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来岁
“知青点呢,四间大屋,还有右边第二间还空着。等晚上人齐了,你们自己商量怎么安排。”大队长特意点了点最右边的屋子,似是有些烦闷。
“那里住的,是知青吕青松和吴阿珠,他们结婚了正攒钱建房,现在先住知青点这过渡。”
知青办的陈同志提过,弘安生产队的队员不是姓陈就是姓吴,想来吴阿珠就是本地人了。外来的男知青和本地姑娘结了婚,还分到了外面住,大概率是家里不同意他俩结婚。
要建个房子哪是容易事啊,要钱要人工,两个年轻夫妇可得慢慢攒着。那间屋子还不定要住到什么时候。
“楚老师,卫老师在家吗?”
“在,大队长怎么有空......”左边的茅草屋里走出来个扎根麻花辫、穿着白色中袖和黑色裤子的姑娘,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随后,左边第二间屋里又走出来个男同志,颇有读书人的文化气质,也是和那位女同志一样,收拾得干净得体。
右边茅草屋探出来个脑袋,吴阿珠笑吟吟地和大家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又忙着去看她锅里的菜了。但她走进去之后,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慢慢地挪啊挪,一个三岁大的小孩趴在门边看热闹。
“是新来的知青同志到了啊。你们好,我叫楚小云,他叫卫长顺。先把行李拿进屋吧。”
但是就一间空屋子,他们四个有些决定不下来。
卫长顺:“你们先把东西放着,等庆国回来了再商量。”
又是一阵介绍,把人送到,大队长又叮嘱了一番就回家去了。
楚小云看了看手表的时间,就道:“张庆国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你们先坐一会儿,我这做饭很快。早知道你们今天到,我做饭就多下了米,你们刚来也没米没锅,今天就先和我们一起吃。”
四人对视一眼,就应了下来,宋雨晴和李思悦连忙表示去帮忙做饭,而吴向东和周斯平就不知道做什么好,卫长顺就道:“那你们和我一起挑水去。”家里刚好三个水桶,刚好一人拿一只。
“队里的人都好相处,只要不惹事,日子不难过。咱们生产队的干部都是认真做事的,不乱搞幺蛾子,有困难解决不了的,队里能帮的都会帮。”
楚小云说了不少队里的好话,李思悦也跟着欢快起来,拍拍胸脯道:“我没来的时候还担心呢,这下就好了。”
宋雨晴笑笑没吱声,转而问起了楚小云三人平时怎么分工做饭的。
“我们都是每个月把口粮拿出来,凑一起合伙吃饭。分工来的,他们两个不会做饭,所以做饭的事情就我来,挑水和自留地的活就他们两个承包了。”
说起这些时,楚小云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也是,他们都是66年就来的,怎么也是五年的朋友了,情谊自然不差。关键是,他们三个都是有工作的人,两个当老师,一个会技术开拖拉机。听陈同志的语气,弘安生产队的队员是很喜欢这几个知青的,再看看这三个人的面貌穿着,想必他们在这边的日子挺顺心的。
相对之下,结了婚的吕知青好像就没那么好过了,张庆国和大队长都没提到他们的工作,那应该就是跟着队员下地干活了。
想到这儿,宋雨晴心中一动,就问道:“队里的知青都在这了吗?”
她也是刚想到这个问题,这几年下乡的知青不少,弘安生产队既然是红旗公社的现金生产队,应该不止接收了这几个知青,只不过是大家提起时,就只提到了这些人。
“哪能啊,要都住在这可住不下。”楚小云笑笑道:“我们三个还有另外三个已经回城的,是66年来的,吕青松是67年来的,后面68、69年总共来了十五个知青,不过当时这里住不下那么多人,大队长就把人安排到队员家里搭伙了,今年队里的知青总共回城了五个,这边的知青点才空下来,刚好你们就来了。”
“剩下的知青,要么和队员家里处得好继续搭伙吃饭,要么就是和本地人结婚了,就搬过去住了。”
“你们过段日子再考虑搭伙的事更好,现在来不及给你们重新搭灶台,拿粮食过来和我们搭伙也成,做饭就轮流来......”怕她们误会,楚小云又解释道:“队里准备忙秋季稻种植还有摘水果送到罐头厂和县收购站,怕是没空搭灶台。你们单独开伙也得准备不少东西,慢慢来。和村里人搭伙,也得先了解清楚品行,前两年没少有知青和队员搭伙闹矛盾的。”
说完开伙的事,楚小云又给说了这边生活的各种事情,例如去哪挑水,在哪上厕所,家里另一间茅草屋是洗澡用的。顿了顿,给她们提了对面的吕青松和吴阿珠。
“吕青松是受家里影响才下放来的,成分不好,队里的人一般不和他走得近。吴阿珠是本地人,她家里想把她说给个老鳏夫,她没同意,不知道怎么的这两人就过到一起去了。吴阿珠家里生气呢,现在都不走动,见了面也当陌生人。”
楚小云声音低了下去,“那孩子是吴阿珠姐姐的,她姐难产没了,姐夫家不肯要个女娃,吴阿珠把孩子抱过来养的。孩子都是叫吕青松和吴阿珠爸妈,这事你们知道就行,别出去说,他们夫妻两不乐意别人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哦。”宋雨晴两人都点点头。
楚小云继续给她俩说队里的事,吴阿珠抱着孩子过来了一次,给她们送了两个番茄和一小把青菜。
“人还挺好的。”李思悦感叹道。
“是不错,不过她在外面都不和我们说话。也是为了我们好,怕吕青松的成分问题影响到我们。”
晚饭是白米饭,宋雨晴他们四个也把自己买了剩下的包子给拿了出来,在锅里热一热,和菜桌上的白米饭、炒青菜、番茄炒鸡蛋凑一起,也是一桌丰盛的美食了,虽然唯一带荤的番茄炒鸡蛋里基本都是番茄。
楚小云带着他们四个新来的,拿了两个素菜包子去吕青松家,算是邻居间串个门认认人。吴阿珠看起来还算是能说的,但吕青松不爱说话,瞧着挺冷淡的。
但离开时,宋雨晴走在最后,视线余光瞥见吕青松把桌上的包子拿一个给吴阿珠,另一个给了叫“甜甜”的小女娃。吴阿珠把包子掰成两半,分一半给他,吕青松端起碗筷就转过头去不肯要,甜甜有样学样,扯出一块包子要往吕青松嘴里塞。
真好。
又有点想赵平生了。
宋雨晴仰头看看月亮,沉沉地叹了声气。
而羊城那头,粤省第一军医院的天台上,赵平生也在仰头望着月光,他今天和助手出去吃饭,好像听到了有人提到了“宋雨晴”这三个字,三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他控制不住欢喜转头去看,身后的街道离得近的只有一位女同志和一位男同志并肩走着,背影和他认识的那个宋雨晴完全不一样,但他还是没忍住,跑上去想看看人长什么样。
没走两步,就看到了那位女同志往前走两步然后转身过来和她旁边的男同志说话。
最初的那点欢喜消失殆尽,这个人不是他的宋雨晴。
“赵医生,领导找您。”
赵平生点头,“嗯。”
他转身下楼,没看到助手暗暗松气的样子:真怕赵医生想不开啊。
第016章 看着眼熟
知青点住宿的事情在吃过晚饭后就定下来了——宋雨晴和李思悦住右边第二间屋,楚小云暂时独自住最左边的屋子,而四个男知青也暂时在左边第二间屋子挤一挤。
等到七月份忙完秋稻种植,楚小云和卫长顺就要结婚了,他们两个本就是大学同学,当时还在上大二。66年那会儿学校刚闹起来,他们两家的家长就有远见性地让他们暂停学业,直接到边疆去当知青。
他们认识多年,又知根知底且志同道合,写信告知了两边的家长,就决定在这边结婚了。
他们结婚后还得找大队长批宅基地才能建房,但现在都在农忙的时候,要建房得等夏季稻收割后,也就是十月、十月份那段时间。所以就商量着先在知青点安家,他们两个结婚了住一起。知青点剩两间正屋,就给分成男、女宿舍。
李思悦高兴得很,屋子就住了她和宋雨晴两个人,宽敞了很多。至于明年还有知青来,明年再说吧。
在路上两天没洗澡了,又是大热的天,宋雨晴现在只想拎水洗澡。
“思悦、雨晴,锅里还有热水,你们先用我的桶。香皂有吗?毛巾带了吗?”
楚小云像个大姐姐一样关心她们的情况,宋雨晴都有点不好意思,实际上楚小云今年二十六岁,也只比她实际年龄大两岁而已。
吴向东和周斯平他们就简单多了,拿起衣服就跟着赵庆国、卫长顺去河里洗澡。这村里有分男、女的河,刚好就是在村子的两头,到了洗澡的点,女人们成群结队地去村东头的河里洗澡,男人们则是勾肩搭背地去村西头的河洗澡。
但楚小云习惯不来这个洗澡方式,坚持要在家里兑点热水洗澡。
李思悦和宋雨晴目前也不能接受去河里洗“群澡”。
洗澡出来就去铺床单,这间屋子的床有点不平,宋雨晴找了好久才找到块合适的小石头垫进去,一张床就是两块木板拼接起来,也就一米二宽,一米八长,要是来个高点的,这个床可就不够睡了。没有席子垫着,但楚小云给他们拿了一小沓旧报纸,拿来垫在木板上,然后再铺床单。盖的被子是拆的棉被被套,这里晚上是有点凉的。
冬天的棉被还是收在袋子里,和行李袋一起放到床尾处。屋里就一张小四方桌,放在两张床的中间,挨着床头的那堵墙,多放一张凳子都拥挤,只能坐在床上就着桌子用。床尾还有块空的地方,宋雨晴和李思悦商量着改天去看看能不能找张长桌放床尾,或者是弄个简单的木柜也好。
“我们这还好,还能自己睡一张床,男生宿舍那的床是三张床连在一起睡的。不过,左边的两间屋是要比右边的两间大一点。”
“总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我们真的来到了海岛的生产队......”
“来的时候我担心这里的人不好相处,怕没吃的没住的,诶,今天觉得还不错,知青点的人都挺好的。明天咱们去找会计领了钱,是不是得去买个水桶啊,还有脸盆这些,虽然是和小云姐他们搭伙吃饭,但咱们也得买些调料,不能总占他们便宜......雨晴你说呢?雨晴?”
李思悦撑起身子越过中间的四方桌,屋里漆黑,看不到宋雨晴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但看她平躺着没吭声,李思悦就默认她是睡着了,也不再说话,侧过身去也闭上了眼睛。
宋雨晴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她好像一直奔跑在羊城中山街的街道上,一会儿是高楼林立灯红酒绿,一会儿是灰蒙蒙的平房,前面一直有人在喊她往前走,可整条街道上分明就只有她一个人。
走着走着,她遇到了赵平生,他还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而她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老太婆,然后他问她是谁,气得她挥起手里的拐杖要揍他。
但一挥舞,耳边“duang”的一声,她就醒了过来,手臂还尴尬地举在半空中。
同样睡醒了的李思悦抓了抓头发,眼睛肿得像悲伤蛙,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然后就说她昨晚没睡好,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刚来有点不习惯,过几天就好了。”
她俩都没手表,对时间没具体的概念,外面又响了一次“duang”声,特别刺耳,宋雨晴难受得揉了揉耳朵,快速起身,检查了下屋子的隐蔽性,想了想,还是躲在被子里换衣服。
“昨晚我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你看看。”李思悦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必须得弄个蚊帐了。”
宋雨晴检查了自己的皮肤,还好,只有脚踝被咬了两个包,昨天睡觉前楚小云让她们先点艾草熏一遍,蚊子不多,但她本来就不怎么招蚊子,估计都往李思悦那去了。
宋雨晴和李思悦起来洗漱后就去帮忙。
早上的早饭是白粥配腌芋苗,腌芋苗是楚小云他们三个跟队里的人学着做的,有点咸,但咬起来脆脆的,咬一小节能呼噜小半碗粥。
“分给我们的自留地在屋子后边,不远,种了芋苗、茄瓜、黄瓜,一小块的青菜。你们分的自留地也挨着,就在旁边,你们忙完队里的活了就去把地开出来,趁早把菜给种了,能好过不少......”
要做的事情是一件接一件,没等他们理顺,队里的会计找过来了,说是去清点昨天张庆国拉回来的物资,顺路过来给他们送钱,每人拿了五十块钱,这个月的口粮得他们和会计走一趟,去仓库那领。
吴向东和周斯平两人去扛了这个月的口粮回来,按照说好的,这个月到九月份,都是要和大家搭伙的,就都把口粮给放到了灶房带锁的橱柜里。
队里的人都开始劳作了,在农具房前面排起了队去领农具,都是按照生产小队领的。这些人知道知青点又来了人,好奇地多看他们几眼,热情一些的就来问他们是哪来的。
现在是学生放假期间,楚小云和卫长顺也要去干活的,不过队里照顾他们,给分的都是轻松的活。吃过早饭他们就出门去了。
而张庆国今天还要再跑一趟公社,帮其他没有拖拉机的生产大队运送物资。宋雨晴他们对离得更近的光明公社不识路,队里也没人带路,于是又坐上了张庆国的拖拉机,跟着去红旗公社买东西。
半路上遇到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正好到了道路狭窄的一段,后面的吉普车没法超过去,吉普车副驾驶探出来个脑袋,“同志,能不能麻烦你们前面靠边停一下?”
吴向东和张庆国说了后,在前面宽敞一点的地方停了下来,后边的车子硬是从只有车子三分之二宽的路面开过去,然后留下一串感谢。
前面的吉普车超过去后开得飞快,张国庆发动车子一头冲进飞扬的尘土里。直到岔路口分道扬镳了才不用再捂着鼻子吸尘。就是昨晚的头发白洗了。
吉普车里的四个人里,前面坐着的是穿灰色军装的,后面的两人身上还穿着白色大褂。
后面坐着的女同志道:“我们到了羊城第一军医院,赵医生是不是就要赶回来了?”
“那边手术很成功,赵医生说要再多观察两天。这边医院有几个病人都是赵医生负责的,有个是下周就要做手术的,赵医生不回来不行啊。”
副驾驶位上的挠挠头,皱眉,“刚刚那辆拖拉机上的有位女同志,我看着很眼熟啊,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好像是见过本人,又好像没见过。
后座的男同志大笑,直接问他是不是对人家女同志有好感,“那个方向开过来的,要去红旗公社方向,不是弘安生产大队,就是白沙生产大队的,反正你也老大不小该找对象了,要不我让我家那位帮你问问?”
“别,不麻烦嫂子了,我就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真的没那个意思。别出去乱说啊,要是影响人家女同志那多不好。”
“哈哈,不说不说。”
宋雨晴买了个白铁皮做的洋桶,还有两个印着大红花、大黄花和双喜字的洋面盆,这些物件在不同地方的称呼都不太一样,听售货员怎么称呼的,她就跟着怎么说。
她现在深知出门一趟不容易,不要票的生活用品能放得住的就多买一些,有些要票才能买的就只能克制住自己。像盐、火柴这些不需要票的,多买了也没必要,四人一起买一份就能用很久。
他们都想买蚊帐,但是没票,只能放弃。
宋雨晴清点了下手里剩下的票,都是出发前唐秀香跑上车塞给她的,里面还有两张肉票。但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把这些票拿出来,先留着吧。
别看没什么可买的,但买起来要的东西还不少,针线那是必备的,连吴向东和周斯平都合伙买了一份。她小时候给洋娃娃做过小衣服,想来普通的缝缝补补还是可以上手的。
中午在公社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宋雨晴满足得不得了。她现在除了饮食不够营养,作息倒是挺健康的。
他们在公社等到了下午四点,又坐上张庆国的拖拉机返回红安公社。