的治疗方案。”
陈实功道:“那日,杜小姐发病,腹痛剧烈,高热不退,大汗淋漓,乃是热毒壅盛之证,异常凶险。”
“师父当即诊断为肠痈,需立即通腑排脓。我说应将立即将小姐坏疽切除,杜家女儿还未出阁,许配了知府家的公子,死活不肯,还让家丁将我师徒二人赶出门去。”
虽然只听了一半,但冯保也听懂了,杜小姐得了阑尾炎,化脓甚至已经穿孔。这个陈实功要把坏死的烂尾切除,杜小姐的父母以女儿名节为由拒绝,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大明万历七年,公元1577年,已经有人开始钻研外科手术了。
陈实功接着道:“杜小姐第二日就断了气。师父说我冒失,将我狠狠训了一顿,让我在家潜心钻研医术。”
“在家怎么潜心钻研,要搞清楚杜小姐的死因,必须亲自打开她的腹部看一看才行。”
难怪,他带着两个小厮过来挖坟掘墓。
听到陈实功把人挖出来是要开膛破肚,哪怕是平日心狠手辣的锦衣卫,听了也觉惊世骇俗。
受几千年儒家思想影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这些都是刻在中国人灵魂深处的执念。
眼前之人,身为医者,挖坟掘墓,开膛破肚,不仅不尊重死者,更不尊重死者父母和未婚夫。
怪不得要大晚上偷偷摸摸,若是被人发现,估计这位陈大夫也要死无全尸。
朱翊钧看一眼杜小姐的棺材,又看向陈实功:“这事儿你没少干吧?”
被他发现了秘密,陈实功既不慌乱也不尴尬:“那倒也没有,今年才开始,加上杜小姐也才四个。若被发现,就算不报官,也要被相亲们打死,不敢太频繁。”
朱翊钧哼笑一声:“你倒诚实。”
陈实功摊手:“我的秘密已经被公子发现,横竖一死,真诚一点,说不得公子能理解我造福百姓的决心。”
听他这话,一点也没有甘心赴死的觉悟。
朱翊钧忽然一巴掌拍下去,将那木箱合上,而后一推,箱子落到陈实功脚边。
朱翊钧说道:“那你就把杜小姐的肚子剖开给我瞧瞧,要说不出个死因,我就抓你去报官。”
陈实功也不墨迹,吩咐小厮重新用“丁”字锁,把尸体捞起来,而后打开箱子,开始挑选工具。
此刻已是深夜,城门早就关了,进不了通州城,左右无事,朱翊钧打算看看,他究竟怎么开膛破肚。
陈实功选工具就选了半天,还得先用布擦拭一番。朱翊钧问道一股草药的味道,这才注意到棺材里有几个香囊,应该是开棺的时候,小厮扔进去的。
杜小姐被抬了出来,放在棺材板上,朱翊钧觉得一盏灯太暗,贴心的让人替他多点了几盏。
冯保主动下去帮忙点灯,利用摆放角度,尽量帮他减少阴影。
陈实功一直沉浸在他那些奇怪的刀上,挖坑、开棺、搬运尸体、脱衣服这些事情,都由他的小厮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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