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熊大人
被挤的陈司悬:“……”
要紧的事共有两件。一是兑换度供不了那么多人剩下四天的续命汤,所以还是得找够药材做续命汤。第二便是防疫十法的实施。现在疫区只有将近两百人,说明此间的县令判断及时,决策果断,疫病尚未大幅度扩散。疫病未除,外头怎么都不会放他们这些人出去,那他们就唯有自救。
当正午时分官府的人过来投食时,忽然发觉今天格外安静。
以往到了这个时候,再怎么样都会有吵吵闹闹的声音从木墙中传来,都是恶狠了等着吃饭的。但今天就怪了,连个说话声都没有!
外头的几个差役面面相觑。
“我滴个乖乖,难不成都死了?”有人说。
“去你的,瞎说八道什么。”另一人踢了他一脚。
“你们看有火光!”
“去去去你贴门缝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飞快地去飞快地回,生怕“七日死”沾上他。
“看到什么了?”大家都逮着这一人问。
这人有些心虚:“没……没看清!”他实则是怕连那木墙都沾着病,根本就是到那门口恍了一下就回来了。
“要你有个屁用,我自己去看!”领头的捕头没好气地说。他却没去看那门缝,而是寻了旁边半塌的墙跃上去。站得高了,自然能看到疫区里的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火光所现之处,正是之前堆积那些尸体的地方。一把大火点燃了这些尸体身下的稻草,而四周则是疫区里的男女老少。
他们一个个面朝火堆站着,微微躬身,脸上用布条蒙着,神情看不大清。
这只是一部分人。还有一部分人身形笨重,却一直穿梭在废墟各处,一直在翻东西搬东西,不知道在找什么。
而这些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表现得实在太不像病人了。
捕头知道凡是进疫区的人,起码都是有了症状的。大多是横着进去的,少部分毅力强病症轻的能自己走进去。按照“七日死”的三个阶段,现在疫区里头断然不可能还有这么多活蹦乱跳的人。
每天傍晚时分,官府会派人来喊话,让里头的人报人数,根据人数的减少推断每天死上十几二十个是有的。那些没死的应该也都在草屋里头裹着薄被躺着,哪里有力气在外头到处乱窜。
捕头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跳下墙头:“不管他们来不来门口等着,你们先投食进去。我回那边见县令大人。”
疫区的情况不管大事小情都不容忽视,如今情况不明,还是得趁早上报再做打算。
疫区里头有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朝大门处看了眼:“放饭了!”
另一人“嘘”了一声,然后只见他一个动作就把淤泥里的蟾蜍舀了出来,丢进破烂筐子里。他满意地看着筐子里的二十来只蟾蜍:“还得是我记性好,这里之前是个荷塘,我就说肯定有蟾蜍吧。等吃完饭我再继续来摸。”
宋墨玉之前和陈司悬他们商议完后,便召集疫区里的病人见了一面。疫区是整座县城的南面,范围很大,大家有力出力找药材就没有那么难了。
有人记得药材铺和医馆的位置,有人有力气,有人知道哪里可能有蟾蜍和红枣。这是在为他们自己找救命的药材,没有一个人是不尽心的。是以竟然都忘了已经到了饭点。
“大家先别忙活了,先去吃饭吧。”宋墨玉也在找药材的行列中,她朝大家喊道。别人确实是找药材,宋墨玉就不一样了,她是在各种地方丢药材,直到把空间里以前存积的所有药材都散到各处不起眼的角落为止。当然这中间她还不忘在这里丢几个红薯,在那里丢几个萝卜或者玉米。
找到这些东西的人就跟发现大宝贝似的,美滋滋地捡了后抱到宋墨玉面前来,只想把这些好东西都给她。
短短一个上午的接触下来,倒让宋墨玉有了几分在宝陵县云鹤镇时才有的亲切感。
她从大家伙收获了“宋姑娘”、“宋小娘子”、“神医”、“菩萨”、“活神仙”等诸多称呼,还结实了不少新朋友,夸她和陈司悬是天生一对。一个地动之时扶危济困,慷慨解难,不知道救了多少人。一个疫病之际,不顾生死开方救人,悬壶济世。
他们俩虽然不是陇州人,却都是陇州人的贵人和恩人。
陈司悬本来在帮人打井水,听到喊声后便走了过来:“我看这井水还是有些浑浊。”他自然给他们俩也打了一桶,准备提到草屋里去。
“多烧开几次应当就没事了。”宋墨玉道,“我还不饿,我就不去吃饭了。你把水给我吧,我提回去。”
“你怕是不想吃也不行了……”陈司悬看着远处,目光中也有些无奈。
“啊?”宋墨玉不解,然后她循着陈司悬的目光看去。
远处从大门边上捡了吃食的病人们,捡到后都不吃,反而一个个捧着争先恐后地朝宋墨玉和陈司悬赶来。
他们要把最好最好的东西都给恩人。
午饭过后是短暂的休憩时间,陈司悬烧开水给宋墨玉擦脸擦手。
宋墨玉歪坐在一边微微闭着眼睛,任由陈司悬动作。陈司悬轻手轻脚,几乎以为宋墨玉都要睡着了,但宋墨玉却睁开了眼睛。
她问:“那大路还要多少时日?”
“三哥派来的一队人在外面,我们的人在里面,两边同时开挖。本来应当两日就成,但接连又地动了两次,按照进度估算至少还要□□日。当然如果人手多加,时日肯定会缩短。三哥那边其他州的支援已经到了,现在唯独壁山县并无河道只有山峰连绵,现在只能四面封闭。”陈司悬说的是他进来之前,大丰商会传递给他的消息。
“怎么突然问这个?”陈司悬道。
宋墨玉也不想瞒他:“今天让大家找药材,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找到木血竭的。”没有了这味药材,其他药材不管找多少也是做不成续命汤的。
“木血竭我知道谁有。”陈司悬道。
这味药材名字带血比较特殊,陈司悬一直记得很深刻。他顿了顿说道:“陇州知州王原纯有心腹绞痛的毛病,他的府邸应当备着这味药材,而且还不少。”
“这你都知道?”宋墨玉又刷新了对自己对象的认知。
“闲来无事了解父亲的政敌以及依附其的党羽,也是我前些年常做的事。”陈司悬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等会把鸽子唤来,这里就你没有患病,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由你去信给我三哥,叫三哥解决木血竭的事情。王原纯害陇州至此,要他的命都是轻的,要木血竭算什么。木血竭质轻,到时候便在西面断桥接头交接。”
“什么?!要我写!”宋墨玉后退一步,生意忙的她已经久未练字,写防疫十法都有狗爬字的迹象了,天可怜见,现在还要她代笔给陈司悬的哥哥去信。
“你放心,我哥写字水平和你差不多,说不定你俩还能欣欣相惜。”陈司悬在旁边宽慰她。
宋墨玉写得无比认真,有一种板正的别扭感,最后默默在落款处写上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此时从宝陵县到陇州的路上,邵仲平正策马带着众人运着一筐筐的东西赶来。
若宋墨玉在场便能认出那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她之前让匡英州他们在官田试验种植的土豆。
如今已经丰收了。
第132章 转机
◎自家的孩子只有自家心疼◎
壁山县县衙亦在地动中塌得不成样子, 唯独牢狱构造奇特很是结实稳固,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县令何启便把牢狱改做临时县衙,平时一应官员都在此处办公议事。
何启做主, 牢狱里头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继续严加看管, 但只是犯些小罪的犯人,只要愿意在地动中出力的, 全都从轻处罚。
此时的何启已经三天三夜没睡过一个整觉,县丞痛失两子,主簿卧病在床……如今县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能主事。他头上半数的白发几乎都是最近新长出来的。每一根白发上面都是无尽的愁绪。
“大人, 卑职有事禀报。”捕头脚步匆匆入内急声说道。
何启现在看到有人急匆匆过来就发愁。
不是这个来说米粮被褥衣物炭火短缺要死人了, 又是那个说有产妇临盆找不到稳婆, 还有哪一处又有坍塌风险……
何启抬头看着捕头:“疫区如何了?”
他家乡幼年便经历过瘟疫,是以何启在发现有疫病苗头时便力排众议把县城南面划为疫区,建木墙作为围挡,最大可能减少疫病扩散的风险。若疫病一旦扩散,到时候整个城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一切都会付之一炬, 谁也逃不掉。
末了何启又补充一句:“陈家小公子如何了?”
这次的疫病来势汹汹,前所未见, 城中尚在的大夫全都彻夜不眠研究药方,可都于事无补。现在老百姓若有发高热的甚至都会瞒着,唯恐自己被送入那疫区等死。
之前还有人以陈司悬染病却未入疫区的事做文章,以此拒绝搬去疫区。
想到陈司悬,何启只觉得自己的头都痛炸了。
于公,陈司悬是奉了陈国公之命前来救灾, 凡事亲力亲为, 没有一点架子, 不知道从废墟里头救下多少百姓。于私,陈司悬是陈家小公子,身份尊贵,比不得平头百姓。
若要让陈家人知道陈司悬不止染病还搬去了疫区,何启都不知道如何交待。好在陈司悬发话,把这消息瞒得死死的,连就在隔壁县的三公子陈司靖都还不知情。
却听捕头说道:“大人,那些病人好像都好起来了。”
何启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已年过五十差点没闪了老腰:“你细细说来!”
捕头便将在墙上看到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何启火急火燎朝外走去:“走,我亲自去看看。”
当何启来到疫区外头时,正碰见差役带着一批新的病人准备送入疫区。
这批新病人中有十口都是一家人,从老到小,整整齐齐一个没落下。当然也属他们闹得最凶,一路骂骂咧咧地不肯进去,先说自己没病,后又说他们没犯法,凭什么这么对他们。
见有人抱团反抗,其他新病人也借势吵嚷起来,有几个病症尚不重的眼睛瞄来瞄去,似乎是想直接闯出去。他们身上都带着病,这病传染得有多厉害大家都很清楚,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就算手无寸铁,但他们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
差役自然不会惯着他们,直接拔刀不近不远地对着他们,但凡有一个人敢闯过来,他们便敢下手。
看着锋利吓人的大刀,他们也歇了心思,老实得跟个鹌鹑似的排队等着疫区的大门打开。
“大人。”现场的几个差役看到何启过来都行了个礼。
何启摆手,直接说:“拿梯子来!”
他要亲眼看看疫区里头,是不是和捕头说的一样。
这批新进去的病人,本来以为会看到尸横遍野唉声叹气的场面,没想到一进去就傻了眼。
仅仅一日之功,原本乱如散沙,各负生死的疫区便大变模样。
众人以宋墨玉、陈司悬还有江、李两位郎中为中心,他们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
此时众人已经齐心协力清理出了一片宽阔平坦的区域,用于放置他们翻找到的药材还有食物。
大家又在平地上搭了许多土灶,用找到的土罐、铁罐、锅子等做容器,根据宋墨玉那《防疫十法》的要求,烧井水的烧井水,煮布条的煮布条。还有人负责灭杀老鼠,有的人则看管蟾蜍等着取蟾衣,还有的修缮草屋或者劈柴。
若不是还能看到那些废墟,这里头简直不像是什么疫区,就像一个很常见的小村子。
大家各司其职,戴着面巾远远隔着,时不时闲谈几句,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娘,这里好像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新病人中有人开口道。
另一人猛烈地咳嗽着,额头烧得滚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只觉得有很多人影在远处晃悠:“我们这是到阴曹地府了?那是阎王还是小鬼?”
本来在做事的人中有人发现了这些新病人。
他们热情地朝着这些人走来,先用艾草在他们周围熏了熏,又一人给他们发了几个布条,让他们学样戴在面部还有手部,不要让皮肤裸露在外。
何启在这些人中找寻片刻,终于在一个转角处看到陈司悬。
他估摸着日子,陈司悬的身体应当已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会应当躺着才是。但何启睁大眼睛看去,却发现陈司悬步履虽然还不大稳健,可周身看着都比之前好了许多,断然没了那将死之相。
陈司悬身旁还有位简单束发的姑娘,虽然穿着男装,但看着是姑娘无疑。这姑娘很是受里头病人的欢迎,许多人遇着什么问题总喜欢过去问问她。
何启招招手把捕头叫过来:“里面那位姑娘是谁?”
捕头忙道:“大人,她就昨天叫小牛去县衙报信的人,是湖州宝陵县云鹤镇人。说她的兄长还有朋友运了上千斤的粮食,要从西面断桥过来救灾,希望我们派人去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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