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诚意伯神色十分微妙, “你告诉女婿了?”
“当然。”徐馨振振有词,本就是栽赃陷害,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她与相公成婚之?时是否完璧, 难道她自己会?不知?道?相公也?不是傻子。
诚意伯轻咳了咳, 心想这种事听在男人耳里?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无论结果如何,到最后总会?有个疑影儿。
但这话不好对女儿明言,说?出?来, 好似他也?成了疑神疑鬼的那种人。
他原本打算胳膊折在袖里?,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把方姨娘往庄子上一送, 谁还管她日后怎样?至于她所说?的是否实情……左右都已时过境迁了,他这当老子的,难道还要?把出?嫁女拉回来浸猪笼?没这道理。
然而徐馨意气太盛,非但不要?旁人帮她遮掩,还自己卷入是非中去,诚意伯无法,只得命人去将方氏拘来。
王氏听见消息亦是捶胸顿足,早知?道昨晚就该叫人堵上方姨娘的嘴,由着她红口白舌玷污徐馨清誉,更?怕女婿心里?有点什么——她虽瞧不上文思远,可都这关口了,难道还能命两人和离?这种理由写的放妻书,往后想改嫁都嫁不出?去!
罢了,当面锣对面鼓问清楚也?好,王氏一面稳住儿媳,命她去前?院书房陪徐椿温习,一面快步朝后堂走?去。
萧兰芝善解人意,“娘有什么吩咐,让我帮忙也?使?得。”
王氏讪讪道:“不用,你多陪陪大少爷罢,明日再来定省也?使?得,记得让厨房备盅甜汤,怕他待会?子口渴。”
萧兰芝愉快答应下来,打她成婚以?来,婆婆总变着法儿不许她跟相公亲近,却还口口声声想早点抱孙子,她就奇怪了,不多多相处,孙子能从?哪儿冒出?来?
今日总算能松泛一大截。
想起徐椿清凌凌的眉眼,她拉着他的手往她身上放时那种害羞模样,萧兰芝不自觉微笑起来。虽然尚有不足,但,家里?为她挑的这桩亲事已经是最符合她预期的了。
这样很好。
徐馨见到披头散发被赶出?来的方姨娘,上前?就是一个耳光,“贱妇!”
诚意伯皱眉,虽然妙容获罪,但到底也?是长辈,馨姐儿太不自重了。
方姨娘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轻轻朝脚边啐了口,“我比不得大小姐,未婚失贞还挑三拣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谁更?贱?”
整宿没洗脸,涂上的胭脂褪了色,这里?一块那里?一块,露出?斑驳红痕来,看着甚是吓人。
唯独眸子依旧亮得出?奇。
徐馨恨犹未解,还想上去掌掴,总算王氏尚有几分理智,低低道:“再打下去,你爹该不高兴了。”
诚意伯倒不是心疼爱妾,方姨娘这鬼样子不值得让他怜香惜玉,可家里?何时成了全武行?当?整个跟泼妇骂街似的!
王氏深吸口气,叮嘱自己不能跟疯狗对咬,“这靴子是谁的?”
随随便便拿双鞋就说?是证物,她还觉得保不齐方姨娘自己和人私通哩!
方姨娘斜睨着她,“太太可还记得荣禄?”
诚意伯约略还有点印象,是二门?上的小厮,生得很是俊俏,身段比起梨园中的旦角也?不差什么。不过,他本人不好那口,倒是同僚中有此道中人问过两回,后来貌似被撵走?了?他也?懒得多问,怕于自己清名?有碍。
方姨娘慢理云鬓,“太太忘性未免太大,这人可是您亲自赶走?的,就因为撞破了他跟大小姐私情。”
王氏额头青筋暴竖,“胡说?!”
“太太总算记起来了,”方姨娘格格笑着,“您当然不敢明说?缘由,只称他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才被撵出?府去。可我就奇了怪了,一个二门?上的小厮,平时哪里?有跟内院女眷走?动的机会??别是贼喊捉贼。这么看,还真称得上手脚不干净。”
诚意伯皱眉,荣禄待人接物虽不出众,也?还算得上勤勤恳恳,没听说?哪里?毛手毛脚,真要?是惯犯,不可能只偷一回,怎么别人不见失窃?
不过,诚意伯既将庶务交由老妻打理,自然要?给予她足够信任,这点鸡毛蒜皮还不值得发难。
徐馨也赶忙道:“娘,真有此事?”
她原以?为方姨娘是信口胡诌的,可听起来貌似母亲跟这人有过节,为什么倒是直说呀!这可关系到她清白。
王氏暗暗气苦,她确实借题发挥诬赖了荣禄,可那是有缘由的,谁叫荣禄偏巧撞见赌坊里的人来送债票子,唯恐他在老爷跟前?泄了底,这才防患于未然,可以说她生平做的唯一一件错事,不过,她也?给了足够的遣散费,让荣禄回老家度日,实在可谓仁至义?尽。
可是仓促里?让她从?哪找人来对质?那家人恐怕早就搬走?了。
方姨娘却是说?得绘声绘影,“两年前?我的丫头夜里?出?来小解,可巧撞见一个鬼影子匆匆翻过围墙,还以?为进了贼差点喊出?来,那位吃了一吓,才落下这双靴子,以?及兜中掉下来一对耳环,我为太太脸面着想才不敢声张,哪知?太太却是要?赶尽杀绝,隔天荣禄就失踪了。”
这话不但如亲见一般,且暗示王氏犯有人命官司,荣禄只怕已然命丧黄泉,她惧怕太太狠毒才隐瞒至今哩。
徐馨看向她指尖提溜的那对耳环,果然是旧物,“不对,这是我送给二妹妹添妆的!”
好个恩将仇报的方妙容,她难得发回善心,居然被对面如此设计。
方姨娘笑吟吟道:“谁会?拿有年头的旧物送人?大小姐向来自矜身份,当咱们都是傻子么?”
徐馨几欲吐血,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打算送好不好?当日空手而来,本想说?几句漂亮话就混过去的,谁知?道徐宁那蹄子非要?摆阔,害她不得不有所表示,谁知?徐婉没带走?,却被方姨娘暗中扣下,伺机报复。
徐馨当机立断,“我卸下这对耳环的时候,三妹妹也?在,父亲不信,只管传三妹妹来问。”
方姨娘撇撇嘴,“谁不知?道太太与杜姨娘交好,你俩又是一起长大,她哪敢说?你半句不是?”
她算瞧出?来了,这家里?只自己是外人,所有人联合起来害她,怪不得大小姐一走?,三丫头就急吼吼地将婚事接过去,不过是狼狈为奸。
今日她说?什么都不能让那边好过。
诚意伯道:“宁儿是不会?说?谎的。”
说?罢让亲信带封密信到王府去。
王氏心下一沉,虽然方姨娘误会?她们沆瀣一气,可她太知?道自己以?前?是如何对待杜姨娘母女的了,无非亲近点的奴才而已。
万一徐宁记着以?前?积怨,帮方姨娘作伪证——不,她甚至不必多说?,只要?摇头装不知?道就够了。
方氏已是强弩之?末,若自己再一倒,府里?便唯杜姨娘为尊,徐宁……她会?怎么做呢?
王氏感?到彻骨寒意。
*
徐宁没空管徐家的事,她对桃色新闻不感?兴趣,无论真假,嫡母若连这点自辩的本事都没有,未免太不中用了。
她这会?儿忙着跟齐恒出?游呢。
齐恒被钦点为今年秋闱的主考官,自然得提前?踩点,熟悉一下考场。而徐宁得知?以?后,便踊跃地要?随他出?来——她太怀念了,距离高考足足过去二十载,几乎忘了学生时代是何模样,那种紧张刺激的氛围对她十分新鲜。
别看她相貌比那会?儿还嫩,可毕竟换了芯子,心境早就沧桑不少。
齐恒未知?内情,只当她舍不得自己,心里?怪得意的。原本只是例行?公事,这会?儿倒多出?些流程以?外的趣味,想着不如多逗留几个时辰。
不得不说?,齐恒的节操有崩塌之?嫌,这多亏姜管事买回来的几本秘戏图,让他觉得天地骤宽,原来,那档事并非只能在房中做……
譬如王府这辆马车就足够宽大舒适,还铺有绒毯,熏香一点,跟寝殿没两样。
徐宁没注意他那张冰清玉洁的脸下藏着龌龊念头,只顾兴致勃勃朝外张望,原来贡院有这样大,这可比以?前?充作临时考场的教学楼要?宽绰多了,且基本是平层,想必里?头更?是大有乾坤,否则哪能容纳若干学子?
她突发奇想,“咱们能进去看看么?”
“当然。”齐恒本就是来视察修缮情况的,三年才用这么一次,自然得装饰得修整雅洁,不失皇家风范。
可是要?离开软玉温香的马车,莫名?有点失落呢。
徐宁悄悄抓紧他的手,眼睛发亮嘿嘿笑着,“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搁以?前?,误入考场可是要?被抓起来的,谁知?道是替考还是帮着作弊?以?至于每逢六月高考季,她骑车路过高校时都会?远远避开,生怕瓜田李下。
如今却能堂而皇之?地进去,她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齐恒显然误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喉间不自觉动了动,在里?面……做贼?不太好吧,神圣之?地岂容玷污。
还是,她就喜欢这样刺激的玩法?
第079章 问罪
齐恒还在犹豫, 徐宁已是快步跳了下来。
站在近处,更显出这座建筑的?宏伟,坐北朝南, 约略可见大门五楹,望里?却?看不到头?, 听吴王妃她们?说, 足足占了四条街。
齐恒道:“原是前朝礼部衙门旧址,后来才?改作贡院, 自然气派非凡。”
徐宁恍然,难怪有种古朴厚重味道, 让士子们?在这里?考试,是为了提前沾染官味吗?
往里?走可见二道门,同样一排五间屋子,有龙门、明远楼、致公堂、内龙门、聚奎堂、会经堂等?处。
明远楼前有棵大槐树, 看上去颇有年头?了,枝繁叶茂, 树身却?是黢黑,树皮亦偶有剥落, 斑驳丑陋, 说实在, 与?面前雕梁画栋的?楼宇不太相称。
齐恒道:“此树唤作文昌槐, 相传乃文昌帝君下界所种。”
文昌帝君乃是掌管文运功名?的?神仙,徐宁失笑?,果然什么都讲究个好?意头?, 就跟现代纷纷挂柯南一样。
她好?奇摸了摸皴皱的?树皮, “它天生就长这样吗?”
齐恒摇头?,“是因为九年前一场大火。”
那是史无前例的?灾难, 谁都不知道从哪走水,可彼时的?监察御史不顾人心惶惶,愣是锁上大门不许出入,以致烧死?举子九十余人,伤者更是不可胜计。
因伤亡惨重,舆情亦是分外激烈,景德帝下令判处监察御史剐刑,弃之菜市,与?此案有干系的?上百名?官吏亦被牵连,或革职或流放,当然,比起遭受生离之苦的?百姓而言,也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徐宁听得汗毛倒竖,想不到这地方如此邪门,“是意外还是人为?”
齐恒摇头?,“未知。”
官方说法是烹茶时火星溅出,点燃了一旁考卷,可事后,景德帝却?以雷霆手腕清算了临淄王一党,似乎临淄王有意倒逼民情生起动?乱。
如今这位先帝爷最疼爱的?幼子已然身死?魂消,自然无从问个仔细。
徐宁不敢往里?走了,怕遇上冤魂索命可怎么办?当然,她是无辜的?,可失了神智的?厉鬼不认人呀。
齐恒也很体贴随她驻足,带她去看看另一边考棚,这个就是徐宁熟悉的?模式了,洋洋洒洒上万余间,果然高考在哪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
看上去与?普通厢房一般无二,中间却?是隔断了的?,窄窄一长条,说是茅房还更确切。
徐宁囧了个囧,不知里?头?有无设恭桶什么的?,还是要等?考完才?能上厕所?
这个,她就没兴趣深究了,有伤大雅——至少她考试那会儿?是连茶水都不敢多喝的?,时间即是金钱,谁不想多做几道题呢?
反而学渣老是动?不动?举手,所谓懒人屎尿多。
齐恒道:“以前考棚都是木质,那场大火后改为砖墙瓦顶,门窗也不可一例封死?。”
徐宁颔首,吃一堑长一智,人命最大,现在至少逃生方便许多。不过凡事可一而不可再,应该不会再出现类似重大事故了——除非有人故意使?绊子,譬如让齐恒栽个大跟头?什么的?。
她四处环顾一遭,见窗棂门缝的?宽度足以塞进两张手纸,“这般会否方便作弊?”
齐恒道:“所以得多派禁军。”
徐宁心想,那要是某个有钱的?收买监考员呢?不过能参加乡试的?基本都是秀才?,四书五经是念熟了的?,若要在众目睽睽下将各种大部头?集注带进来,那也不是能瞒人的?事,吃力不讨好?。
难怪只听说泄考题的?,可见作弊也分难易啊。
大致参观后正要出门,却?见一个细眉细眼的?内宦带着一帮杂役进来。
徐宁认得他?,“黄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