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文思?远可真是,大过年也不?回家,害得馨姐儿牵肠挂肚,就算从前有?何龃龉,都快小半年了还不?能?冰释前嫌?这样耿耿于怀,不?像个男子汉。
他栖身的那户人家也不?帮着劝劝,哪有?让私塾先生在自家过年的?人家还有?家小呢。
王氏不?由?得瞥了徐宁两眼,说起来那温家还是姻亲,半点人情世故都不?通,私自收留文思?远就罢了,逢年过节也不?来打?声招呼,虽然送了点薄礼,不?过是些?自家种的菜蔬、咸鱼腊肉之类,温妃娘娘的母家竟如此寒酸!
殊不?知?此为温家表达亲近的方?式,若非看得上眼,他们才不?会送这些?东西,日出日作日落而息有?多辛苦,留着自己享用不?是更好??
王氏正准备差人去温家看看,若是方?便,就把女儿女婿一同接过来,齐聚一堂正好?,她也懒得问女婿挣多少束脩了,照温家这寒酸模样,横竖多不?了。
外头小厮跺了跺脚正要出门,就见一个面庞好?似活鬼的女子直冲进?来,倒唬了一跳。
徐馨直奔后堂,扑进?王氏怀中大哭,“娘!”
脸上红白斑驳,泪水冲刷出道?道?粉迹,看上去活像块五花肉,还是夹生的。
王氏从未见过女儿此等情状,忙让人打?洗脸水来帮她好?好?擦拭,大过年的,何至于这样狼狈?
文思?远随后进?门,亦是气喘吁吁,却还不?忘先向岳父岳母、静王妃施礼,随即才上前去拉徐馨胳膊,“咱们回去再说。”
徐馨用力甩开,柳眉倒竖,“有?什么可说的,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承认?”
徐婉机伶地支起耳朵,又?怎么了,她只听说大姐夫落榜,可本就是天?意弄人,大姐姐大姐夫怎的跟有?深仇大恨一般?
王珂坐立难安,不?欲掺和?徐家家事,待要先行撤退,奈何徐婉听得入迷根本不?想走,他也只好?继续坐着。
文思?远眉间攒聚着怒意,仍努力心平气和?,“我都说了是误会,你看差了。”
他越是镇定,徐馨越感到背叛的苦楚,“文思?远,你当我是瞎子吗,你俩分明搂在一起,怎么,还得怪我破坏了你俩好?事?难怪你天?天?不?着家,原是在外头另结新欢,好?啊,我真是看错你了!”
文思?远道?:“你讲讲良心,我为何不?肯回家,你难道?心里没数?”
这句话是咬着牙关说出来的,费了十分力气。
徐馨也自有?些?心虚,但,她不?能?承认文思?远对她的冷淡是为惩罚之前过错,只能?归结到其他理由?上。
枉费她天?天?翘首盼望,做着热汤热饭等他进?门,他倒好?,在外边跟别的女人有?说有?笑,他怎么对得起自己?
徐宁听了半日,仍觉云里雾里,徐馨虽然莽撞,按说不?会无的放矢,难道真是有所误会?可温家哪还有?别的女人?
“文先生,你不?妨说明白,若真是误会立刻解开了也好?。”
徐馨趴在母亲怀中放声大哭,文思?远这会儿也顾不?得避嫌了,只得开口解释,那会儿温家小姐发现他前襟上一颗纽子松了,才动手帮他缝补,实在没有?别的意思?,谁知?徐馨贸贸然闯进?来,二话不?说破口大骂。
徐馨愤然抬眸,“你教的是温家少爷,怎会跟他姐姐有?牵扯,还敢说不?是故意?”
要她说,便是那温姑娘居心叵测故意勾引,当然文思?远也没能?很好?地把持住,若非她去得及时,只怕早就干柴烈火不能自拔了。
文思?远沉默下来,温长宁婚事屡屡失意,他才多安慰了两句,但,那仅仅出于男人普遍的怜香惜玉之心,并不?为别的——即便有?,他一个成了家的穷秀才,温家怎可能?将女儿许人?如同云泥之别,连想一想都不?该有?。
徐宁这会子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这桃色新闻还关乎齐恒表妹,身为温长宁的表嫂,徐馨的妹妹,她本有?义务居中调停。
可她实在懒得管这档破事,他们夫妻俩口角,不?该牵扯到一个无辜的姑娘,绯闻一旦传出,文思?远倒无妨,温长宁就别想嫁人了。
徐宁道?:“还请先生给个说法。”
解铃还需系铃人,麻烦是他惹出来的,也该由?他解决。
文思?远颔首,“王妃放心,我会处理妥当。”
对徐馨道?:“明天?我就去温家请辞。”
徐馨面露喜色,她并不?是很确定,但,从源头斩断总是最好?的。那姑娘生得年轻秀丽,若任由?文思?远长久在温家担任西席,朝夕相见,难保不?会日久生情。
本来她就看不?上这寄人篱下的职业,那么空闲,跟她做点小本生意不?好?么?他头脑聪明,总归能?赚到钱的,还不?必分隔两地。
诚意伯也觉得女婿十分受教。
然而文思?远下一句就令徐馨如坠冰窖,“我要同你和?离。”
成婚一年多他也算看透了,根本他们在一起就是不?合适的,不?如趁早分开。
徐馨霍然站起身来,“我不?答应!”
她绝不?答应,千辛万苦选了这条路,如今却告诉她要前功尽弃,拿她当猴耍么?她徐馨可不?是好?欺负的。
诚意伯虽觉得女婿不?近人情,然而徐馨这样坚决地挽留,同样令他面色尴尬:要吵架的是你,如今不?肯分开的还是你,到底怎样才能?满足?
大概女人天?性都是善变的。
王氏虽巴不?得这桩婚事作废,可女儿真要是被休了,将来未必寻得着好?人家。且徐馨的脾气,还真就只文思?远能?够包容,王氏便劝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思?远,还得深思?熟虑为宜。”
文思?远知?道?没那么容易脱身,他今日只是表明态度,省得徐馨继续胡搅蛮缠。
“我会写好?放妻书,要不?要接,请诸位商议后再做决定。”
说完,便顶着满头风霜出门。
徐馨呆若木鸡,再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只想给个警告而已,他道?了歉认了错,保证跟那女子不?再联系就是了,何至于此?
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王珂再不?敢逗留,说什么都得拉着徐婉回房。
徐婉虽有?心看看嫡母嫡姐的笑话,总算她懂得见好?就收,再待下去,父亲脸上就该不?好?看了,遂知?趣告退。
诚意伯十分疲倦,岁岁如此,一到过年总得有?些?不?顺心的故事,难道?是风水不?好??他何尝不?知?道?馨姐儿的难处,夜夜独守空闺,怨气自是越来越重?,可再如何气恼,也得顾着男人家的面子,这么不?顾体面地大闹,也难怪女婿撂下狠话。
诚意伯道?:“阿宁,麻烦你回去跟殿下解释,我诚意伯向他赔罪。”
馨姐儿一路吵嚷回来,外头免不?了有?些?风言风语,若真损伤温姑娘的名誉,那罪过可就大了,便是殿下跟娘娘也未必肯轻拿轻放。
徐宁颔首,“您放心,我省得。”
诚意伯扶额,还好?萧兰芝不?在家中,否则不?知?该如何看轻徐家——多亏他有?先见之明,趁早把儿子婚事办了,照馨姐儿这般折腾法,没一个能?安生的。
回府之后,齐恒脸色亦不?甚好?看,显然温家也有?所知?觉。徐馨这么一闹,但凡有?点脾气的都受不?住。
辞退文思?远亦成了共识。虽然他这几?个月表现不?错,温长恭在他教导下也颇有?进?益,仓促里想再换个合适的先生,还真未必容易找到。
但,长宁的名声势必不?能?被玷污,温家这点上还是很拎得清的。
齐恒没好?气,他原看文思?远是个不?错的苗子,怎料如此不?知?忌讳,本事再高,私德上若缺乏检点,到底不?堪大用。
徐宁忍不?住说句公道?话,“表妹自己也该仔细些?,瓜田李下,怎不?叫人起疑。”
缝扣子是太亲密了点,温家又?不?是没仆人,若实在麻烦,脱下来拎在手里反倒自然点,冬日里又?不?止穿一件单衣。
温长宁据她看来,其实是有?点缺爱的,先前没嫁成齐恒,她便心生郁闷,后来三皇子不?选她,她又?愤愤难平,这样一个人,别人稍微对她好?点,很容易就沦陷了。
第108章 北戎
齐恒面冷心热, 素性护短,别看他平日与温家并不十分亲切,真发生冲突的时候, 还是偏向舅舅那边的。
徐宁本意?也不是说温家坏话,只是点明两边都有责任, 见齐恒默认, 她便知趣闭嘴。
好在?两人达成共识,罪魁祸首还是文思远, 他是个男人,若他行的端做得正, 不搞这些令人误会的事儿?,还用得着?起风波么?
齐恒叹道:“可见请先生不能请长得好的。”
稍微俊点,就容易使人分心,谁家没几个大姑娘小嫂子, 但凡春心萌动,总有许多?尴尬之处。
徐宁道:“若是个歪瓜裂枣来讲学, 就更听不进去了。”
颜值也很重要有木有,学生时代稍微帅点的老师都能收获一大堆拥趸, 也没看成绩差哪儿?去呀, 反倒是秃头班主任教的课总有开小差的, 要不靠武力镇压, 老早就作鸟兽散了。
齐恒瞥着?她,“听说文思远以前给你?们三姊妹授过课?”
徐宁点头,随即意?识到话里那份微微的不信任, 立刻义正言辞, “我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
文思远还给她送过东西,这事更不能告诉他了, 醋坛子保准会气的冒烟。
徐宁机智岔开话题,“我看,还是尽快为表妹寻桩亲事罢。”
她是不赞成盲婚哑嫁的,可照温长宁的脾气,若再这样自由?发展下去,难保不变成第二个徐馨。徐馨约文思远私逃的时候,两人好歹男未婚女未嫁,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可温长宁将来真爱上有妇之夫可怎么好,难道要与人做妾?温家丢不起这脸。
齐恒颔首,“待春闱结束,我会跟舅舅商量。”
勋贵之家规矩太多?,长宁嫁过去未必舒坦,倒不如在?新晋士子里头挑个模样性情?都过得去的,家境推扳些也无妨,有温家门?第压着?,谅人家不敢亏待。
二人计议已定,决定先将此事瞒着?温妃,娘娘更是要脸面的,一旦得知,徒然生气不说,只怕还会逼着?长宁远嫁,一家子都闹得不痛快。
文思远当?天并未回朱雀街,随便找了间客栈栖身?,身?上别无余钱,本想将那件大氅抵押,想了想,却又换成里头夹袄。
隔间都是赌钱吃酒混子,间或传来不堪入耳之声,吵得他一宿无眠,想新春何等喜气,自己却这般伶仃寥落,委实可叹。
强撑着?用冷水洗了脸,文思远打起精神到温家请辞。
原以为时候尚早,那家人或许正在?安睡,哪知角门?开着?,温长宁静静立在?道旁。
没有过多?周折,她手里拎着?个过分扎实的包袱,里头乃五百两银票,并文思远遗落在?此的两卷书,一套文房四宝。
温家自然也不肯再留他了,原打算给三百两相送,温长宁又添了两百,“因我的缘故,连累先生抱屈而走,些许微物,不成敬意?。”
晨曦微露,一点点淡色的日光照在?她苍白脸上,如同雪中寒梅,冷冽的,却又无端观之可亲。
她并没有埋怨他,反而坦诚地帮他圆了体面,跟昨天徐馨的大吵大闹相比,何等大相径庭?
文思远笑了笑,将包袱推过去,“原本说好要教公子成材,半途而废已属我违约在?先,哪里还敢索要酬劳?就此别过罢,谁也不欠谁。”
温长宁无法强求他收下,看他转身?欲走,忽又将他唤住,踌躇道:“尊夫人莫非还在?生气?”
言下之意?,或许她该去解释一番。
文思远道:“她历来如此,过阵子就好了。”
这到底是他自家的事,不愿旁人插手。
温长宁面露黯然,“好。”
看文思远缓步而去,心下无端失落,方?才刹那,她忽然有种强烈到不顾一切的念头,想告诉他,自己的确对他有些许好感,她缝那颗纽扣,也不是单纯的举手之劳。
但……还是算了,就这样吧,她原就是个只会添麻烦的人,即便真的表露心迹,人家也不可能接受她的。
倒不如给彼此美?好怀念,如此,至少她还有可取之处。
徐馨坚持不肯在?放妻书上签字,除非文思远明确指出她犯了七出,否则,凭什么要她接受?虽然她不曾侍奉翁姑,但文思远父母双亡,因此不能说她不孝;文家规矩, 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也不能拿后?嗣无继当?理由?,至于?悍妒之类,若他不怕败坏温小姐的名誉,就尽管去说吧,倒要看看谁更能豁得出。
徐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横竖她已经认准这个男人了,文思远不着?家也无妨,哪怕化作望夫石,她也要等到他回心转意。
朱雀街那栋宅子太冷清,徐馨干脆将佣人遣散,自个儿住到娘家来。王氏原本担心女儿?娇生惯养,住久了惹老爷说闲话,怎料徐馨经此一事成长许多?,不但学着?亲力亲为,还天不亮就去老太太院里站着立规矩,伺候梳洗——老太太是文思远的本家人,每个月余都会写信问?候,徐馨自然想第一时间知道夫君消息。
王氏对丈夫叹道:“馨姐儿?比以前懂事多?了,可惜女婿看不见。”
诚意?伯道:“早这般该多?好,女婿也不会负气出走。”
亡羊补牢又有何用,夫妻间感情?都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