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颖怡
秀姑自嘲地笑了:“是我单恋而已,他心里没有我,只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孟老太君看出来了,便劝我不要难过,兵荒马乱的,周靖的妻女怕是早已不在人世,她让我把这心思先收起来,等以后确定周靖妻女全都不在了,她去给我做媒,到时还要给我绣件裙子做喜服。
再后来,他的腿刚刚好一点,能够下地了,他便走了,这一去,我便再也没有见到他。”
何苒在心底默默叹息,真没想到,秀姑居然也有这样的经历。
她想到白蝶,问道:“白蝶又是怎么回事?”
秀姑说道:“白蝶是周靖妻子收养的女儿。”
何苒啊了一声,她还以为白蝶是周靖的女儿,原来是养女。
秀姑继续说道:“我当年南下,虽然是有赌气的成分,可也是真心想去的,一来我知道大当家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两湖,二来也是因为我打听到周靖妻女的下落。
后来,我费了一些周折,终于找到了她们,可惜周靖的妻子已经死了,只有他的女儿周蜓和养女小蝶。
当时,周蜓已经十八岁了,小蝶是她母亲捡到的女婴,没过多久,她母亲便去世了,周蜓本就是孤女,又带着一个孩子,惹来很多流言蜚语。
我找到她,把白蝶带在身边,又给周蜓备了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了出去,她现在杭州,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
何苒问道:“你后来一直没有周靖的消息?”
秀姑摇头:“我找过,周蜓也找过,但是全都没有。”
何苒想了想,说道:“你一定听说过周沧岳吧?”
“当然,当今天下还有谁不知道周沧岳?”秀姑说道。
何苒:“孟老太君错把周沧岳当成了周靖。”
秀姑大吃一惊,她没有见过周沧岳,也从未把周沧岳和周靖联系起来。
何苒说道:“周沧岳的身世非常传奇,且,他并不知道生父是谁。”
秀姑倒也听说过,周沧岳出身丐帮,是个孤儿。
“周靖出自临安周氏,临安周氏与晋地的周家堡是一个祖宗,后来反目成仇,他们这一支出走临安,另一支建起周家堡,成为一方诸侯,两个周家也从此不相往来。”
两人一直聊到快要天亮这才睡下,没想到刚刚睡下,便听到外面传来小梨的声音:“大当家,快醒醒!”
何苒一惊,立刻清醒,问道:“怎么了?”
小梨声音带着哭腔:“孟老太君去了……”
第384章 女子艰难
孟老太君是在睡梦中离世的,遗容安详,就像是睡着了。
“放心吧,我带你回京,以后有空时就去看你,带上你喜欢的花花草草,还有漂亮衣裳。”
何苒坐在她的身边,久久没有离去。
七日后,孟老太君的棺椁暂时停放在寺院之中,僧人念经超渡七七四十九日。
金陵百姓闻讯,纷纷来到停放棺椁的偏殿外面,跪拜磕头,一是因为仁义夫人生前的善举,二来也是想要沾沾老寿星的福气。有些人家还在家里供奉仁义夫人像,后来又演变成了仁义娘娘,传说这位老寿星生前造福世人,死后位列仙班。
孟老太君葬在京城,荆大公子夫妇随行,何苒下旨,将金陵的仁义夫人府一分为二,一半为仁义夫人祠,供奉仁义夫人像,以及陈列了几件仁义夫人生前用品,四周悬挂由十几幅图文组成的仁义夫人生平。
这些图文由何雅珉和柏彦编写绘制,以故事的形式描述了仁义夫人生前善举,以供世人纪念参观。
另一半则为仁义女子书院,这是一家全新的书院,荆大公子将孟老太君的遗产全部捐出做为建校的启动资金,后续费用由惊鸿楼接手并管理,第一任山长是郭首辅的夫人纪书君。
二月初,江南春试,此次春试不限性别,不限年龄,由冯撷英亲自主持。
江南各地,共有一千二百六十三人参加春试,其中女子十三人。
何苒将这十三名女子的名单和个人情况收集整理报了上来。
她赫然发现,这十三名女子中,竟然有两位年近四十的,还有一名只有十二岁的女童。
何苒让人关注这十三人的成绩,避免出现冒领名次的情况。
待到春试放榜那日,果然就出事了。
按照规定,各县均取前十名,定为秀才,可参加今年秋天在金陵和杭州举办的秋试,秋试上榜者,定为举人,可参加明年四月在京城举办的官员考。
以后每年均按这个日期进行春秋两试,而官员考则是两年一次。
其中,秀才为看榜制,也就是说到了放榜那日,考生自行到当地县衙门前看榜,如果上榜了,便拿着自己的户籍牌子去县衙录名,也就是确认身份,领取秀才证书和一套文房四宝。
如有想到那些出名的大书院求学者,县衙会为其出具荐书,若有家境贫寒者,填写贫困申请,经核查无误,可获得二十两助学银。
但如果是考中举人,那情况就不同了,那时会由府衙派人将喜讯送到住处。
事情发生在镜芦县,镜芦县的前十名里,名列第一的名叫徐秋离,她便是何苒让人关注的其中一位女考生。
徐秋离报名时写的年龄是三十六岁。
镜芦知县姓祝,官员考出身,是从京城来的,得知这次镜芦考生中徐秋离是第一名,他便一袭便装,坐在负责录名的小吏旁边,等着徐秋离过来。
其他九位上榜考生全都来了,欢欢喜喜领了证书和奖品,其中有两位还填报了贫困申请,兴高采烈地走了。
却唯独不见高中第一的徐秋离。
等了整整一天,徐秋离也没有露面。
次日,县衙外面已经没有了围观的人群,却仍然不见徐秋离过来。
祝知县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大当家真是料事如神,他正准备让人去查查徐秋离是哪个村的,就见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进门便作揖道谢,自称学生,不但拿出准考牌子,还拿出了里正出具的户籍证明。
这里要插一嘴,何苒虽然让统计各地人数,并且推行了户籍牌子,但是由于连年战乱,加之苒军收复各地的时间有早有晚,很多地区甚至还没有派驻官员,暂由邻县代管,因此,至今为止,还有一些地方没有统计到位,镜芦县便在其中,祝知县是一个月前才到任的,目前也只有县城的百姓拿到了户籍牌子,而没有户籍牌子的百姓,想要证明身份,就要由所在村子的里正出具证明。
看到那人拿出的户籍证明,祝知县差点想要骂人。
那户籍证明上,清清楚楚写着徐秋离的大名!
徐秋离,年三十六,柏泉村人氏。
而那参考牌子,则是有讲究的。
考生报名之后便可领取一块牌子,凭这个牌子进入考场。
这些牌子一式两枚,一面木头,一面贴纸,纸上写着参考考生的姓名,盖着县衙的一角印章。
考场外面的衙役收取其中一枚牌子之后,而另一枚牌子则由考生自己保存,若是考中了,录名的时候必须要用这枚牌子。
而面前的这个人,户籍证明上面盖有里正的印信,而他带来的参考牌子上,也有衙门的红印。
全都是真的。
可也全都是假的。
祝知县瞪着面前的人,厉声喝道:“大胆,春试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还敢冒名顶替?来人,将他拿下!”
两名凶神恶煞的衙役上前,将那人按住。
祝知县大喝:“打,狠狠的打!”
衙役刚刚扬起板子,那人便吓得屁滚尿流,全都招了。
这人名叫许文,也是百泉村的人,他的父亲就是百泉村里正。
原来,徐秋离的牌子,是这人花银子买来的。至于户籍证明,则是他爹亲手写的。
而将牌子卖给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徐秋离的丈夫许大牙。
据许文招认,徐秋离是被拐子卖到他们村的,可是前不久,她忽然逃跑了,许大牙找了十天,终于打听到有人说看到徐秋离像是往县城的方向跑了。
许大牙找到里正,请里正帮忙一起找。
里正亲自带着二十多人来到县城,好巧不巧,那天正是春试结束的日子,徐秋离刚出考场就被抓了,回到村里被打得死去活来,至今还被锁在屋子里。
许文也参加了春试,但却榜上无名,昨天他来看榜,一眼就看到了榜单最上面的名字。
徐秋离?
整个镜芦县,他不记得哪个村子里有姓徐的,就像他们百泉村是姓许的,全村没有外姓,都是同姓。
莫非这个徐秋离是外地人?
许文回到村里,就把这事告诉了里正爹,里正爹一拍大腿,徐秋离,不就是许大牙买来的媳妇吗?
当时他还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姓徐,一个姓许,活该卖到他们村当媳妇。
父子二人一商量,便觉得这个秀才不要白不要,总不能便宜了那个买来的婆娘吧,再说,她一个娘们儿,要这个也没用啊。
至于徐秋离报名的时候填写的女子,那也没关系,就说写错了,再说,因为现在还有很多人受战乱影响不能回归故土,所以春试报名的时候,并没有要求户籍,而考中之后,甚至可以在当地落籍,请居住地的里正开一张户籍证明就可以了,这当中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间。
于是父子俩把许大牙叫过来,给了十两银子,许大牙就屁颠屁颠地回去,多亏他没把那块破牌子扔掉,没想到还能卖十两银子。
事实便是这样,祝知县气得发抖,当即便派人将许里正、许文和许大牙抓进大牢。
只是祝知县没想到,解救徐秋离居然比抓许里正还要难。
村子里根本没有徐秋离的影子,许大牙死活不说,最后还是许大牙的儿子说了实话,后娘在山洞里,用铁链子锁着。
县衙的人找到徐秋离时,她遍体鳞伤,已经奄奄一息。
送到医馆才知道,她曾经小产,她逃出来时便已经有了身孕,只是她自己还没有察觉,被抓回去后,被许大牙打得死去活来,孩子也没了。
祝知县气得发抖,他看过徐秋离的卷子,这女子的才学远在他之上。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位才女,竟然被卖给村子里的老鳏夫了呢。
待到徐秋离苏醒,终于可以开口说话,祝知县这才知道,徐秋离出自蜀地名门,她的丈夫去世,膝下无子,便在公婆的要求下过继了侄子。
可是她没想到,她的退让并没有给她换来安宁,她被妯娌陷害,将她迷晕卖给了拐子。
她年纪大,又没有生育,便被认定生不出孩子,因此并不好卖,拐子收了婆家人的好处,让把她卖得越远越好,最好是这辈子也回不到蜀地。
因此,她从一个拐子手里转到另一个拐子手里,接连转了好几手,直到去年才辗转卖到百泉村。
她知道自己回不到蜀地,即使回去了,娘家和婆家也不会接纳她。
有一天,她听到许大牙的儿子和几个孩子在院子里说话,其中一个孩子便是许文的儿子,那孩子已经在县城里读书了,懂得比较多。
他说他爹要去参加县城里的春试,还说现在是女子当权,所以连女子都能参加考试。
徐秋离心动了。
她预感到这是她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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