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斛人间月
挥退准备跟着的谷雨等人,熟练的走到后院的一棵两人高的小树前。
她抬头,那枝繁叶茂的顶端挂着整整十九个荷包,每一个荷包上面都包裹着油布,还依稀能够看到荷包原本的颜色。
除了最新的那三个绣着栀子,其它上面都绣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样,就看那一年的沈书仪正好在绣什么就是什么花色。
沈书仪眼睛湿润,上前摸着这棵承载了自己整整十九年人生愿望的许愿树。
或者说承载了自己二十二年人生。
从她刚刚出生,父亲就特地培植了一棵许愿树,在她三岁的时候由她亲手栽下。
一直陪伴她长成如今的模样。
玄清观的第一任观主就是沈家人,之后玄清观就如同沈家的家族道观一样,所有开销银钱都由沈氏支出。
这满满一后院的许愿树,每一棵都承载着一个族人的愿望。
沈书仪眸子里全是悲伤,眼泪也压不住,从眼眶一滴滴滴落。
想起她二十二岁的生辰,那日她腹中还有那个至今未见一面的孩子,她在竹片上一字一句的刻下希望孩子平安出生,一世顺遂。
她虔诚的把竹片放入荷包,高高地挂在这棵许愿树上。
可是,可是……
她没见到孩子一面,不知是男是女,不知可否平安出生,如果平安出生了生活又怎么样。
每每想到,她就怨恨自己。
恨自己感情用事,恨自己多次不受重视却还一颗心奉上,恨自己一次次的相信那些无用的承诺。
最后竟气得早产难产。
可怜了她的孩子。
她怨宋恒越,可更恨自己,恨自己不争气。
恨自己如同饿狗,别人给了一顿残羹剩饭,便巴巴的付出自己的心。
受伤也不知道跑,只盼着那人还愿意给自己残羹冷炙。
呵,可悲又可恨。
沈书仪倚靠在许愿树上,任由情绪崩溃,大半晌后才用手帕擦干净眼泪。
拿出怀里的荷包,把口子打开,把里面的竹条拿出来。
一愿父母康健,二愿家人平安,三愿孩子无痛无灾,四愿葬情思,得真我。
别的不重要了。
抚摸过这些竹条,用荷包装上,绑上油纸。
“谷雨,搬梯子过来。”
把荷包系在许愿树的枝条上,沈书仪终于释然的笑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绣栀子了。
又是一年乞巧,她终于能放过自己了。
那年,她得知皇上有意给她和宋恒越赐婚,纵然情牵他身,却也理智想,她们也许不合适。
毕竟她亲眼见过他喜爱别人的模样。
乞巧那日,是她十七岁生辰,收到宋恒越来信,想见一面。
沈书仪难得欢呼雀跃。
匆匆一面。
宋恒越说。
“皇上有意为我们赐婚,此事应该无改,但我还是想问,若我此后别无二人,你可愿意嫁我?”
沈书仪心怦怦跳,面红耳赤,低头沉吟好一会,忍着羞,一字一句的认真答。
“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人就此达成共识,沈书仪在那日去玄清观路上在竹片刻上‘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幼稚把这个挂在许愿树的最粗壮的枝干上。
觉得只有最粗壮的枝干才能好好的护着她的愿望。
那是她曾经觉得最幸福的生辰。
如今,她二十岁生辰,又再次刻上‘葬情思’。
从此她埋葬了她自己一人的独角戏,收回她亲手给宋恒越伤到她的刀子。
这也是有始有终。
十七岁的她盼琴瑟和鸣,二十岁的她盼自得其乐。
这很好。
沈书仪呼出一口气,湿红却满带星光的眸子焕发出了光彩。
回到前面,沈书仪虔诚的跪拜满天神明,谢自己重得一生。
谢她还有重来的机会。
纵然无法和离,纵然还要做他的世子妃,可是她现在是真的自己了。
她带着释然,带着曾经破碎,又已经开始重新生长的心,跪遍满天神明。
神啊,求您保佑。
第24章 再次回首
宋恒越看着在天空中璀璨盛开的烟花,感知到旁边的父亲正在遥遥看着不远处的母亲。
他不自觉的抿抿嘴,眼神跟着过去,却没有那个自己想看到的人。
天色黯然,万家灯火初升,他不免的期盼回家。
出了宫门,宋恒越来不及等父亲母亲,匆匆告别。
庆王看着他的背影,放下帘子,揉了揉庆王妃的手臂。
“今天你一直抱着明宣,手累不累?我给你揉揉。”
庆王妃闭上眼睛默默的享受,无意搭话。
“阿烟……”他声音婉转低沉,低着头,看着莫名的委屈。
庆王妃睁开眼睛,“怎么?”
“今年我留在京中陪你可好?”
庆王妃闻言脸色微变,“留阿恒在京中吧,明宣还小,需要父亲。”
他留下,阿恒就得去边关,想到她可爱的孙儿,庆王妃觉得不妥。
庆王手一顿。
“阿烟,我舍不得你。”
庆王妃只是冷淡道:“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如今老夫老妻,她早已不在乎年轻时的蠢了,也不想多做什么。
看妻子一如既往从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模样,庆王转头,只觉得心中沉痛。
这么多年了,阿烟早已放下昔年种种,可是对自己的心却再也回不去了。
但他还是拉住庆王妃的手,握着她温暖的手,慢慢揉。
“要不你跟我去边关吧,你不是说想要多出去走走吗?这两年边关平稳,你去我也有时间陪你出去走走。”
庆王妃转头看向外面的热闹人烟,语句飘然。
“不了,我年纪大了,不像年轻时候一样。”
她不想折腾。
见劝不住妻子,庆王心中难免想,是不是阿恒那小两口如今感情不好,让阿烟回想到了曾经。
“阿恒跟书仪的事你也不用着急,强求不来的。”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只见庆王妃冷冷看他一眼。
“我当然知道强求不来。”
“我只是心疼书仪,人家淮阴侯府好好的大小姐,到了庆王府,却被夫君冷待。”
“不过我看如今还好,书仪也想通了,明白男人靠不住。”
“你看着吧,阿恒的报应来了。”
庆王摸摸鼻头,不敢接话,反正他的报应早就到了。
宋恒越穿越人海重重,找到心的方向,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莽撞。
下了马,宋恒越看向已经等在门口的云电。
几人边走边说。
云电:“今儿世子妃去了玄清观。”
“我听谷雨说,世子妃每年的生辰都会去哪里。”
宋恒越呢喃,“玄清观啊。”
他记得成亲不久,他就要驻守边关,沈书仪一心要随他而去,去之前她就特地去了玄清观。
宋恒越放下心,不等云电多说,就直奔明月居而去。
云电看他的背影,喏喏的吞下还没说完的话,轻轻摇头。
看着宋恒越的身影,沈书仪开口打了招呼,又往他身后看了几眼,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