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是星星大
“收贿几多?私藏何物?”
狱卒颤颤巍巍取出放在一旁的几页罪状递到苏棠面前,画押的地方仍空着。
按规矩,不论杜莫承认与否,只要有人证物证指向他,他就得受刑。
也就是所谓的屈打成招。
“你用的鞭子倒新奇。”
狱卒没明白为何又问到这上头,如实答道:“回娘娘的话,这是骨鞭。”
苏棠语气忽而凌厉,“本宫竟不知都还未招供,就要用上骨鞭了。莫不是本宫记差了掖庭刑律?”
狱卒不禁看了一眼苏棠,又慌忙低头。
不都说德妃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妇吗?为何连掖庭刑律都记得这样熟?
“你是听了谁的吩咐?是内侍省的哪位公公,亦或是前朝的哪位御史?”
苏棠审视着眼前的狱卒,在对方想开口解释时打断,“你只管告诉他,本宫不许任何人擅改掖庭刑律,若有不满,大可到皇上面前参本宫一本。
寻常鞭子只抵骨鞭一成威力,如今这位公公已经受了五鞭,便等同于五十鞭。今日之刑合该够了。”
苏棠看向杜莫,“你可认罪?”
杜莫摇头。
狱卒只能憋屈将杜莫手上的铐子打开,移入普通牢房。
等狱卒离开,苏棠示意时鸢,“将药拿给他涂上吧。”
随后看向杜莫,“杜公公从前在内侍省的事本宫不清楚,只能免你一些皮肉之苦。”
“多谢娘娘。”杜莫躬身,神色从容,“剩下的奴才会自己解决。”
“看样子杜公公早有应对之法。只是本宫想不通,太后为何不保公公一局?那状子上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细看来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奴才做了些事,她老人家怪奴才手伸得太长,借此警告奴才一番罢了。”
能让杜莫不惜冒风险出手的事,苏棠暂时只能想到他和时鸢的谣言。
除开桑楹和楚禾见面一事,苏棠始终没找到任何证据证明谣言是桑楹传的,所以没法对她怎么样。
她还以为杜莫亦是如此。
苏棠打量着杜莫,对方虽面上斯文,只怕却不是个愿意吃哑巴亏的主。
可她近日并未听到任何桑楹出事的消息。
正当苏棠犹豫要不要问时,杜莫却主动开口,“那宫女很难缠,娘娘日后需得万事小心。”
苏棠蹙眉,“杜公公做了什么?难不成跟魏县伯家的事有关?”
近期只发生了这一件大事。
而且杏林宴的闹剧刚结束,杜莫就被关进掖庭,时间也太过巧合。
可她想不明白这些和桑楹有什么关系。
杜莫毫不掩饰地承认,“本打算设计她嫁给有龙阳之好的魏县伯公子,没曾想被人坏了事,甚至还说动内侍省那几个老货不惜自损八百拉奴才下水。”
听完杜莫所做的一切,苏棠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
只是哪怕如此照样被人识破了,对方甚至还有余力转头给他一击。
可见对方的厉害之处。
“杏林宴上果然是有人动了手脚?闹成这样她便不用嫁了。”苏棠仍旧想不通,“可……”
光凭桑楹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
顶着无数双眼睛在宫中宴会下药,光靠手段是不行的。
更别说煽动内侍省的人弹劾杜莫。
苏棠忽然想到一种令人脊背生寒的可能。
出了这种事,萧景榕不可能不查。
但宫里并未传出任何风声。
或许是萧景榕还未查清,然而最遭的结果是……他在替那个人遮掩。
桑楹背后的人,萧景榕不会明着处罚的人。
苏棠想不到第二个。
“看样子娘娘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杜莫清润的声音传来,不同于他平时刻意压低的嘶哑。
苏棠对上杜莫的眼神,总觉得他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本来一条死鱼臭了水叉出去便是,可惜它偏偏卡紧在石缝里,逼人将石头一齐清理。”
苏棠难以置信。
这人在说些什么?
“这水里又不止一块石头,娘娘觉得呢?”
苏棠稳住心神,提醒道:“当心被石头砸了脚。”
“水臭了,喝不得,照样活不久。”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时鸢打断杜莫,“表兄,你在跟娘娘胡说些什么?”
杜莫露出温柔的笑意,“牢里阴湿,不可让你家娘娘久待。”
“知道了。”时鸢看向苏棠征求意见。
“回吧。”
杜莫的话让苏棠再次想起了梦中的预示。
本来现在小寿王逐渐从一个熊孩子变成正常孩子,不说五好青年吧,好歹三观基本没崩。
萧韶鄞也在她身边长得好好的。
萧韶安顺利继承皇位,这俩孩子封个王爷,万事大吉。
偏偏出了这么个事让杜莫直接倒戈。
倘若他只是一时余怒未息或是有意试探倒还好说,他要真铁了心在皇权之争里插上一脚,势必会掀起风浪。
一个这么年轻靠自己混成太后亲信的宦官,苏棠不敢想象他狠起来会有多狠。
……
“师父。”杜莫的徒弟捧着崭新的衣服鞋袜,以及除晦气的桃木枝恭恭敬敬到掖庭接他出来。
杜莫接过衣服,不紧不慢地换上。
小太监边替他更衣边道:“师父,您明明早可以出来,何必多受这么些天的苦?”
杜莫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一旁转给女犯人用的拶子,“动手。”
小太监一脸懵地接过,这不是给女犯人夹手指的刑具吗?
“对谁动手啊?师父。”
“对我。”
徒弟闻言手都抖了,拶刑是专针女子的刑罚。
若对太监用,既是酷刑,也是羞辱。
“别磨蹭。”杜莫伸出十指套在上面。
“是,是。”小太监只能听命拉动刑具。
直到自己的手指发红肿胀,骨节留下淡淡的青紫,杜莫才喊停。
杜莫忍着疼痛,面不改色地动了动手指,“走吧。”
他回去忍着手指触碰热水的灼胀,又沐浴焚香了一遍才回到太后跟前。
进去便跪伏在地上,伸长的袖口刚刚挡住他手上的手指,“请太后治罪。”
“你不是已然洗脱罪名了吗?”
杜莫又磕了一个头,“奴才好些日子未能在太后身边服侍,此乃其一。奴才自作主张,此乃其二。”
太后眼睛微眯,“你以为哀家身边离不得你吗?”
“是奴才离不开太后照拂。”
太后盯了杜莫半晌,终是松口,“听说你在掖庭受了不少刑,养好伤再来服侍吧。”
像这样姿容上乘,又通才学的太监便是在宫里也不多见。她大半辈子围着一个男人张罗,现下自然想着两个看得顺眼的人在身边伺候。
他报复那宫女的理由她也知道了,的确是那宫女造谣生事在先。
况且那宫女还敢利用皇子,罪不可恕。
至于杜莫,她用得顺心,倒并非不能原谅。
杜莫深知再要养伤,他的位置就真得被旁人占了。
他再次叩首,这次起身的幅度略大了些,微微露出半个手掌,“请太后宽心,奴才绝不会误事。”
“起来吧。”太后看见他手上带伤还想着伺候,心里的怒意更消了几分。
伺候她的姑姑年纪也渐渐大了。
自幼贴身跟着她的侍女就剩这么一个未曾出嫁,一直跟在她身边。
她也不忍她劳累。
所以宫里大小事宜许多都是由杜莫经手,他这一离开由旁人代劳,总觉得不够妥帖。
想到此处,太后表面虽还泛着冷,但心里已是彻底揭过此事。
了解太后的杜莫自是能感觉出来太后的松动,遂恭敬起身,站到太后的身侧。
他忍着疼痛服侍到太后睡下,安排好执夜的宫人,才得空回去上药。
“师父,您这手压出血痕的地方还是包一包吧,好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